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崔嬈僵硬地躺在床上,不敢再吭聲。她知道,謝潯這人,是什麽事都做得出來的。
“阿嬈,那我放開手了。”他說完後,看她乖乖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這才輕輕將手放開。
這回,她果然沒有再叫,隻瞪著兩隻大眼睛,一臉憤怒地看著他。
他雖然放了手,但身體仍然壓在她身上。她身上好聞的氣息不斷從他的鼻端侵入,迷醉著他。
他和她竟然隔得如此近,近到能夠感覺到她單薄寢衣下火熱的體溫。他忍不住伸出手,在她頰上輕輕一撫。
感覺到他指尖的溫度,她身子一僵,用力將他的手打開,壓低聲音,一臉怒意地對著他質問道:“謝潯,你癲狂了?你跑到我帳中來做甚?”
他悻悻收回手,不情願地放開她,直起身子,坐在床邊,自嘲地笑了笑:“我也覺得自己癲狂了!”
崔嬈也坐了起來,將被子往自己身上扯了扯,說道:“你癲狂是你的事,何苦要來扯上我?”
謝潯轉過臉來,望著崔嬈冷笑道:“我癲我狂,皆是因你而起,不扯上你,該扯上誰?”
崔嬈一愣,說道:“關我何事?”
謝潯冷冷哼了兩聲,轉過臉沒吭聲。
崔嬈見他這樣,皺了皺眉頭,又問道:“那你說說,你深夜至此,究竟所為何事?”
謝潯的臉仍然扭在一邊,半晌才出了聲:“那你先說說,你今晚把燕王世子叫出去,你們去幹什麽了?”
崔嬈一怔,問道:“你,你都看見了?”她記得當時他明明在跟樂陵郡主說話呀,怎麽會看見的?
“你動作那麽大,不想看見都不行!”他語氣惡劣。
騙鬼!自己當時就是怕人看見,趁著眾人酒興正高,廳內暄鬧之機才跟趙斐說的那些話,連坐在自己身邊的蔡靜蘊都沒發現。他若能看到,肯定是一直偷偷注意著自己的動向。
想到這裏,崔嬈撇了撇嘴,說道:“我與世子出去做甚,怕是不需要向謝三公子交待吧?”
“什麽不需要!”謝潯轉過頭來,惡狠狠地看著崔嬈,“你和我都……”說到這裏,他突然打住了。
“怎麽了?”崔嬈一臉莫名地問道。
“你非要我說,是吧?”他凶狠地盯著她。
“我們什麽都沒有呀!”她一臉驚訝地望著他。又沒與他定親,有什麽需要向他交代的?
他盯了她半時和,突然笑了起來,傾過身子,湊到她耳邊,“阿嬈,你忘了,我們不是都親過嘴了嗎?”
崔嬈一聽他提起這樁事,當即又羞又急:“那回明明是你趁我不備,偷偷親的!又不是我願意的!”
“不管是不是我偷親你,不管你願不願意,反正我們親過了。”他語氣蠻橫。
崔嬈啞然。
如果非要這麽說,確實,他們倆是親過了。
“所以,你親了我,就不能再和別的男人拉拉扯扯了。”他又說道。
聽到這裏,崔嬈冷笑:“你親了我一下,又沒和我定親,還要我為你守著啊?如果你不與我定親,難不成我還不能嫁別人了?”
“你當然不能嫁別人!既然你親了我,自然隻能嫁給我!”他一臉理所當然地說道,“等我二哥定親後,我便會叫我父親為我向崔家提親的。”
崔嬈沒想到謝潯居然如此幹脆利落地向自己說起提親之事,她一時半會兒沒有反應過來。
他居然說,他會向自己提親?
可前世自己叫他來提親,他明明拒絕了啊,這一世怎麽會主動提出來要提親呢?
看著她呆呆地望著自己,他笑著捏了捏她的臉頰,說道:“阿嬈,聽我這麽說,你是不是太驚喜了?你不是七歲的時候便要我來你家提親嗎?現在終於可以如願了。”
他這一說,她便想起了那些往事。那時,她剛去了一個表叔的婚禮,覺得那新娘子穿得好漂亮。回來後,她便叫他長大後來崔家提親,她也要穿那麽漂亮禮服。他一開始不答應,她便一直纏著他,直到他不厭其煩地答應為止。
想到這裏,她苦笑:“謝潯,那時小,不懂事,童言無忌,做不得數的。”
他呆了呆,隨即冷笑:“哦,隻是童言無忌啊?”
“嗯。”她點了點頭,眼睛有些酸澀。
他一下沉默了。半晌,他說道:“可我當真了。”
聞言,她一驚,抬起頭,難以置信地望著他。隻覺得自己的心,突然便跳漏了半拍。
他定定地望著前方,兩隻眼睛閃爍著明亮的光輝,在黑夜裏顯得特別的閃耀:“我當真了,怎麽辦?”他轉過頭來,看著她,“阿嬈,你小時候對我說的那些話,可不可以算數?”
