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不能什麽?”程畢三對於葉習晴這麽快就知道他和莊明卿是假夫妻之事,頗為吃驚,但對於她後麵那句話,卻是不解。
在程畢三眼裏,葉習晴是程萬裏未婚妻,是自己未來的大嫂,更是一位嬌姣的女子,她不認為葉習晴會直接揭別人某些短處,自想不到葉習晴話裏的意思。
葉習晴這會卻恨不得事情越亂越好,事情越亂,她到時被退親的話,委屈就越深,眾人會越加憐惜她,讓她可以殘喘著,不再被逼著嫁人。
程畢三見葉習晴“含嬌帶怯”看著他,心下還真個憐惜起她來,程萬裏要認回程元參,他和莊明卿的事也就瞞不住,那麽,葉習晴如何自處呢?
葉習晴見程畢三反問起她來,分明是欺負她不敢明說那些話,心下轉了轉念頭,決定伸手探進水裏,大力攪一攪,看看能攪起什麽意外來。
葉習晴按著心裏猜測,再度開口道:“聽說二爺不能……,所以才毫無顧忌認下莊明卿為妻,認下元參為子。”
程畢三愣一下,很快反應過來,一張臉微熱,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向葉習晴,現在的女子這麽大膽,什麽話都敢說?
多年的男扮女裝生活,造就葉習晴過人的觀察能力,她掃視一下程畢三的反應,馬上判斷出,自己猜測的,應該就是真相了。怪不得程畢三不怕程萬裏誤會,敢和莊明卿假扮夫妻,怪不得程萬裏對程畢三不生嫌隙,不懷疑他和莊明卿的關係,更加不懷疑程元參的真實身份。
程畢三待要說什麽,張張嘴又閉上了,拱了拱手,越過葉習晴走了。
葉習晴轉過身子,看著程畢三的身影,心下道:可憐哪,被戳穿了痛處,連走路都夾著腿來走了,沒一點男子威風。
直到程畢三走遠了,葉習晴還沒收回視線,心中另起了一個念頭。等等,如果和程萬裏退親後,家中還硬要逼著她嫁人,彼時祖父又還能再活幾年,那麽她怎麽擋?怎麽繼續用女兒家身份保著父親侯位,母親和哥哥們榮華?
先前揀到莊明卿的香囊,時不時拿出來嗅嗅,綺夢連連,差點不能自控,可是莊明卿先是程畢三妻子,接著又成為程萬裏的女人,和她是無緣了。鬧不好,她還真隻有嫁人的命。假如她嫁一個不能人道的,各取所需,豈不是兩全其美?甚至,她還能幫著相公納妾,自己享用,緩解近來越來越灼熱的心思。可憐她活到二十歲,還沒有碰過女子呢!
葉習晴心中起著亂七八糟的念頭,耳根慢慢熱起來,不由握拳輕咳一聲,看看四下無人,在地下尋到一塊小石子,奮力扔了出去,發泄了一下心頭熱火,這才走了。
程畢三卻是走到外書房,繼續寫完陳情書,待寫完,就見程萬裏來了,忙站起來行禮。
程萬裏讓他坐下,自己也落座,這才把自己審問歌姬的經過說了,又道:“我適才到了陶家質問陶溫潤,他也認了,確實是他助著莊明卿算計我的。不管如何,你先把自己摘出來,省得關係太過複雜,我不好打撈你。”
程畢三道:“我剛才過去找大哥時,碰到葉姑娘,她說大哥把所有事情全告訴她了?”
“是的,事情已這樣了,我也不想瞞她。待你上了陳情書,我再上葉家請罪,且先把這頭親事退了。”程萬裏煩躁道:“隻不知道,她在宮中如何了?”
程畢三聽了出來,程萬裏後麵這個說的她,是指莊明卿。
莊明卿進了宮後,因心知自己是冒牌公主,自是心虛不踏實,且又思念程元參並封太君和白梨花,卻是度日如年,絲毫沒有做公主的喜悅。待得傳出消息,說道匈奴使者求親,皇帝或者會讓她去匈奴和親時,更是懊惱了。
白蘭花也想不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饒是她有智計,一時也想不出什麽法子來保住莊明卿。
待得程畢三上了陳情書,景光帝看完,便令人遞到後宮給白蘭花。
白蘭花看完,到了莊明卿所住的閣內,把陳情書遞過去道:“程畢三為了摘開自己,為了保命,上陳情書了。”
莊明卿接過陳情書一看,歎息道:“我不怪他,他本來就不欠我什麽,沒理由為了此事,要受我連累。且這也是我的意思。隻如此一來,程萬裏自能查出元參是他的兒子。隻盼程萬裏好好養大元參,護得元參周全。”
白蘭花握住莊明卿的手道:“別灰心,我再想想,或者還有法子保你。”
莊明卿苦笑道:“大姨,大漢朝和匈奴打了多年,好容易停戰,雙方都想休養生息,如今聯姻也是雙方共同的意願。皇上也好,朝臣也好,若想著能以我一人,換得幾十年太平日子,隻怕他們萬不會改變主意,隻會百般壓製我,讓我答應此事。我也想通了,若嫁到匈奴,倒有機會尋找父兄蹤跡,他們究竟是死是活,總能探個確實。懸在莊家人頭上一把刀,總歸要取下。以我一人,保大漢國幾十年太平,保莊家一家子性命,保元參一世平安,也算值得了。總歸,比之前沒臉沒皮,隻想著懷孕保命,要強得多。”
白蘭花鬆開手,視線定在案幾一個花瓶上,紅唇輕啟道:“明卿,咱們不是花瓶,不能一直任人擺布。”
莊明卿聽出白蘭花語氣裏對命運不公的厭棄,反過去握住她的手道:“大姨,這天下的女子,哪一個不是任由男子擺布著的?不想當花瓶,便隻有粉身碎骨一途了。”
白蘭花眼睛越過莊明卿頭頂,似是看向遠處,半晌道:“怎麽能甘心?一樣是人,一樣是活一世,憑什麽隻能受擺布?”
