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婚禮前後
——
裴子諾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次日上午十點多鍾了。
家裏一個人都沒有。
他急慌慌的開車趕往了婚禮現場。
天空碧藍如洗,白雲嫋嫋依人。
一縷縷金色的陽光照耀廣闊無垠的綠草地上。
鋪著鮮紅地毯的大道兩側豎立著新郎和新娘的巨幅婚紗照。
他們笑容溫馨,幸福地依偎在一起。
鮮花裝飾的拱門秀麗典雅。
五彩繽紛的氣球隨風飄動。
整齊擺放的白色座椅上已經有賓客陸續落座,他們麵帶微笑,互相交流,侃侃而談。
婚禮現場的氣氛熱烈而隆重。
裴子諾一身銀灰色的西裝,目光冷靜而痛苦,他怔怔地站在原地,怔怔地環視四周,蒼白刺眼的陽光將他的身影斜斜地拉扯在綠油油的草地上。
灼灼傷人的陽光下。
男子視線低垂,遲暮的身影有些猙獰。
他靜默地站立了片刻,慢慢地,雙手在身側慢慢握成拳,然後一扭頭,大步流星地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陽光透過樹梢,肆無忌憚地照進來。
貴賓室裏傳來一陣陣喜悅的歡呼聲。
“思恬姐,你今天太漂亮了。”
“真的好漂亮啊!你是天底下最美的新娘子啦!”
“裴家大少爺真是好福氣啊!”
驚訝羨慕的讚歎聲。
那坐在中間的美麗女子隻是淡淡地笑,她手捧著一束淡雅的百合花,雪白雪白的婚紗在她的周身閃出迷人耀眼的光彩,她整個人宛若天仙下凡,美得幾乎不真實。
歡笑的祝福聲中。
四周的空氣忽然冷了冷。
裴子諾麵無表情地走了進來。
貴賓室裏的幾位女子紛紛抬頭望去。
裴子諾走得很快,長驅直入,腳步刹在褚思恬麵前,似乎有話要跟她說。
坐在褚思恬身旁的幾位彩妝師驚了一驚,笑容可掬地站起身來,朝裴家的二少爺欠身致意。
“你們先出去。“男人麵無表情,冷冽地吩咐。
阿雅她們也不敢多逗留,低應一聲,一溜煙的,低眉順眼地走了出去。
貴賓室裏頃刻間安靜了下來。
褚思恬平靜無波地打量著冒昧闖進來的人。
裴子諾直直地看著她,身體慢慢僵住,不能動彈,那一瞬間,他的意識空白了好幾秒。
褚思恬望著他笑,那美麗動人、靜若止水的笑容,仿佛沒有一絲特殊的感情,仿佛他隻是一個最普通不過的朋友。
裴子諾眉眼垂喪,忽然感覺到自己的心坎上似乎插了一把冰冷的刀,那刀子閃著譏諷的光芒,得意凜冽地,一刀一刀地,遲緩地淩遲著他,他絕望得幾乎立刻要死去,然而那種伴隨著疼痛而來的生不如死的感覺卻漸漸清晰起來。
他咬著牙,語氣堅硬,近乎蠻橫地道:“跟我走。”
她微微一怔,嘴角的笑容更加清純甜美。
“子諾,我聽不懂你的意思。”
他表情憤怒,情緒抓狂,俯下身抓起她的雙手將她從椅子上提起來,怒吼:“我說讓你跟我走,我不能讓你嫁給我哥。”
褚思恬悲哀地搖搖頭,勇敢地回望著他執拗的雙眸。。
“你還是那麽幼稚,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是隻顧你自己的感受,我不會跟你走的。”她一次性把話說絕。
裴子諾驚痛地瞪大眼眸,猶如一桶涼水當頭灌下,他從頭到腳的血液都凝固起來。
但是,他還是不肯放手。
他抓住她的胳膊,那樣緊緊地抓住,連呼吸都顫抖起來:“思恬,你不能這樣。”
這是褚思恬第一次看到這個男人為她紅了眼眶,隻是緊緊地抓著她,仿佛隻怕一鬆手,她就會憑空消失。
為什麽是在今天。為什麽在她下定決心要接受另一個人的愛情時,她最初的愛忽然回來了。
可是。
聰穎善良如褚思恬,通情達理如褚思恬。
她清清楚楚地知道。
這一刻。
在她即將成為別人新娘的這一刻。
她不能為了眼前這個曾經拒絕過她的男人而心痛。
她幾乎用盡了此生的力氣,才忍住眼淚,冷笑著用最無情的字句,仿佛鋒利無比的利刃,硬生生剖下去,將他與她之間最後一絲都生生斬斷:“裴子諾,請你放手!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你怎麽還不明白?我拜托你,請你放了我?”
“我不信!”他幾乎是在吼,“我不信,我不信你的話,我不相信你這麽快就移情別戀,我不信!”
