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什麽指示
吳得利嘿嘿笑道:“我不忙。我的工作就是為領導服務。現在趙縣長住在我們這裏,就是所裏最大的領導,服務好您,就是我的工作。”
趙長城不能拂了他一片好心,幹脆裝成三分醉樣,由他扶著走路。趙長城圖方便,就選了一樓的左手那間房,房前栽種著幾竿修竹,此時斜月疏照,竹子婆娑起舞,發出沙沙的響聲。
這幢孤寂的院子裏,忽然多了幾許莫名的涼意。
趙長城在門口站定,抬頭看了看灰蒙蒙不甚清明的天空,再望望昏暗的四周,問道:“整個後院,就住我一個人?”
吳得利道:“暫時就住趙縣長一個領導。不過,我們會給您分配兩個服務員,分日班和夜班照顧您的起居。正要請問您,是安排住在您的套間裏呢,還是另外住在旁邊的服務員房間?”
趙長城順著他的指點,看到自己的套間旁邊,果然還有一間小房間。
趙長城連連搖手道:“不用人照顧,我自己忙得過來。你們該幹啥就幹啥。”
吳得利有些惶恐的道:“趙縣長,是不是對我們的工作不滿意?”
趙長城這才意識到自己身份的轉變,現在是常務副縣長了,說出來的話,自己可能覺得沒什麽,但聽在下屬耳裏,就是責罵了。他又擺了擺手,說道:“那就隨你安排吧,往常怎麽辦的,你照辦就行。我沒有特別要求。”
吳得利這才轉憂為喜,緊走幾步,開了房門,請趙長城進去。他像個管家婆似的,四下裏仔細瞧了一遍。一忽兒伸手在家具上抹,看看手心上有沒有灰塵,一忽兒跑到睡房,看看被褥是不是換了全新的。直到趙長城打著哈欠,冷冷的說要休息了,他才意猶未盡的賠著笑臉,退出房間。
趙長城洗了把冷水臉,驅散了酒氣和睡意,拿出日記本來,在上麵寫寫劃劃。
他把今天交往的人名一一列出。然後在每個人名的後麵,都寫上幾句簡短的評語。
今天在酒會上,他仔細打量過這些人,觀察這些新的同僚,確定其人品性情,大致劃定一下,分成三六九等,在後麵劃上小小的五角星。星級越高,就說明此人需要格外留心。
他不是趙長城的發明,他前世曾聽說過,有些官員就是如此這般來處理人際關係,他於是依樣畫葫蘆,也搞了這個官場筆記本。
正自寫著,響起三下敲門聲,一個清脆的女聲在外麵喊道:“趙縣長,你好!
長城喊了一聲:“進來。”
房門開處,走進來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長得亭亭玉立,清新秀麗,臉色瓷白光潔,烏黑的大眼珠子,閃著清轍的波光。她手裏提著一個紅色的塑料桶,裏麵裝著一些必備的生活用品。她走到離趙長城三步遠處,拎著桶子,向趙長城彎下腰去:“趙縣長,你好。”
趙長城連忙轉過頭去,他嚴肅的問道:“你有什麽事?”
