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我要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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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驟雨初歇。
亮晶晶的露珠沿著樹葉的邊緣緩緩滑落,晶瑩可人。
裴氏別墅。
餐廳裏,吳媽正在擺弄早餐。
裴子諾第一個走出臥室下了樓,坐在餐桌前準備吃早飯。
片刻後。
裴子琛也下了樓,他一邊整理領帶,一邊快步走到弟弟的對麵坐下,神態斯斯文文的,剛一坐下,就像往常一樣翻閱起報紙來。
隨後,裴太太麵帶微笑,也款款的走進了餐廳。
她未待坐下,就問道:“思恬呢,怎麽不見她人?還沒起床嗎?”
身旁的吳媽傾下身子,不安的回稟道:“太太,褚小姐昨天一晚上都沒有回來。”
“什麽?”裴太太臉色震驚,急聲道:“思恬一晚上都沒回來,你為什麽現在才告訴我。”
吳媽渾身一抖,卑微地低下頭,不敢吱聲。
裴子諾卻在這時滿不在乎地揚起頭,淡淡笑道:“媽,你不要那麽大驚小怪好不好?她是個人唉!有手有腳的,我們又不能用繩子綁住她,她愛去哪兒就去哪兒唄!”
“子諾,你怎麽能這麽說話呢?”裴太太拉下臉,不高興的看著兒子,“思恬這孩子一直很聽話很懂事,可是她昨夜一宿都沒回來,會不會出什麽事了?”
裴太太心裏一驚,又掉過頭望著大兒子,吩咐道:“子琛,你現在馬上打電話給她,我要知道她在哪兒?”
裴子琛沉默,沒有吱聲。
裴子諾卻大聲強調道:“沒用,我已經給她打了好幾通電話了,沒人接。”
裴太太一聽這話,有些坐立不安了,她抬起一隻手撐住額頭,有些心急如焚的樣子。
此情此景,裴子諾坐著沒動。
裴子琛卻霍然站起身來,他一把抓起餐桌上的車鑰匙,抿抿嘴,很堅決的對母親說:“媽,你先別擔心,我現在就出去找。”
望著哥哥的身影消失在餐廳門外,裴子諾握緊了手中的牛奶杯,相當不滿地撇撇嘴。
——
一陣冷風吹過寬闊的柏油馬路。
一片黃綠色的楓葉悠悠地飄落下來,落在女孩的肩膀上。
褚思恬渾身酸痛,她皺了皺眉,暗暗使勁才勉強將眼睛睜開一條縫。
她發現自己坐在大門外的一個石墩旁。
她的衣服是潮濕的,緊緊地貼著她的肌膚。
好冷好冷。
女孩渾身濕透,長長的秀發貼在後背上,樣子狼狽急了。她咬了咬牙,活動了一下僵硬的雙腿和腳踝。
然後。
她一隻手撐著地麵,吃力地站起身來,踉踉蹌蹌的走向路邊。
頭好暈好暈,渾身上下都很疼,仿佛被人毒打了一頓似的。
褚思恬神色迷蒙,停住步子,拚命地甩甩頭,企圖恢複清醒的神智。
可是。
“嘀——!”尖銳的喇叭聲轟響在不遠處。
女子呆呆地站在馬路中央,還未回過神。
飛馳的出租車。
司機的驚喊聲。
尖嘯的刹車聲。
交織在一起。
褚思恬卻在這時淒慘地笑了笑,絕望地閉上眼睛。
“吱——!”輪胎與地麵發生了強烈的摩擦,聲線刺耳。
這時。
一雙修長有力的手臂從側麵撲過來,抱住了褚思恬,飛速向一旁躲去。
出租車擦著他們的衣角飛過。
兩個人腳下不穩,擁抱著一起摔倒在路邊。
褚思恬緊閉著眼睛,散亂的頭發遮住了她淚盈盈的眼睛,她呻吟一聲,低低地哭泣。
裴子琛眼神驚恐,劇烈地喘息不止,雙手緊緊的抱著懷中的女子。
出租車在前方不遠處停下。
司機從車窗探出腦袋,怒吼:“你丫的怎麽走路呢!不長眼睛啊?小心點!”