莊明卿看著白蘭花如花的嬌顏,心裏驚歎歲月對她的輕拿輕放,好一歇之後,俯到白蘭花耳邊道:“不想被擺布,那您就設法當太後娘娘。”
白蘭花咀嚼著莊明卿這句話,點了點頭。如果能讓皇後和費貴妃兩敗俱傷,讓皇帝廢太子,驅逐二皇子出京,那時自己再認養一位生母卑微的皇子,以自己受寵的程度,另借馬大將軍並程萬裏的助力,讓皇子成為太子,到時母憑子貴……
白蘭花手指捺在莊明卿手心上,輕輕道:“明卿,不管身處何地,一定要好好活著,總有一日,我會讓你站在高位,不須再讓人擺布。”
母女說著話,服侍白蘭花一位石嬤嬤進來稟道:“公主殿下,程將軍進宮了,他想見你一麵。”
石嬤嬤是宮中老資曆的人,當年家人受了白太醫並白蘭花恩惠,待得白蘭花進宮,她便甘願報效,跟在白蘭花身邊服侍。現建議道:“公主殿下,宮中多少眼睛看著,以我愚見,不如不要見了。有話兒,由我傳達便可。”
莊明卿想一想道:“程萬裏想見我,自然是有些話,必須當麵跟我說的。”
石嬤嬤聽得如此說,便道:“如此,我且去安排一下。程將軍進宮來見皇上這位舅舅,巧碰公主殿下這位表妹,且之前又是認得的,當下敘敘舊,也是情理中事。”
那頭,程萬裏負著手,在禦花園裏慢慢走著,又抬步上了賞花亭,在亭內遠眺,待見得不遠處數位宮女擁著一位麗人款款朝這邊過來,便知道對方是莊明卿了。
莊明卿之前服飾一直以素色為主,因境遇不好,一直心事重重,臉上表情便稍為嚴肅正經,雖相貌秀麗,到底少了幾分韻味。她今日卻是被白蘭花大力打扮過的,頭戴珍珠冠,身上是輕煙軟羅衣裳,輕風拂起她衣帶,滿園花兒都失了顏色。
稍遲,莊明卿和程萬裏在賞花亭偶遇,兩人相見,一個口稱表哥,一個喊表妹,各各落座。
待石嬤嬤領著宮女退至亭外十步遠處,程萬裏臉色馬上冷凜起來,冷笑道:“陶溫潤全告訴我了,你做的好事。”
到了這刻,莊明卿並不意外程萬裏知道了真相,但想著自己所作所為,到底是羞愧難當,一張俏臉瞬間布滿了紅霞,無力自辯。
程萬裏滿心憤怒,可見著莊明卿這般,又感覺自己像在欺負她,一時鬱悶,站起來折了一支花枝,當成鞭子一樣,“啪”一聲打在石桌上,低吼道:“說話呀!”
莊明卿緩緩伸出手,展開白嫩的手心,側著臉道:“你打我吧!”
程萬裏揚起花枝,“啪”一下,卻隻甩在石桌上,質問道:“四年前,馬大將軍安排陶溫潤去見你,便是讓他救你的,你為什麽舍近求遠,非得算計我?”
莊明卿抬眼,她眼眸裏映著程萬裏的身影,程萬裏藏在她眼中,藏在她心中。她盈在眼眸裏的情思,便是對程萬裏的回答。
程萬裏觸上莊明卿的眼神,怒火一點一點消退,兩人自相識以後的點點滴滴,突然湧上心頭,書房治燙傷,雨夜共傘漫步,無意間視線相絞,無人處莫名心弦微動。
風拂花香,襲鼻端。程萬裏想起四年前程太夫人遞給他那隻玉葫蘆,想起玉葫蘆內所藏那方絲帕並護身符,想起絲帕那個相貌酷似莊明卿的女子,當下問道:“四年前,祖母交給我一隻玉葫蘆,說是高僧所贈。那隻玉葫蘆,是你的罷?”
莊明卿點頭承認,低聲道:“玉葫蘆是白家祖傳之物,相傳能定神去邪,你當時要上戰場,我便托陶副將設法交給你。”
程萬裏道:“玉葫蘆確實幫我擋了一箭,相當於救了我一命。人說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我可是許過一次了,算是拉平。”
莊明卿感覺程萬裏這句話像是情話,一時俏臉更紅,心口燙熱,這幾年時間所經受的驚怕,似乎全值得了。
程萬裏從懷中掏出那三分之二絲帕,遞到莊明卿跟前道:“玉葫蘆碎後,肚內掉下這方絲帕。這絲帕中所繡的,是你?”
莊明卿看了看道:“不是我,看這神情,應該是我大姨。”
“白貴人!”程萬裏臉色一點一點變了,心中深覺荒唐。
莊明卿攥了帕子,嗅得絲帕中透出的幽香,臉色也變了,程萬裏收藏著這方絲帕,日日嗅著幽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