“趙縣長,我是你的專職服務員,來為你服務的。以後我值夜班,晚上你有什麽事,都可以吩咐我做。”少女甜甜一笑,提著塑料桶子進到客房裏去。
趙長城沒想到服務員是個女孩子,吳得利這家夥,不是亂彈琴嘛。皺了皺眉頭,走到電話機旁邊,拔通了服務台的電話,叫吳得利馬上過來一趟。
吳得利很快就跑了過來,嗬嗬笑道:“趙縣長,你還滿意吧?舒暢是我們這裏最漂亮的服務員了,人也乖巧,幹活勤快……”
趙長城板著臉孔,問道:“你這是什麽意思?我一個單身大漢,你安排一個小姑娘跟我住一塊?趕緊的,給我換個男服務員。”
吳得利一臉為難的苦起臉皮道:“趙縣長,我們這裏的服務員,都是女的。男人,除了廚房裏那幾個燒火做飯的,再就是我們這幾個正副所長了。”
趙長城擺手道:“罷了,你叫她去隔壁小間住吧。”
吳得利這次回答幹脆了:“好,我這就安排。”他走進房間裏,也不知道跟那個叫舒暢的小姑娘說了什麽,小姑娘提著桶子出來時,已經是滿臉的委屈,眼角似有淚痕。
舒暢剛走,吳得利見桌上沒茶,連忙去泡茶,卻發現開水瓶裏沒水,扯著嗓子大喊:“舒暢,給我滾過來,你怎麽辦事的?連個開水都沒打?趕緊的沒點眼力價,難怪領導不喜歡。”
趙長城不理他們,等舒暢提著開水瓶出去了,他才問吳得利:“我聽說朱副縣長,是因為女人的問題才被調查的?”
吳得利眼皮一跳,嘿嘿笑道:“這個嘛,難說。”見趙長城正看著他,等他說下文呢,便神秘兮兮的四下瞧瞧,輕聲道:“玩個把女人算個球,男人當官弄權,可不就是為了玩個舒坦?朱同軍那是因為他大年初一借袍子。”
趙長城很不喜歡這種吊胃口的說話方式,稍微不悅地道:“怎麽個說法?”
吳得利道:“大年初一借袍子——不識時務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唄。”
趙長城道:“我問你,他那個人,是不是你們這裏邊的服務員?”
吳得利嚇了一跳,連忙搖頭:“這哪能呢,我們這裏的服務員個個都是正經人,趙縣長,你這帽子扣得有點大啊,這小院子裏頭,每年都要住進不少首長,規矩都是一樣的,怎麽沒出過事?領導大老遠的跑來工作,不可能帶家眷吧,衣服啊,衛生啊,夥食啊,總要有個人照顧起居不是?就算是普通人家裏,還要請個女保姆呢,怎麽都沒出事?嘿嘿,隻要行得正,坐得穩,出不了什麽事,人要是有那點歪門邪念,就算房子裏沒女人,他也能上外麵去找啊?趙縣長,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他這番話,綿裏藏針,既輕巧的避開了趙長城的問話,又巧妙的輕輕回擊了趙長城。言外之意就是,隻要你趙縣長是個正人君子,坐懷不亂,那就不用害怕一個保姆似的小姑娘住在你房裏。
趙長城有些詫異,心想自己剛才還真是看走眼了,他揮揮手道:“好了,你出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吳得利又恢複了諂媚的笑容:“趙縣長,那你好好休息,我就在前麵,隨叫隨到。”略微彎著腰,退出了房間。
趙長城看著他的背影,心想這個看上去奴顏婢膝的吳所長,隻怕不簡單。他走到書桌前,在本子最下麵添了一個名字:吳得利,然後在後麵劃了三顆星星,並用括號注明:笑麵虎。
舒暢提著開水瓶回來了,麻利的給趙長城泡好茶,不一會又打來洗腳水,蹲在趙長城身前,輕聲說道:“趙縣長,請抬腳。”
趙長城忙道:“不用你洗,你去休息吧。”
舒暢溫順的哦了一聲,並不起身,她拿起趙長城的腳,幫他脫了鞋襪。
趙長城本想推開她,但見她眼角帶著淚花,楚楚可人,伸出的手碰到她身子,又縮了回來。舒暢卻是渾身一顫,臉上的委屈瞬間就消失無蹤,得了莫大恩賜似的,又換了甜甜的笑容,抹著趙長城的臭腳,美滋滋的洗著。
趙長城捧著筆記本,看了看,信口問道:“你來這裏多久了?”