地上的那兩人沒有回應。
出租車開走後。
褚思恬輕咬著下嘴唇,兩行熱辣辣的眼淚簌簌滑落臉龐。
裴子琛定了定神,扶著她站起身來,又心疼又生氣地怒喊:“你瘋了!?不怕被車撞倒嗎?”
褚思恬甩開他的手,歇斯底裏的哭喊道:“死了更好,我就不該活在這個世界上。大家都討厭我,你救我幹什麽?”她淚如雨下,崩潰地扭頭逃離。
裴子琛一把拽住她,安慰道:“你冷靜一點。”
她不聽,淚如泉湧著,拚命地掙紮,“你放開我。”
兩個人拉扯在一塊。
裴子琛的情緒也激動起來,他用力抓住褚思恬,一回手臂,將她蠻橫地抱進懷裏。
她掙紮得越厲害,他就抱得越緊。
褚思恬的淚水沾滿了他的襯衫。
他用力抱住她,滾燙的呼吸刷過她的額頭,緊繃著嗓子眼顫聲說:“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為什麽這麽傷心?誰把你怎麽了?告訴我。”
褚思恬隻是搖頭隻是哭,哭得很傷心很傷心。
裴子琛心口一痛,滿眼憐惜的抬起手輕輕撫慰著她的長發。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告訴我。”他溫柔地盯著她。
褚思恬的臉上淚花晶瑩,濕漉漉的眼睫毛輕輕抬起,她似傻似癡的看著他,喃喃地傾訴道:“你有沒有過這種感覺,自己很多餘,你在乎的人卻偏偏討厭你,傷害你。”
裴子琛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歎息一聲。
“我沒有這種感覺,即使有,我也不會為讓我有這種感覺的人流淚。”
褚思恬無意識地呆了呆。
裴子琛的表情哀傷而失落,慢慢地,他的雙手微微抬起,輕輕撫上她的肩膀。
“思恬你知道嗎?每個人表達感情的方式都不一樣,有的人說出的話也許不好聽,好像不在乎你,不關心你,但是他也許比任何人都愛你。”
“我隻是一個普通的女人,我隻想要收獲一份簡單的感情?!”褚思恬眸色暗淡,崩潰地搖搖頭。
裴子琛深深地看著她,然後他苦笑著,右手手指抬起,輕輕撅起她的下巴,讓她的視線和自己膠著在一起。
“褚思恬,不是沒有人愛你,而是你的目光從來不曾在愛你的人身上停留過。”他向她告白,然後溫柔的抓起她的手掌貼在自己的心口上,“你聽見了嗎?我的心在對你說什麽?”
褚思恬的肩膀微微顫抖起來,她蹙了蹙額頭,閉下眼睛,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想明白。
他專注又深情地凝視她,細細碎碎的目光一遍又一遍,端詳著她迷茫而痛楚的模樣。
“給我一次機會好嗎?讓我住進你的心裏。”
褚思恬閉著眼睛不說話,心中五味雜陳。
裴子琛慢慢地,慢慢地低下頭,溫柔的吻輕輕印在她的額頭上。
——
天邊烏雲散去,一輪紅日冉冉上升。
街道上有深深淺淺的水窪,路邊的香樟樹在雨水的衝洗下煥發出勃勃的生機。
一輛黑色的長轎車緩緩停在了醫院的大門外。
裴子諾下了車,表情凝重,陪同自己的母親快步往醫院裏頭走去。
走廊上有雨後行人踩下的髒亂的水印,不遠處有幾個清潔工正在拖洗地板。
慢慢地。
一縷縷細密的陽光透過窗簾照射進來。
病房內光線充足。
褚思恬躺在病床上,明麗的陽光在她蒼白的臉龐上鍍上一層淡淡的金粉,她高潔的額頭鑲嵌在細軟的白色枕頭裏,安詳的像一個睡美人。
裴子琛一動不動的坐在她的病床前,黯然失色的目光良久良久地盯著她的容顏,頓了頓,他目光波動著,溫柔的一笑,將她擱在被子上的冰涼的小手輕輕捉起來,藏掖在被子底下。
裴子諾和媽媽這時推門走進來。
一看到病床上的女子,裴子諾呲了呲牙,臉色一連數變,正要衝過去卻被哥哥一把拽住。裴子琛平靜地站起身來,拽住弟弟的半邊身子,阻止了他靠近褚思恬。
“發生什麽事了?她怎麽病成這樣?”裴子諾震驚地問,因為被哥哥擋住了凝望她的視線,他呼哧呼哧地喘著氣,臉上的神情變得懊惱而焦急。
“我還想問你呢?”裴子琛麵無表情,驀地一咬牙,拽住弟弟往病房外走去。
眼看著倆兄弟翻臉,裴太太一時搞不清楚是怎麽回事,忙折身跟出去一探究竟。
走廊上彌漫著刺鼻的消毒水味。
裴子琛眼神冰冷,一抬胳膊肘將弟弟摁在了牆壁上,惡狠狠地質問:“你老實回答我,你到底愛不愛思恬?你到底愛不愛她?”
