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程畢三見陶溫潤這樣說,也不驚疑,隻笑道:“陶副將請坐,有話慢慢說。”
陶溫潤籲出一口氣,待落座,先問莊明卿道:“元參呢?”
莊明卿道:“祖母和母親領著他出去玩耍,待會兒才回來。”
陶溫潤點點頭道:“也好,元參要是在,聽得眼前這位不是他親爹,隻怕要鬧。”
莊明卿一聽,知道陶溫潤這是要揭程畢三的身份了。
程畢三也不意外,看著陶溫潤道:“陶副將這幾日奔波查我的底細,卻是辛苦了。”
陶溫潤搖搖頭,看著程畢三道:“如此,你失憶之事,自然是編出來哄人的?”
程畢三爽快承認道:“是!”說著看向莊明卿道:“你不須驚疑,我絕不會害你。陶副將既然查到我底細,且聽他說完,我再與你解釋。”
莊明卿臉色本來變幻著,聽得這話,便把滿腹疑問吞了回去。
陶溫潤呷了一口茶,這才說起來。
他先前心有所疑,便依著所疑去查探程畢三的底細,期間還動用了軍中密探,這一細查,果然挖出一樁陳年往事。
程萬裏之父程探花,原名程儼然,原籍江南人氏。他少年時有一位青梅竹馬,名喚陳含蓮,兩人已到論婚地步,甚至互贈信物,私語定了終身。
程儼然以為,待他從京都高中回鄉,便是迎娶陳含蓮之日,誰料,他離鄉幾個月,陳家卻陷入一場官司,有家破人亡的危險。那時節,費國舅偶然遊至江南,寄住在一位官員之家。陳家為了官司之事,求至那位官員家中,那位官員知道陳家女兒美貌,且為了討好費國舅,便示意陳家把女兒獻給費國舅。
陳家一陣磋商,逼於無奈,隻好妥協,把陳含蓮送至官員之家,由官員安排,見了費國舅一麵。
費國舅來至江南,眼見水鄉之地,姑娘多柔媚,心中也有意要在此地納一兩個美女帶回京城,因一見了陳含蓮,得知她是正經人家的姑娘,又知書識禮,為著陳家一家子禍福,甘願為妾,便笑納了。
有費國舅出麵,陳家那場官司,自然打贏了。
費國舅在江南逗留一段時間之後,便帶著陳含蓮回京。
而那一頭,程儼然才高中探花,便從家鄉人嘴裏得知,陳含蓮進國舅府當了費國舅的妾侍,他自然不甘心,想見陳含蓮一麵,隻陳含蓮拒絕相見,隻把從前的信物托人交還給他。
程儼然知道事不可挽回,傷心之下,病了一場。至後來他尚了舞陽公主,還是不能完全忘情陳含蓮,免不了借些詩詞歎息。
待舞陽公主懷孕生產,忙著照料幼兒時,程儼然湊巧之下,和陳含蓮在廟裏相遇,這一遇,兩人自是設著法子私會一麵。廟中靜室,兩人互視,少年時的誓言猶在耳中,又知道雙方身份如此,怕這是最後一次相見了,一時便天雷勾動地火,以償相思債。
這麽一次,陳含蓮卻珠胎暗結,她知曉費國舅的精明,認為此事怕是瞞不過費國舅,自己若想生下孩子,隻能離府遠走。
費國舅出京一趟,回來時得知自己的寵妾陳含蓮失蹤了,詫異之下更是大怒,隻派人四下搜尋,卻是搜尋無果。稍後幾天,他卻是查出來,陳含蓮在他離京時,曾到廟中上香,巧遇程儼然,也是那次之後,陳含蓮舉止便有些異常。
有了這一條線索,費國舅隻一查,也就查出陳含蓮和程儼然當年曾談婚論嫁的事。他認為,陳含蓮失蹤之事,定然跟程儼然有關。隻當時程儼然是駙馬,和他同樣是皇親國戚,他沒有證據之下,卻沒法對程儼然如何。
費國舅和程儼然之間的恩怨,自此便埋下了。
稍後幾年,費國舅更是和程儼然處處針鋒相對,待得程儼然和太子過從甚密時,費國舅設局,構陷成功,終於讓景光帝怒火之下,將舞陽公主和程儼然一舉遂出京城。而舞陽公主這個時候,尚不知道禍事其實源於陳含蓮身上。
陶溫潤說到這裏,看向程畢三道:“陳含蓮,便是你的生母。”
莊明卿聽到這兒,驚訝萬分看向程畢三,怪不得他和程萬裏那般相像,原來是異母兄弟。
身份被揭穿,程畢三卻很淡定,似乎一早料到一樣。他開口道:“我母親當年從國舅府跑出來,能夠瞞過國舅府的耳目,且在鄉下又避過搜查的人,其實是程探花助著遮掩。那些年,也是程探花資助我們,我們才能活下去,我也才能上學堂認字,甚至拜師學武。但母親告訴我,她有生之年,我們都得活在黑暗中。一旦我們母子走到明處,國舅府不會容我們,公主府一樣不會容我們,我們便隻有死路一條。”