舒暢抬頭看著趙長城,說道:“半年多了。”
趙長城嗯了一聲,隨意的問:“那你認識馮芸芸嗎。”
舒暢慌忙低下頭,有些閃爍的說:“我不認識。”
趙長城低頭,伸手拍拍她的肩膀,溫和的說道:“你別怕,如果想起什麽來,隨時都可以跟我說。”
舒暢低著頭,嗯了一聲,幫趙長城洗完腳,收拾好就出去了。
趙長城看看手表,晚上十點多鍾了。
房間門輕輕響了起來,三下,再兩下,再三下。趙長城起身開門。
李多閃身進來,隨手把門關上,低聲說道:“長城少,你讓我做的事情,很難進行啊。”
趙長城問道:“怎麽?沒找到人嗎。”
李多道:“找到了住處,也看到了人。就是進不去,住房四周有不少人看著。”
趙長城道:“看得出來是些什麽人嗎。”
李多道:“有便衣,有混子。這些人都很敬業,連她到隔壁買瓶醬油都有人跟著,我根本沒有機會接近她。我守了大半天,怕打草驚蛇,不敢輕舉妄動,。”
趙長城道:“不急。時間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
李多道:“長城少,我住在縣府小車班的宿舍,離你這裏有點遠,是不是搬過來跟你住?”
趙長城笑道:“不必了。我的人身安全還是可以得到保證的。他們再猖狂,還不至於對我不利吧?你還是住小車班的宿舍吧,順便幫我打聽消息,初來乍到,我現在是兩眼一抹黑。”
李多道:“那女人的事情呢?還繼續嗎。”
趙長城道:“嗯,繼續。不過,不要打草驚蛇。”
李多點頭道:“我懂了。長城少,那姓朱的說的話,可信嗎。”
趙長城冷笑道:“不管他的話可不可信,這件事都很蹊蹺,查下去,對我們隻有利。我剛到臨沂,需要一個切入點,或許,這將是一個很好的借力點。”
李多應了一聲,悄悄的開門走了。
趙長城翻開那個筆記本,翻到最後一頁,上麵寫著一個電話號碼。這是他來臨沂前,朱同軍前來見他時告訴他的,這是朱同軍的馮芸芸的電話。
朱同軍被撤職後,接受了紀委的嚴格調查,並被告知,在案件還沒有了結之前,不可以私自出國。
朱同軍說過的話,趙長城記憶猶新,他說臨沂的水很深,每個經過上麵的官員,都會被拉下水,如果你不肯隨波逐流,就隻能被他們踩入水底淹死。
趙長城問他,臨沂的水究竟是什麽水?
朱同軍卻說,除非趙長城肯幫忙救出馮芸芸,他才肯說實話。
趙長城疑惑的問,馮芸芸又沒有犯罪啊?還用得著去救?
朱同軍說,你去看過就明白了。你把她救出來,我就告訴你所知道的一切,保你滿意。
趙長城說,你為什麽相信我?你為什麽不向組織坦白?
