17. 左青柳

  城外的夜晚有不少的遊魂野鬼飄蕩,看見林鈺和晚鏡經過,便直愣愣地盯著。晚鏡都看得見,卻目不斜視地走著。


  晚鏡知道自己是個陰氣極重的人,如果不是她能看見鬼魂,可能早就被鬼魂纏上了。但采蓮說,陽氣旺盛的人與陰氣極重之人,其實都不容易被鬼找上。前者鬼魂不敢靠近,而後者,則是連鬼都分不清楚他到底是人是鬼。


  難怪這麽多年裏,她假裝看不見鬼,鬼也不主動來找她,大抵是把她也當作鬼魂了。


  到了織雲祥染坊的時候差不多三更。染坊門廊下掛著燈,寫著商號的名字,入口處一見小房裏還亮著燈,有人值夜。


  林鈺拉著晚鏡繞到染坊的後牆,一縱身便跳了上去,騎在牆頭上彎下腰,對晚鏡伸出手。晚鏡把羊角燈交到他手上,伸手去夠那牆的牆沿。


  染坊裏麵無非就是些布料和染料,沒什麽太值錢的東西,所以牆並不高。晚鏡踮了踮腳,覺得自己應該能爬上去。正蘊了氣準備往上跳,林鈺卻抓住了她的手臂將她拽了上來,然後打橫地抱著她,跳了下去。


  下了牆,晚鏡從他懷中滑下來,不太自然地整了整裙擺,有點埋怨地說:“我也跟娘學過幾腳功夫,自己上的來。”


  “你那點功夫不經看,更不經用,萬一摔下去怎麽辦。”


  晚鏡看他一臉坦然,便漱了漱嗓子,端肅起麵孔來四下看了一圈,然後往染坊後麵曬布的空場走去。


  林鈺快步跟著她,無聲卻又肆意地笑起來。


  織雲祥是錦城數一數二的大布莊,染坊的規模自然也是不小。這曬布場裏橫縱交錯地搭著許多高高的竹架子,架子上掛著白天新染得的布料,原本花花綠綠的顏色在這黑夜裏看上去卻都是一片的灰暗。


  夜晚很靜,雪片落在布料上發出輕微的簌簌聲,像許多細小的東西在竊竊私語。林鈺緊緊地握著羊角燈的挑棍,手心有點出汗。雖然他知道自己看不見那些鬼魂,可晚鏡每次撥開那布料的時候他都忍不住心中一緊,不知道會不會有一個吐著舌頭的女鬼站在布料後麵。

  他們一點點地往曬布場深處走,時間仿佛過的極為緩慢,慢得林鈺緊張的嗓子眼直發幹。忽然,他見晚鏡在一塊豔紅色的布料前停下了腳步,便咽了咽唾沫,小聲地問:“找到了?”


  晚鏡點點頭,對著那塊布料輕聲詢問似的說:“左小姐?”


  好一會兒,晚鏡看見那布料上洇出淡淡的一個輪廓,像是張人臉。而後,一隻手穿過紅布從後麵伸了出來,直指向了晚鏡的心口。


  晚鏡一動不動地站著,那隻手在晚鏡心口前寸餘的地方停住,然後她聽見了一聲淒笑。那笑聲悚然森冷,晚鏡輕蹙了一下眉頭,側過頭問林鈺有沒有帶著紅繩。


  林鈺摸了摸手腕說一直帶著呢,又問她出了什麽事。


  “好像是個厲鬼。這左青柳是穿著紅衣紅鞋死的?”


  “呃……,這個我倒沒細問過。”林鈺聽見晚鏡說厲鬼兩個字的時候就握住了她的手腕,正尋思著要不要拉著她趕緊跑,忽然,那紅布呼的一下竟飛揚了起來。


  林鈺隻看見紅布在這無風的夜裏自己揚起來,而晚鏡卻能看見紅布後麵站著的左青柳,脖子下一道黑紫色的清晰勒痕,正半張著嘴,一臉猙獰地看著她。


  晚鏡看清了她,微微一楞。


  就這一楞神的工夫,左青柳已經衝著林鈺撲了過去,手剛剛碰到林鈺的衣領,便被彈了出去,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


  晚鏡趕忙回頭看了看林鈺,見他仍無知無覺地仰頭看著那塊紅布,才鬆了口氣。回頭再看左青柳,見她仍是不甘心地要衝過來,便大喝了一聲:“住手!左青柳!”


  左青柳的動作滯在半空,側頭露出半隻眼睛來看著晚鏡,“你是誰?”


  “霽月山莊,晚鏡。”


  “霽月山莊?”左青柳獰笑了一下,“霽月山莊的也要死!”說罷雙臂一揚竟將那高高的曬布架子推翻了,碗口粗的竹架往晚鏡的麵門砸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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