她殘忍地微笑,一字一頓:“怎麽?你以為全世界隻有你一個男人嗎?你以為除了你之外,我褚思恬就沒有別的選擇了嗎?你錯了,我嫁給你哥並是不一時衝動,而是因為我愛他,而他也深深地愛著我,我對你兒時的迷戀早就徹底消失了,我們之間根本就不是愛情。”
他的手那樣重,捏得她痛不可抑,所有的眼淚都浮成了光,光圈裏隻有他的臉,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嘴角……一點一點,在視線中淡虛成模糊的影。
他的聲音沙啞而痛苦:“我不明白,我隻知道這個世上對我而言,最重要的是你。”
她嗓子眼抽緊,笑著笑著,胸口卻痛得翻江倒海,所有的一切都開始旋轉,她渾身在簌簌發抖,連聲音都變了調子,一字一句,清晰明利:“可是對我來說,這世界上有許多東西,都比你要重要,比如你哥,比如裴氏,他們都比你重要,你聽到沒有?”
他木木地看著她,她有一種麻木的痛快,像是自殺的人切開靜脈,那血一點一滴地淌著,漸漸淅淅瀝瀝,於是陷入一種虛空的祥和,四周都是綿軟的雲,再多的痛都成了遙遠的事情,隻是麻痹的快意。
他隻是望著她,過了許久,才說話,聲音低沉喑啞,透著無法抑製的哀涼:“我愛你,思恬,不管你說什麽,我愛你。如果你離開了我,這輩子我也許永遠不會喜歡上其他女人了。”
“那是你的事情。”
她語氣淒絕,一用力想將手從他手指間抽出來,他不肯放。
她咬著牙,一根一根掰開,掰開他的手指。絕決地用力,彎成那樣的弧度,也許會痛,可是長痛不如短痛。她寧願所有的痛都由自己來背負,隻要他受到的傷害最少最小,她寧願所有的一切都由自己來背負。
他忽然發了瘋,凶神惡煞地貼近,捧起她的臉強吻了她。
她拚死地掙紮。
他力氣比她大,她推不開他,她最後終於將心一橫,揚起手來,狠狠給他一記耳光。那樣清脆響亮,如同重重地扇在她的心上,痛得她幾乎無力自持,卻指著他罵:“裴子諾!你是不是個男人?我都說了不愛你了,你怎麽這麽死皮賴臉,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你給我放手,別再惡心我,我永遠不想再看到你!”
話說得這樣惡這樣狠這樣絕,他眼底淨是血絲,瞳孔急速收縮著,瞪著她,就像瞪著一個劊子手,而她屹然不動。
他終於絕望,手指一點一點地鬆開,終於鬆開。她絕決地背過身去,不再看他,眼角的淚花卻噴湧而出。
兩秒鍾後。
她聽到他轉身離去的腳步聲,倉惶繚亂。
裴子諾像一個盲人,急急往出走,走了很遠很遠。
——
在趕去參加婚禮的途中,周顯昂看到了雙臂大幅度甩動,滿臉不痛快的走在路邊的夏若青。
真的不想去呀,去了好尷尬呀。可是昨晚上才答應了人家,不去又不行。
若青一邊走,一邊抓耳撓腮。
周顯昂把車子開往路邊,一路並行在她身邊,好奇地觀察她失落的臉龐……
一開始夏若青並未感覺到有車跟隨,直到她無意識地側臉觀看,才錯愕地發現有一輛車子一直開在自己身邊。
直到夏若青發現他,周顯昂才不懷好意地搖下車窗。
他探出腦袋,臉上還是那永恒的漫不經心的嘲弄的笑。
“你又在犯什麽二呢?”他出口傷人。
夏若青沒好氣地瞪她一眼,反駁道:“哼,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
說完,她繼續往前走,腳步更快--
周顯昂笑著咧開嘴,挑了挑眉,故意加快了行車的速度。
紅色的瑪莎拉蒂跑車宛若射出槍膛的子彈,從她身邊飛擦而過。
夏若青嚇了一跳,瞪著消失在前方的周顯昂的跑車,她揮舞手臂追了幾步,一跺腳,惡狠狠地咒罵出聲:“混蛋,別讓我再看到你。”
透過後視鏡。
望著大後方,手舞足蹈,大喊大叫的女子。
周顯昂搖搖頭,笑得更加開心,仿佛捉弄她是一件再好玩不過的事情。
——
浪漫優雅的婚禮進行曲。
前來參加婚禮的賓客紛紛送上誠摯的祝福。
裴子琛和褚思恬攜手踏上紅地毯。
司儀為他們主持了婚禮,並宣布他們正式結為夫妻。
婚禮儀式結束後。
夏若青離開了熱絡的人群,四下尋找裴子諾的身影。
她腳步匆匆,東張西望地找了很久,最後在不遠處,過廊拐角處的牆壁後麵找到了裴子諾。
他就那樣蹲在那裏,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抱著頭號啕大哭。
“子諾——?”夏若青驚訝萬分。
直到這一刻,她才確定,裴子諾對褚思恬也是用情至深的,隻是慣於裝作淡漠的他,因為內心對這份感情的搖擺不定,而錯失了一次次表白的機會,以至於釀成今天的局麵。
夏若青表情複雜,僵僵地站在原地。
盡管她擔心自己的好友,可是她知道這個時候她不能過去。
她不能過去。
夏若青搖搖頭,哀傷地往後退了兩步。
一回頭。
卻看到了葉朗清。
他扳住她的肩膀,同樣搖搖頭,示意她不要出聲。
兩個人不言而喻,沉住氣,折身往外走去。
避開了遠處熱鬧的人群。
這裏綠葉成蔭,四下很幽靜。
一縷明晃晃的陽光透過樹蔭灑在幹淨的青石路上。
路邊有一棵孤獨的海棠樹,繁花已落盡,空留一樹枯枝敗葉。
葉朗清頓住步子,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裏,眼睛直愣愣的盯著前方的虛空,似乎在琢磨什麽。
夏若青隻是歎氣,一個勁地歎氣。
為裴子諾歎氣。一抹從未有過的惆悵和悲涼湧上了他的心頭。
前方的葉朗清忽然掉過頭,幽幽地說:“若青,你能和我說一說你們以前的事情嗎?”