朱同軍沉默了一會兒,說向組織坦白,沒用,我曾經也是組織裏的一員然後又說,可能你不記得我了,那年你在三江市跟蒙迪拍桌子,罵常委們連狗都不如時,我就在旁邊看著,那時,我還隻是一個小秘書。當時,我就覺得,你如果當官,一定會是個好官。事實證明,你後來不論是在省城水督辦,還是在明水鎮,所作所為,都可圈可點。所以,我相信你。
趙長城苦笑說,真正是人在做,天在看誰又能想到,我趙長城的一舉一動,居然還有人在睜眼看著。
朱同軍說,我知道你疾惡如仇,此去臨沂,不會令你失望的。
趙長城皺眉說,我不是包公,不斷冤案。
朱同軍笑了說,你不斷冤案,奈何冤案會纏上你。
這些話,此刻又浮上趙長城的腦海。
經過一天的觀察,他明白,臨沂這趟渾水,不管他願不願意,都已經身在其中了。
孫子武很快就召開了縣長辦公會,本次會議的主題,是對各位副手的分工進行相應的研究和調整。
參加本次會議的領導有縣長孫子武,五個副縣長,縣政府辦公室主任等縣政府黨組成員。
孫子武在會議開始前,再次代表縣政府黨組班子,對趙長城的到來,致了歡迎詞。
“趙長城同誌在泗水縣明水鎮幹出了一番大政績啊,現在的明水鎮,今非昔比,你們都沒有去看過,不明白趙長城同誌的厲害,我可是親眼去看了啊,鳳凰山區村中城的建設,那叫一個大手筆我相信,趙長城同誌到我們臨沂縣來,一定會給我們帶來更大的驚喜。”
趙長城謙虛的笑了笑,說了兩句客套話。
孫子武喝了一口茶,清清嗓子,說道:“今天喊同誌們來,不用說你們也知道,我們的大家庭,加入了新成員,那麽,我們手裏頭的分工,就要相應的稍微調整一下。這也是一個慣有的過場。嗯,我先談談我的個人意見,同誌們研究研究。”
涉及到分工,也就是權力的爭奪,大家馬上就坐正了身子,都望向坐在主位的孫子武!
孫子武先說明了一下現在幾個縣長的分工工作,趙長城明白,這主要是說給自己聽的。
分管工作代表著手中的權力,幾個副縣長對縣裏的每個局委辦,早就爛熟於兄,誰分管哪一塊,肯定門兒清。誰分管的工作多,管的局委辦多,手裏的權力就越大,說出來的話就越硬紮。表現在實在處,就是逢年過節,前來串門送禮的人就越多。
趙長城表麵上一副無所謂的淡定態度,實則尖起耳朵,仔細的聆聽。
孫子武說話,總是不急不躁,說幾句話,就要稍做停頓,給聽者一個思索的時間,也給自己一個整理思路的緩衝過渡。
熟悉市長朱文朋的人,對孫子武的這種說話方式絕對不會陌生,這是典型的朱文朋式翻版。
孫子武跟了朱文朋很長時間,耳濡目染,受到朱文朋的熏陶,有意無意間,總在模仿朱文朋,逐漸的連說話走路的方式,也很像朱文朋了。朱文朋的兒子朱文亮曾笑稱,孫子武比他這個親兒子更像他爸。孫子武聽了,不以為意,反引以為豪。
現在,他正用這種自以為抑製頓挫的溫柔之聲,慢慢的說著各位縣長的分工。
趙長城看到他是脫稿的,每說到一個人時,他就看著那個人,手指不停的在桌麵上或者空中指指點點。
這個細節,起碼說明了幾個問題,一是孫子武的記性很好,二是孫子武對政府分工很在意,時刻裝在心裏,琢磨多了,才能娓娓道來,如數家珍。
趙長城攤開筆記本,隨著他的話語,在筆記本上做著記錄。雖然說會議後,縣府辦會把會議記錄抄送一份給他,可以不用做記錄,但這起碼表明了一種姿態,也是對說話者的一種尊重。
孫子武說完之後,嗬嗬笑道:“我先說明一點,這次分工調整,並不針對任何個人,請同誌們不要有情緒。這是一次正常的分工會議,我相信大家都能理解。好了,蛋糕我剛才都已經劃出來了,總共就那麽大,我們七個人來分,既要分得均勻,還要分得合理。更要人盡其才,專業對口。大家有沒有不同意見?”
趙長城當然不會有意見,他是來搶蛋糕的,當然搶得越多越好。
另外幾個割舍蛋糕的人,就有些臉色不愉,幾個人互相望望,換了個姿勢,都是默不做聲。
孫子武睃視一圈之後,說道:“既然大家都沒有意見,我接下來就先提個分配方案,同誌們研究一下。我的意見是這樣的,各位的分工大體上不動,各自劃出一小塊來,交給趙長城同誌分管。這個分配方案怎麽樣?”
