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崔嬈出了龍武軍官署,便直接回了江安侯府。
她剛一進府,門房便說老爺有交待,讓她回來後便到崔老夫人房裏去。
她一聽,猜著是不是燕王起兵之事已經傳開了,家裏正在商議。
這樣一想,她趕緊往祖母屋裏走去。
果然,還未走到門邊,便聽見屋裏傳出一陣喧鬧之聲。崔獻、袁氏、桓氏正與崔老夫人一起說著燕王起兵之事。
崔嬈趕緊進了屋,上前對著諸位長輩行了禮。
崔老夫人望著崔嬈,笑眯眯地叫道:“阿嬈,快來,到祖母這裏來!”
“好。”崔嬈微笑著走上前,挨著祖母坐了下來。
袁氏看著崔嬈,一臉慶幸地說道,“幸好老爺想得周到,搶在燕王起兵前便退了阿嬈與燕王世子的親事。不然燕王這一謀反,我們怎麽脫得了幹係啊!”
崔老夫人微微一怔,與桓氏對視一眼,兩人皆沒說話。
“不過,在世人眼裏,我們還是曾與燕王府有過婚約。阿嬈再說親,怕是不容易說到好人家了。”袁氏又憂心道。
“不怕。”崔獻嘿嘿一笑,說道,“我們阿嬈仍然可以嫁得很好!”
袁氏眼睛一閃,趕緊問道:“老爺,這話怎麽說?”
崔獻看了崔嬈一眼,笑了笑,說道:“那日早朝完了,出門的時候,我正巧與謝司馬走在一路。他跟我說,他之前跟我說的那番話,仍然可行。”
崔老夫人一怔,問道:“謝韶的意思是,謝家還是想求娶阿嬈?”
“應該是這個意思。”崔獻望著母親點了點頭。
“那可太好了。”袁氏在一旁,撫掌笑道,“謝家現在可是正得勢,這回平定燕王之亂,肯定也是謝司馬指揮。我們若與謝家結了親,誰還敢說我們與燕王有關係?”
崔老夫人點了點頭,對袁氏所說表示認同。
見狀,崔嬈心頭大喜。看來,祖母與伯父、伯母都樂於見到自己與謝潯定親的。這回,自己與謝潯總能順順利利了吧?
“可我不想將阿嬈嫁給謝三郎。”桓氏皺著眉說道。
聽到母親開了口,崔嬈麵色一變。
若母親就是不答應這門親事,祖母與伯父還會願意將自己嫁到謝家嗎?
“你為何不答應啊?”袁氏訝然道,“阿容,那謝三郎才貌俱佳,又是這樣的家世,如何配不得阿嬈?”
桓氏自知理虧,麵色一白,半晌才說道:“大嫂你也知道,上回青陽公主曾有意與我娘家議親,後來謝家又反悔了。可我那侄女桓萱苦戀謝三郎,還因此得了重病,受不得刺激。若是阿嬈與謝三郎成親,我怕會刺激到阿萱,她萬一挺不過去的,我如何能心安?我如何還有臉麵回娘家?”
袁氏一聽,卻是一臉的不以為然,對著桓氏說道:“阿容,怕是你多慮吧?就算謝三郎成親一事,會刺激到桓萱。可他就算不娶阿嬈,也會娶其他女子啊。難道謝三郎與其他女子成婚,就不會激到桓大姑娘了?反正桓大姑娘遲早也要過這一關的。阿嬈畢竟是我們家的女兒,她又喜歡謝三郎,既然如此,何不遂了阿嬈的心,讓她嫁給謝三郎呢?”
桓氏搖了搖頭,說道:“謝三郎娶了別的女子,桓家不一定要與他們來往。所謂眼不見為淨,阿萱沒看見,情況會好很多。可若他與阿嬈成親,兩家有什麽紅白喜事,肯定要來往走動。到時阿萱看見阿嬈與謝潯出雙入對,怎麽受得了?”
若是以前,聽到桓氏如此說,崔嬈多半隻是暗自傷心著急,不敢與母親爭辯。
但今日不同。她從謝絡口中得知,謝潯為了自己受了那麽大的罪。她現在想起謝絡說的那番話,心還跟被人拿著針在刺一般的疼。到了這個時候,她如果還不出聲,怎麽對得起謝潯受的那三十鞭?
想到這裏,崔嬈抬起頭來,對著母親說道:“娘,女兒的心意,你一直都明白的。女兒喜歡謝三郎,隻想嫁給他!娘要是擔心我與他一起出現,會惹得萱姐姐不高興,那我們便不一起出現,去桓家探望外祖母,我一人前去便是。若是萱姐姐連我也不想看到,那我也可以不去桓家的!”
“阿嬈,你這是說什麽話!”桓氏冷冷道,“你想與你外祖母、與你舅父從此不來往嗎?這對得起你外祖母、你舅父對你的疼愛嗎?”