程畢三說到這裏,深深歎息一聲,接著道:“四年前,母親病危,臨終前叮囑,讓我設法見程萬裏一麵,讓程萬裏認下我這個弟弟。葬了母親,我得知程萬裏領軍出征,索性便也應征入伍,隨大軍出發。但是四年軍旅,我卻沒有機會接近程萬裏,自然也沒有機會讓他聽我說話,認下我這個弟弟。”
莊明卿接口道:“所以,你回京時,聽得我在將軍府當大夫,有機會接近程萬裏,索性將錯就錯,認下我這個冒牌妻室,借此見將軍?也因此,你更特意抱著元參上將軍府,好讓程將軍並程老夫人看清你們,引起他們疑惑,讓他們調查你,再主動來認回你?”她說著,心下知道,程畢三肯定猜測到了程元參真正身份。
程畢三道:“雖則我身份尷尬,老夫人未必願意冒著得罪舞陽公主的風險,出麵來認回我這個孫兒,但是她要是知道元參是她嫡親曾孫,肯定不忍讓元參流落在外,一定會主動來認回我們。”
陶溫潤插嘴道:“莫忘了,程將軍能查出你身份,自也能查出你跟莊大夫是假夫妻。”
程畢三道:“有元參這個兒子在,程萬裏除非知道另一個直相,否則,肯定不會懷疑我跟明卿的夫妻關係。而你們敢於算計程萬裏,肯定做好了一應準備,不怕程萬裏查出什麽不妥來。”
陶溫潤攤手道:“不愧是程萬裏的弟弟,果然一樣有頭腦。”
莊明卿卻憂慮著,隻看著程畢三,想說什麽,又不知道如何說。
程畢三溫和道:“明卿,程萬裏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如果你要一直瞞著這件事,我願意一直當你夫婿,願意一直當元參是親生兒子。”
莊明卿忍不住出聲問道:“你在軍中四年,定然知道程萬裏的為人,你現下幫著我們,難道不怕將來事情揭穿時,程萬裏怪你?”
“我喜歡元參,為著元參,我願意付出一些代價。”程畢三突然俏皮眨眨眼,也不避陶溫潤,接著道:“我在戰場受過傷,不能跟女人生孩子,但我又希望自己有兒子。”
話已至此,莊明卿便選擇了相信程畢三。
眼見一個潛在的危險變成了助力,且對方還是程萬裏的弟弟,陶溫潤自是鬆了口氣。
他在查程畢三,相信程萬裏也在查程畢三。現下將軍府人丁單薄,相信程萬裏和程老夫人想及程畢三已有了兒子程元參,會很願意把程畢三一家子接到將軍府。一朝程萬裏承認了莊明卿弟婦的身份,自會護著莊家的家眷,莊家一家子便有活命的機會。
陶溫潤從莊家告辭出來,卻不回府,而是策馬往陶家城外一處別院去了。
到了別院,陶溫潤把馬交給下人,自己先去更衣沐浴,收拾一番之後,才繞過園子,到了一處幽靜的院落,站在門外讓丫頭進去通報。
丫頭很快出來,笑道:“陶副將,夫人請你進去!”
明明這處別院是陶家的,可是陶溫潤這當下,卻像個客人一樣,有些拘束。
進了內院,至走廊,繞過屏風,才是花廳。
一個嬌媚的女人托肘斜躺在榻邊,白色紗衣的衣角垂在榻邊,身上曲線宛然,不言不動,已是風情萬種。她見陶溫潤進來,便揮了揮手,丫頭們忙退了下去。
陶溫潤雖則不是第一次見著這個女人的作派,這會還是不敢直視,一顆心跳得“砰砰”響,心下道:怪不得當年一堆人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不不,就是現下,隻要她願意,一樣會有一堆人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
女人懶懶問道:“事情辦得如何了?”
陶溫潤趕緊稟報了起來,又道:“本來已說通莊姑娘,讓她再懷一胎保命,恰如今她那個冒牌的夫婿程畢三是程萬裏弟弟,隻要程萬裏認回弟弟,莊姑娘一樣有了活命機會。”
女人道:“我說過,莊家的家眷,一個都不能出事。隻要留得性命在,別的,不顧太過顧忌。”
陶溫潤道:“屬下會盡力謀劃。”說著悄悄抬眼。
女人見他看過來,作出一個吹氣的動作,紅唇微啟,極致魅惑。
陶溫潤瞬間失神,手足無措,耳根處全是暗紅。
女人掩唇一笑,聲音柔媚,喊道:“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