洪霞率先道:“我同意孫縣長的分配方案。我分管的工作,隨便趙縣長挑,挑中了,那就是替我分擔重任。趙縣長以前發展農業很有一套,如果他願意,我把農業分管工作讓出來也行。”
趙長城沒想到洪霞如此示好,連忙說道:“我聽從孫縣長的安排。”
其它幾個副縣長也沒想到洪霞如此大方,不管她是有意做作,還是真的如此大氣,起碼這姿態就很令人敬佩。他們幾個大男人,心高權重,顧慮重重,反而顯不出這般豁達。
孫子武笑道:“這樣吧,趙長城同誌,你有沒有特別要求?想分管哪一塊?”
趙長城道:“我服從組織安排。”
孫子武眼珠子一轉,嗬嗬笑道:“我聽說趙長城同誌不僅在農業上是一把好手,在工業方麵更是技術專家啊,不知道大家記不記得那一年我們省主辦的那個鋼鐵峰會?那個背著圖紙闖峰會的年輕人,就是我們的趙長城縣長啊。”
“哎唷”其它幾個人顯然沒想到,都對趙長城投來異樣的目光。
趙長城笑道:“多年前的事了,那時人年輕,不懂事,亂闖亂來,還好運氣好,沒闖出啥大禍。”
孫子武笑眯眯的道:“這樣出眾的技術型人才,浪費在農業上,有點大材小用囉。這樣吧,趙長城同誌,你就辛苦一下,把咱們縣的工業重擔挑起來咱們縣工業底子薄弱,要想發展工業經濟,就得需要趙長城同誌這種年輕有為,敢想敢幹的內行領導我相信,在趙長城同誌的分管下,我縣的工業經濟不日就能邁上一個新的台階。”
工業經濟原來是魏峰分管,魏峰在此任上,於臨沂縣的工業經濟發展,可謂毫無建樹。話雖如此,但要他拱手交出自己最重要的分管工作,就好比剜了他的心頭肉一般。
魏峰幾乎氣得跳起來,叫道:“孫縣長,這不能夠吧?工業工作一直是我的分管範圍,你不能說拿走就拿走,我把從朱同軍那裏分過來的那部分工作再讓出去。人事局、編委辦我不分管了,還給趙長城同誌。”
趙長城低著頭看著自己的筆記本,沒有發表意見。魏峰的反擊在他的預料之中。今天不管割了誰的肉,隻怕都會跳出來嚷嚷幾句的,如果逆來順受,那才叫有名堂了。
朱同軍走後,他原本分管的工作,被分成了五小塊,五個副縣長每人分了一塊。
縣長孫子武卻一無所得。並不是孫子武不想要,而是他老謀深算,知道這些蛋糕遲早還是要收回來的,暫時分給他們,不過是塞了顆甜棗,取得他們的好感,讓他們暫時配合自己。等新來的常務副縣長到任後,他再行使縣長職權,把這塊大蛋糕打散,進行重新分配,自己再從中牟權。
當然,他要謀取的權力,並不是多分管某個局或者幾個局這麽簡單,他要的是對縣政府整個權力的運用他要讓其它幾個副縣長明白,他孫子武才是一把手,怎麽樣分配你們手中的權力,得由他說了算。
最終的目的,就是要讓他們聽他的話,看他眼色行事。最起碼,在政府這邊,他不希望出現不同的聲音。
魏峰的話引起了其它幾個人的共鳴,多少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覺。但是,此刻他們誰也不會站出來替魏峰說話。
這是縣長辦公會,是縣長進行工作安排,落實黨和政府政策的會議,說白了,就是縣長行使他那政府一把手權力的會議。
政府分工,雖然說是縣長辦公會上,政府黨組成員的集體決議,可是實際操作中,一般都是縣長說了算數。除非這個縣長十分無能,連縣長辦公會都無法掌控。如果真有這樣的縣長,隻怕在這個寶座上也坐不長久。
很顯然,孫子武不是這種無能之輩!