聞言,崔嬈咬了咬唇,卻不肯退讓。
她望著母親,含著眼淚,一字一句說道:“娘,女兒今生若不能嫁謝潯,寧願終身不嫁!我也學那杜家姑姑,去清音觀出家去!”
桓氏聽到女兒這麽說,更是勃然大怒:“崔嬈,你放肆!”
崔嬈身子微微一顫,卻倔強地昂著頭,不肯服軟。
崔老夫人一看母女之間情況不妙,趕緊阻止道:“好了,你們母女誰也別說了!”說罷看了桓氏一眼,又說道,“阿嬈的事,我心裏自有主張。”
“是。”見婆母開了口,桓氏也不好再多說什麽,隻好將心中這口氣憋了回去。
“祖母,孫女……”崔嬈卻不甘心,還想求崔老夫人成全。
“你別再惹你母親生氣了!”崔老夫人對著崔嬈使了個眼色,說道,“祖母知道怎麽做的。”
崔嬈一愣,定定地望著祖母。
崔老夫人對著崔嬈悄悄點了兩下頭。
崔嬈一下便明白了崔老夫人的意思,知道她這回會幫自己的,心中一喜,隨即對著祖母笑了笑,便不出聲了。
見氣氛尷尬起來,袁氏訕訕笑了笑,說道:“時辰不早了,我去看看中食做好沒有。”說著便起身出門。
正在這裏,從外邊忽匆匆地跑來一個下人,冒失地跑進門來,差點撞著袁氏。
袁氏眉頭一皺,罵道:“怎麽如此沒規矩?”
那小廝見惹了袁氏,趕緊磕頭認錯道:“請大夫人恕罪!小人有緊急之事向老爺稟報,衝撞了大夫人,還請大夫人饒恕小人。”
“有什麽緊急之事啊?”崔獻問道。
小廝聽到崔獻問話,不敢怠慢,跪著走到崔獻麵前,說道:“回老爺,宮裏來了個公公,說要招二姑娘進宮裏去。”
聽了小廝的話,屋中眾人皆是一愣。
崔獻呆了片刻,問道:“可知為何要招二姑娘進宮。”
那小廝回稟道:“聽那公公說,因為二姑娘曾與燕王世子定過親,如今燕王謀反,皇上特招她進宮問話。”
這下,眾人麵色無不大變。
皇帝好色,世人皆知。
而崔嬈有著出眾的姿色。
之前她有婚約,皇帝再好色也無可奈何。可現在,她卻是無主之人。
如今皇帝單獨招崔嬈進宮,到底存了什麽心?
大家都不願意往那壞處想,可又不得不往那壞處想。
崔嬈更是嚇得麵無血色,看著崔獻,怯怯地問道:“伯父,侄女不想進宮去,可否不去?”
“陛下招你進宮,怎能不去?”崔獻搖了搖頭。
“大伯,那怎麽辦?”桓氏一臉憂心地說道,“我與阿鏡隻有阿嬈這一個女兒,你可要幫幫她啊!”
桓氏此時將死去的丈夫都推了進來。不管怎樣,崔嬈也是她親生女兒,她怕萬一那好色迷信的皇帝真對女兒存了什麽歹心,這可就糟了。希望崔獻看著自己弟弟的份上,念著骨肉親情,盡力幫幫崔嬈。
崔獻默了半晌,對著崔嬈說道:“你先進宮!我立刻去找謝司馬!”此時,怕也隻是謝韶能夠鎮住皇帝了。在崔嬈與趙斐退親之後,他還向自己提出願意求娶崔嬈,想必不會看著崔嬈出事的。
崔嬈也明白崔獻的意思,趕緊提醒道:“謝司馬與謝潯此時都在龍武軍官署的議事大廳商量出兵之事。”
聽到女兒不僅知道謝韶與謝潯此時的行蹤,連他們在做何事都知道,桓氏有些詫異,忙問道:“阿嬈,你如何得知這些的?”
聽母親這麽問,崔嬈麵色微微一變,猶豫了片刻,才說道:“女兒剛剛從龍武軍官署回來。”
“你,你竟敢私下去會謝三郎?”桓氏又驚又怒,“傳了出去怎麽得了?”
崔嬈急忙說道:“娘,女兒隻要與謝潯定了親,便不會有人敢說半個字的。”
“你還想著與他定親?”桓氏怒道。
“好啦!”崔獻趕緊說道,“現在火燒眉毛了,還說這些做甚?阿嬈,你先進宮去,盡力與皇帝周旋著拖延著,我隻去找謝司馬,看謝家願不願意冒著得罪皇帝的風險來救你!”
說到這裏,崔獻搖了搖頭,說道:“我們隻能聽天由命了!”