若青怔了一怔,奇怪地瞪著他:“你想知道什麽?”
夏若青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葉朗清口中的你們到底指的是誰?
他為什麽會用這種困惑和憂傷的眼神看著她。
“你是裴子諾的朋友,那你和蕭俊辰又是什麽關係?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葉朗清沉下心來,直言不諱地問她。
夏若青沉默地盯著他,繼而嗤笑一聲,淡淡地反問:“你呢?你和蕭俊辰他們又是什麽關係?同窗、敵人、亦或隻是陌生人?”
葉朗清唇角緊抿,慢慢垂下眼簾,原地踱了幾步。
“很多事情是我不願意發生的!”他的聲音低低的,夾雜著一絲悲天憫人,“可是我沒有辦法阻止這一切,我也不明白為什麽老天爺要讓我們這樣糾纏在一起?”
糾纏?夏若青頓時無語。
“沒有人想要糾纏你。”頓了頓,她雙手一攤,好笑地皺眉:“你是不是覺得,和裴子諾,蕭俊辰的友誼對你來說是一種負擔?”
葉朗清背對著豔陽,不動聲色,俊秀的身影在石板路上拉得頎長。
“沒有,我從來沒有這麽想過,能與他們相識,是我的榮幸。”他反駁了她。
夏若青滿目懷疑,不高興的別過臉去。
這時,忽然有一個冷冽的聲音從身後響起,突如其來:“你變了。”
夏若青和葉朗清同時回頭望去。
卻是裴子諾,不知何時,也死氣沉沉的出現在這裏。
“葉朗清,你變得太多了,變得幾乎我都不認識了。”裴子諾說的是心裏最真實的感受,“五年前的你隻是淡漠,但絕不冷漠,現在的你讓我覺得很陌生……”裴子諾說到最後,語音變了調,幽黑專注的眼珠子裏透出一絲憤怒的火光。
“我承認我變了。”葉朗清身形桀驁,目光清越如山,頓了頓,又掠過視線說:“我早就提醒過你,你應該提防我,如果哪一天我要對付的人就是你,我絕不會手下留情。”
裴子諾慢慢咧開嘴,笑著笑著,眼底眉梢卻滌蕩起一層殘冷的霧霜。
“是啊!你前一陣子那麽大張旗鼓的對付我們裴氏,絲毫不念及一點兄弟之情,我就應該想到,有一天你我終會站在對立的一麵。”
“如果可能的話,我並不想和你為敵,人生在世,並非皆如人願,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我隻能盡量做到問心無愧。”眼神坦蕩無懼,葉朗清說出的一番話卻飽滿滄桑和淒涼。
“那麽現在呢?看到子諾這麽痛苦,你無動於衷嗎?”一旁的夏若青生氣地問。
“我幫不了他。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他在婚禮前將褚思恬帶走,可是他沒有那麽做。”葉朗清的表情始終很平靜,似乎任何事在他的心裏都激不起波瀾。
裴子諾閉了閉眼睛,咬牙切齒著,轉身想要走。卻聽到身後的男子又說:“裴子諾,希望你盡快打起精神來,因為很快我還會有下一步的動作,你最好有一定的心裏準備。”
裴子諾的腳步停了一停,目光高抬,越走越快。
葉朗清眼神凶狠,令人生畏。
夏若青卻覺得崩潰,怒喊:“你瘋了?幹嘛還刺激他呀?”
“他再這樣渾渾噩噩地混下去,他以後會失去得更多!”葉朗清一針見血地指出。
若青呆呆地站著,忽然覺得心坎裏一片疼痛,她閉了閉眼睛,轉身疾步離去。
“若青。”葉朗清出言,想要喚住她。
對方卻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仿佛逃離一般。
滯留在青石小路上的男子長身玉立,忽然仰望著藍天,微微歎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