孫子武顯然不是無能之輩,最起碼,他的後麵還有市長朱文朋在撐腰哪個膽敢觸犯他權威的,就得先掂量自己有幾斤幾兩,夠不夠資格跟孫子武掰腕子。目前來看,在趙長城來到之前,臨沂縣政府裏還沒有出現這種異形。
明擺著的,現在哪個站出來支持魏峰,那就是反對孫子武,結果肯定討不到好果子吃。
能混到縣處級別的,哪個不是人精?誰肯為了一個不相幹的同僚,去得罪上司?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明哲保身之舉,人人都會做。
大家都默不做聲,靜靜的看著這出好戲。
孫子武聽了魏峰的話,臉上還是帶著不鹹不淡的微笑,語速還是那般慢第四章 第一次較量條斯理,他看著魏峰的雙眼,說道:“以前多分配的工作當然要交回來,工業這一塊,也必須交出來這是組織的安排”
魏峰雙眉緊皺,陰陽怪氣的說道:“孫縣長,那我要請問了,組織上還叫我分管些什麽工作?你這是要架空我嗎。”
孫子武反唇相譏:“魏峰同誌,你分管工業工作,也有不少時間了,我想請問你,你都有什麽拿得出手的成績?哪怕隻有一樣我都不動你的分工。”
魏峰頓時蔫了,但他馬上就想到了反擊點,冷笑道:“成績?財政局掌握在你孫大縣長的手裏,我要錢沒錢,一個工業的空殼子,我怎麽發展經濟?再說了,咱們這種大陸小縣城,發展工業?那不就是一句空話嗎?我就不信了,趙長城同誌接過我的工業工作,就能做出成績來?”
魏峰這一招高明得很,既逼問住了孫子武,又將了趙長城一軍。
他深知,孫子武既然已經發了話,自己分管的工業這一塊,就隻能交出去,但虎死不落威,就算交出去,他要也掙回幾分麵子。一是逼問孫子武把趙長城也拉入鬥爭的旋渦。你姓趙的想悶聲發大財?沒門。
趙長城不能再假裝不聞不見了,微微一笑道:“我服從組織安排,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他輕輕一招太極推手,就把魏峰拉他下水的陰謀給打穿了。不是我要奪你的工業工作,而是孫縣長在上麵硬壓下來的呢你要掐架,該找姓孫的去。
至於自己能不能做好工業工作,能不能在任期內做出成績,那就不是你我能在這裏討論的。他引用了三國時期蜀諸葛亮的名言來還擊,用意明確:以臥龍之智慧,尚不能完成一統天下的宏願,我趙長城何德何能,能學他一樣,盡心盡力,也就足夠了。
孫子武顯然聽明白了趙長城的弦外之音,不由得微微點頭,對趙長城又高看了一眼。
魏峰撇了撇嘴,這家夥,滿嘴裏跑火車呢,居然大言不慚,自比蜀相。
孫子武想對付魏峰,其實蓄謀已久。
魏峰為人高傲,平素多有不把孫子武放在眼裏的嫌疑。兩人之間偶爾起一點小衝突,但孫子武能忍的都給忍下了,沒想到卻等在這裏給他一記悶棍子,打得他半點脾氣都沒有。
孫子武並不理會魏峰的煩躁和牢騷,偏過頭,對趙大偉說道:“大偉同誌,你分管的財稅金融工作,交給趙長城同誌分管吧。”
這一下又捅到人的痛處了。
財稅金融工作,牽扯到錢袋子,曆來是權力爭奪的核心。孫子武主管財政局,趙大偉雖然隻是分管,但也體現了他比其它副縣長老資格的一麵。自從朱同軍走後,平常走路開會,論資排輩時,他都以政府的二把手自居。