被哥哥這麽一逼問,裴子諾震住了,胸腔裏湧出連綿的悶痛感,然後,他瞪大眼睛無言以對。
“回答我。”對方揪起他的衣領,再度咆哮出聲。
“我……”裴子諾搖搖頭,感到茫然:“我不知道。”
對於褚思恬,他對她的感情,他好似明白又好似不明白,也許更多的是他不願意明白。
裴子琛冷笑一聲,咬咬牙一頷首,沉默著連連後退了幾步,他看著他,一抬手指著弟弟的鼻子,近乎警告地沉聲道:“好,既然你不承認自己的感情,那我現在就可以明確的告訴你,褚思恬,我娶定了,她是你未來的嫂子,你以後離她遠一點。”稍頓一下,他又猛地掉過頭,近乎宣判的對愣在一旁的裴太太道:“不管爸爸怎麽說,不管媽媽怎麽看我,我一定要娶褚思恬,你們誰也別再阻攔我。”
宣告完畢,他眼神堅固如冰,愣愣地站立了幾秒鍾,然後大步流星地扭頭離開。
“子琛。”裴太太在身後喊兒子的名字。
對方置若罔聞,越走越快,頎長清瘦的背影隱沒在走廊盡頭的光線中。
裴太太驚愕地搖搖頭,回過神來焦急的望著另一個兒子。
裴子諾嘴唇微張,漆黑的眼底有撕心裂肺的傷痛和迷惑。
他不知道自己錯在了哪裏?可他知道哥哥的一番話意味著什麽,也因為這番話折射出來的信息而感到恐懼不安。
他對褚思恬到底是什麽樣的感情。
她是誰?
她是裴家收養的一個孤兒,一個養女。
她是從小到大,老愛跟在自己屁股後麵玩耍,即使被自己欺負捉弄也無怨無悔的小女孩。
她是在花園裏踢毽子,忽然被自己一把推倒,毽子也被搶走,氣得眼眶紅紅卻不敢掉眼淚的小妹妹。
她是傍晚時分,坐在客廳裏寫作業,忽然被自己惡作劇的抱進懷裏,嚇得渾身戰栗不止的清秀女孩。
她是在他失落彷徨時,安安靜靜地坐在他身旁,不言不語,陪著她一起看日出日落的天真女孩。
她是在他一意孤行,闖下大禍,惹爸爸媽媽生氣時,跪在爸爸媽媽麵前為自己說盡好話的傻妹妹。
她是別人談笑風生時,安靜得像一個木偶,斂目靜思,或站在角落裏偷偷觀望自己,偷偷傻笑的美麗女孩。
他裴子諾從來沒有想過這些。
可是為什麽。
這些往日裏自己無暇細想的細節卻在這一刻如潮水般齊齊湧上心頭。
為什麽在自己快要失去她的那一刻,她的種種美好,種種溫柔,種種乖巧,他都想起來了。
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