“伯父,謝潯他不會不管我的!他一定會來救我的!”崔嬈含淚說道。
“但願如此吧!”崔獻歎息一聲,然後對著崔嬈說道,“我先將你送出門,便立刻去找謝家父子!”
“好。”崔嬈點了點頭,流著眼淚說道,“伯父,你可要快些去啊!”
看著崔嬈這般模樣,崔獻也有些心疼:“伯父知道的,你進宮要盡力拖著。”
說罷,崔嬈與崔獻一起到了前廳,一個白白胖胖的寺人上前對兩人行了禮,對著崔獻說道:“江安侯,陛下宣崔二姑娘進宮問話呢。”
崔獻認識此人,他正是皇帝身邊的近身寺人馮槐。
他對著馮槐笑了笑,說道:“馮內侍,阿嬈隻是一個小姑娘,怎麽會知道燕王謀逆之事?陛下招她進宮,怕也問不出什麽話來。”
馮槐笑了笑,說道:“小人隻是奉命傳話,若是有話,還請二姑娘親自進宮去跟陛下說。”
“那好吧!”崔獻無奈轉過臉來,看著崔嬈,對著她眨了眨眼,“阿嬈,你便進宮跟陛下好好說清楚。”
崔嬈一臉的驚魂未定,怯聲應道:“侄女明白。”
說罷她又轉過身,對著馮槐柔聲說道:“馮內侍,既然進宮麵聖,請容我梳洗一番,再換一身衣裳。免得我儀容不整,對陛下不敬!”
馮槐還以為崔嬈想打扮得漂漂亮亮地進宮,引皇帝的注意。便笑著點了點頭,說道:“崔二姑娘請便吧。”
崔嬈轉過臉,對著崔獻使了個眼色,說道:“伯父,阿嬈先進房梳洗更衣了。”
崔獻一見崔嬈這般表情,自然明白她想借著梳洗更衣來拖時間,好讓自己能快些去找謝家父子。
他對著崔嬈點了點頭,說道:“那你梳洗完了,便隨馮內侍進宮。伯父還有些公事,便先出門辦事了。”
崔嬈應道:“阿嬈知道了。”說完崔嬈對著馮槐行了一禮,便往後院而去。
崔獻與馮槐打了個招呼,也就出了門。
崔嬈回了西院,磨磨蹭蹭地梳洗更衣,馮槐催了好幾次,她才出來。
見崔嬈終於出來了,馮槐忙叫道:“崔二姑娘,請快些,陛下還等著呢。”
見馮槐麵有不耐之色,崔嬈忙對著他笑了笑,說道:“讓馮內侍久等,真是失禮。隻是我想著去見陛下,心裏甚是惶恐,選了好幾件衣裳,都覺得不合適,便耽擱了。”說著指著自己身上的藕荷色繡金絲石榴衫裙,對著馮槐問道:“馮內侍,你覺得我這一身可還得體?”
聽到崔嬈這麽說,馮槐麵色緩和了些,又抬眼細細看了崔嬈一番。
這崔家二姑娘本就長得好,這身衣裳又抬色,穿在身上,更顯得膚如凝脂,貌比桃花。
他點了點頭,說道:“很好。”
崔嬈一聽,展顏一笑,說道:“那我可放心了。”
看著崔嬈如花的笑靨,馮槐怔了怔。想著自己出門前,皇帝才服了幾粒丹藥,這時怕是心火正大呢。這嬌豔欲滴的崔二姑娘,不知承受得住不?他心裏不禁有些憐惜地一歎,說道:“崔二姑娘,事不宜遲,我們這便進宮吧。”
崔嬈一聽,微微怔了怔,隨即笑道:“好。”然後又跟母親和伯母道了別,這才跟著馮內侍出了門,坐上宮裏派來的金漆馬車,向著皇宮而去。
桓氏與袁氏送到門邊,看著崔嬈離去,心裏卻是惴惴不安。
桓氏更是忍不住抹起了眼淚。
袁氏上前勸她,非但沒勸住,自己反而跟著傷心起來。
兩人又在門前呆立了半晌,這才回了房。
聽著馬車的車輪不停發出轆轆之聲,崔嬈知道,離皇宮越來越近了。
這是她平生第二次進宮。
上一回進宮,她是來跟太後祝壽的,身邊還有趙斐相伴。那時雖然有些忐忑,但至少心裏是安定的。
可這一日,她真的不知道前麵等待自己的到底是什麽。
上回進宮來給張太後拜壽時,她便覺得皇帝看自己的眼神不對。今日叫自己來,到底真的想問事情,還是像自己害怕的那般,別有所圖?
謝潯能趕得及來救自己嗎?
她突然覺得,這一切,對自己來說,全都是未知。就算自己是重生之人,這一回,也不知道自己的命運會如何?
她握緊手中的繡帕,咬著雙唇,心裏說道,事到如今,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