現在孫子武要下他最重要的分管權力,自然肉痛得緊,他仗著年紀大,向來有些倚老賣老,此刻更加老氣橫秋:“正陽同誌,這不合理吧?分管工業的副縣長,再來分管財稅金融?那好東西都到他碗裏頭的了。”
孫子武道:“大偉同誌,這財稅金融本就是常務副縣長分管,你是老同誌,不會不知道這個規矩吧。”
趙大偉扭著身子道:“想搶我的財稅金融工作?不行,其它的都好說”說完,兩隻牛眼瞪著趙長城看,仿佛趙長城正伸長了手想奪他的權。
趙長城其實並不太想分管財稅金融這攤子事情,這錢袋子有孫子武捂著,自己就算分管了,其實也就名義上好聽,實際好處並沒有多少,反而處處受到製肘。當下笑眯眯的說道:“尊老愛幼,是我們民族的優良傳統,孫縣長,要不這樣吧,你隨便分我一些工作就行。”
孫子武道:“那好,大偉同誌,你把招商引資和商貿工作交出來吧。工作也一並移交給趙長城同誌分管。”
趙大偉沒想到孫子武這麽狠,一下子就搶走他手裏兩項大權,著實心痛,但他這個人死要麵子,剛才有言在先,說除了金融財稅,其它的都好說,現在孫子武沒有奪他的金融財稅,也算是給足了臉麵。他張張嘴巴,半晌才憋出一句悶話:“交就交唄反正也招不來商,引不來資。都是些清水衙門,誰愛管就拿去管唄”
他有些心痛的,倒是工作。政法工作有專門的政法委書記抓管,政府這邊的分管副縣長在這方麵能行使的權力其實有限得緊,但政法管的是暴力機關,碰上點什麽事情,他這個分管副縣長,還是能說上幾句話的,偶爾幫人辦點私事,也方便得很,人前倍有臉麵。現在拿了出去,實在有些割肉的感覺。但是比起財稅金融工作來,似乎又算不了什麽。於是,他也隻得忍氣吞聲的接受了這個結果。
大的方麵定了下來,接下來就小範圍內再進行了一下調整,又商量了大半個小時,擦著下班時間之前開完了這個會。
趙長城在會議上並沒有太多表態,但每句話說出來,都是有的放矢。今天的會議,孫子武表麵上對趙長城很友好,一直在幫著趙長城爭權。其實,趙長城卻真正看穿了他的用意。
縣長分工,這是孫子武的工作,他每一刀切下去,卻都要扯上趙長城,仿佛這拿刀子的人,是趙長城而不是他孫子武。而被切了蛋糕的人,也隻會針對趙長城,而不會怪罪孫子武。
這是孫子武的高明之處。
另外,會議上雖然爭得熱鬧,實際上分到趙長城手裏的,並沒有什麽好東西。
趙長城在明水,搞的是農業經濟,現在市裏麵主抓的也是農業經濟,孫子武卻偏偏不讓趙長城分管農業,反而把看似重要,實則如同雞肋的工業劃給了趙長城。
這一招一石二鳥,既安撫了趙長城,又整治了魏峰,還順帶著把魏峰的心火引到了趙長城身上。
至於招商引資什麽的,在這個內陸小縣,真的有如浮雲,有跟沒有差不了太多。
工作,更是一塊看上去很美的蛋糕,實際上卻是吃不到嘴裏的蜃樓海市。
趙長城留神觀察了一下,幾個副縣長中,魏峰和趙大偉,跟孫子武關係不太好,這一點從今天孫子武拿他們開刀就可以看出來。李天生和懷遠方似乎是孫子武的人,這兩個人,不論孫子武說什麽,他們都說好。孫子武對他們的分工也隻是小許的調整了一下,並沒有大動手術刀。
至於洪霞,看不出來有什麽明顯的偏幫,或許因為她是女人的緣故,分管的又都些累活瑣碎活,幾個大老爺們都不太跟她爭權。因此,她反而成了最大的贏家。或許,這也是這個女人的厲害之處,難怪在強手林立的官場,不憑姿色也能殺出一條血路,當上這個副縣長。
沒一個省油的燈啊趙長城合上筆記本,默然接受了自己的分工。
孫子武還在打著哈哈,說了一些勉勵的話。趙長城裝出誠惶誠恐的樣子,表態一定把本職工作做好。
散會後,趙長城回到辦公室裏,掏出煙來抽。他在思考問題的時候,習慣在手裏夾根香煙,就算不抽,也要點上一根,仿佛那閃爍著的小火苗,就是他寂寞旅途上的忠實伴侶。
這間辦公室比起明水鎮的那間來,不可同日而語。自古以來,官場就很講究層級。古代官員分品級,每個品級有對應的待遇,衙門大小,轎子大小,官帽官服的材料和顏色繡花,都有嚴格的規定。現代社會雖然沒有這麽多的講究,但這辦公室的大小和裝修,座駕的排量,一定級別後安保的級別,一樣的等級森嚴。
離下班還有十幾分鍾,趙長城拉開辦公桌裏的抽屜,挨個看了一遍,又翻開文件櫃,看看裏麵留下來的重要文件。
敲門聲響了幾下,趙長城沉聲道:“請進。”
“趙縣長”一臉笑容走進來的,是縣府辦主任何平。
趙長城笑道:“何主任,你好。”
何平笑道:“趙縣長,有幾件事情跟你匯報一下。頭一件事情是房子,朱同軍雖然走了,可他以前住的房子因為牽涉到調查問題,一時半會可能騰不出來,機關宿舍裏的套房,又是一個蘿卜一個坑,這事情整得,哎,真是對不住趙縣長啊。你放心,我一定盡快的想辦法,給趙縣長安排房子!
長城嗬嗬笑道:“不急。我現在住得很好。”
何平道:“第二件事情就是車子的問題。咱們縣,每個常委都配有專車,我想問問,關於司機人選,趙縣長有什麽指示?”
趙長城道:“哦,我帶了一個司機過來,叫李多,已經在小車班報到了吧。就用他吧。”
何平笑道:“那行。回頭我會安排的。再有一個事情,關於文字秘書人選,趙縣長有什麽要求?”
趙長城沉道:“又不是專職秘書,你看著安排吧。”
何平笑道:“趙縣長,那好,你忙,生活上有什麽問題,盡管找我。我就是為領導跑腿服務的。”
趙長城笑著送他到門口,何恒第五章 心猿意馬遠一臉若驚的笑,擺著手走了。
下班後,趙長城夾著公文包,慢慢的走出縣府,快到招待所大門時,看到有好幾個男人,正站在門口張望。趙長城想了想,掉頭從側門進了後院小樓。
舒暢迎了上來,接過趙長城的公文包,甜甜的喊了一聲:“趙縣長,下班了。”
小姑娘心情不錯,因為吳得利告訴她,趙長城說了,隻要一個服務員,因為他晚上一般不需要什麽服務,安排一個人打掃衛生安排一下生活起居就行了。於是舒暢就成了趙長城的專職服務員。
看著小姑娘像花蝴蝶一般,在房間裏穿插來去,趙長城問道:“今天有沒有人來找過我?”
“有,有很多呢我跟他們說了,趙縣長還沒有下班。他們都在外麵等著。”
趙長城心想果不其然,這些人消息還真是靈通,那邊剛散會呢,這邊就有人上門來探路了。說道:“下次再有人來找我,一律回絕,叫他們有事到辦公室去談。”
“好的,趙縣長,洗把熱水臉,準備吃飯吧。”
正說著,敲門聲就響了起來,聽得出來第五章 心猿意馬,敲門者很小心,生怕惹著了裏麵的人。
趙長城放下毛巾,對舒暢道:“你出去跟他們說,工作上的事情,明天到辦公室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