她呆呆地望著他,張了張嘴,卻什麽話也說不出來,隻有眼淚慢慢浸潤了出來。
“阿嬈,我不知道你父親過世之後,為何你對我的態度突然就變了。”他聲音澀澀地說道,“以前你常常跟在我身後跟著我,非要我答應娶你,突然,你就變得不理我了。”
眼淚從她的眼中滴落下來。
因為父親去世之後的崔嬈,已經不是原來的崔嬈了,而是已經死過一回的崔嬈了。
謝潯,前世便是你,曾經親手將她推進火坑,害她最終送了命。
“我以為是你父親突然的離去,讓你一時接受不了,才會這般的。你去了清河三年,我在建安等了你三年。好不容易等到你回來,我便迫不及待地去有你出現的地方,想要看到你,然後你會像原來一樣的對我。可是,回來之後,你還是不理我,反而想要對其他男子私相受授。”
聽到這裏,她默然。她知道,他說的是她扔繡帕去勾搭夏侯峻那一次。
“可你扔出去的繡帕,最終還是到了我手裏。”說到這裏,他手裏拿出那晚她扔在湖裏的那張繡帕,替她拭著頰上的眼淚,輕輕一笑,“不過,阿嬈,你愛哭這一點倒是從小到大都沒變。”
感覺到他溫熱的手指輕輕在她的頰上劃過,她的眼淚不僅沒有止住,反而像泉水一般地湧了出來。
看著她這模樣,謝潯覺得自己的鼻尖也有些發酸。他吸了吸氣,啞聲問道:“阿嬈,其實,你也是喜歡我的,是不是?”
我,喜歡他嗎?
可喜歡又怎麽樣?
謝潯,若是前世我讓你來提親的時候,你跟我說這些話,我不知自己會有多歡喜。
可惜,前世的你沒有那麽做,反而嘲笑諷刺於我。現在,你跟我說,你喜歡我?我還能相信你嗎?我還敢相信你嗎?
想到這裏,崔嬈將頭向後一偏,避開謝潯的手,然後自己用手將臉上的淚痕擦幹,冷冷說道:“不!謝潯,我不喜歡你!”
他一呆,收回自己僵在半空的手,搖了搖頭,說道:“阿嬈,我不信!我不信你會不喜歡我!”
她抬起頭來,看著他,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平靜:“不管你信不信,謝潯,我真的不喜歡你。”
他盯了她半晌,說道:“好,阿嬈,你說你不喜歡我,那你敢對我發誓嗎?”
她沒有片刻猶豫,便回應道:“發誓便發誓,有何不敢?”
他瞅了她半晌,說道:“不過,你發誓所說之言,須由我說。”
“好。”她想了想,又說道,“不過,你不能用我家人的性命來讓我發誓。”
“我不會!”他望著她,笑意深深。
“那好。”她點頭,“你說吧,要我怎麽說?”
他微笑著看著她,緩緩說道:“那你便發誓說,你不喜歡我,如果你說了假話……”說到這裏,他停了停。
她望著他,問道:“說了假話又怎樣?”
他一笑:“如果你說了假話,那麽,明日我騎馬之時,便從馬上摔下來摔死!”
他語氣清淡,但對她而言,卻像是一聲驚雷。
她腦袋裏“轟”地一響,整個人都呆了,坐在床上,隻覺得背脊發梁,身體不住地顫抖。
“說呀,阿嬈!”他又說道:“說你不喜歡我呀!要是你說了假話,明日我……”
未等謝潯說完,崔嬈“哇!”地哭出聲來,撲上來用雙手緊緊將他的嘴捂住。
“不準說!”她大哭道:“我不許你這麽說!”
他呆了呆,將她捂在自己嘴上的雙手扯下,順勢將她摟進懷裏,溫柔地說道:“阿嬈,你不敢說,你還是喜歡我的,是不是?”
她將臉埋在他懷裏,哭道:“謝潯,你為什麽要逼我?”
“我逼你什麽了?”他低頭在她額上吻了一下,“怪你自己,明明喜歡我又不承認。”
她邊哭邊用手在他胸口使勁捶著:“誰說我喜歡你了?”說一出口,她一驚,想到他剛才對自己說的那些惡毒的誓言,趕緊用手將自己的嘴捂住。
看她這般,他扯開她的手,輕笑出聲:“傻瓜。”
她靠在他懷裏,輕輕抽泣著。
他用手緊緊摟著她,也不再說話。
時光似乎就這般靜止了,除了她因抽泣偶爾抽氣的聲音外,再沒有別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遠處傳來有人說話的時候。
她一驚,似乎才從夢中驚醒,輕聲叫道:“靜蘊姐姐她們要回來了。”連忙將他推開,“你快走,別讓她們碰到你了。”
“阿嬈,你還沒跟我說到底喜不喜歡我?”他眨了眨眼。
她一怔,臉一下便紅了:“你先走!”
其實,謝潯對此心中早有底了,覺得此時自己心情甚佳,也不再逗她了,又說道:“這話你改日說也行,不過,你要答應我一件事,我才離開。”
“何事?”她問。
“明日起,你不準再和燕王世子拉拉扯扯!”他說。
她一愣:“我什麽時候與他拉拉扯扯了?”你自己才與樂陵郡主拉拉扯扯呢。
“不管!”他皺著眉頭,“你不答應我此事,我便不走!”
聽著人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近了,崔嬈心中一慌,隻想將謝潯這瘟神趕緊送走,忙不迭地說道:“我答應,我答應。”
謝潯似乎這才滿意,嘴角漾出一個微笑。
“你可以走了吧?”她催促道。
“嗯。”他點了點頭,傾過身子,扳住她的肩,在她唇上輕輕吻了一下。
她身子一僵。
怎麽又被他輕薄了?
“你夠了沒有?”她怒。
“沒夠!”他笑,在她耳邊輕聲說道,“阿嬈,明天你還是早點回屋來歇息,我再來找你!”
“你想得倒美!”崔嬈將他推開,“你快走了,她們要回來了!”
謝潯依依不舍地看了她一眼,這才起身,轉身向外走去,掀起布簾,一轉眼人便沒了蹤影。
崔嬈呆呆地坐在床上,人有還有些恍惚。
剛才發生的一切,是做夢嗎?
她輕輕摸了摸自己的唇,上麵似乎還殘留著他的溫度與氣息。
不是夢!
一切都是真的!
謝潯,他說,他要娶我。
這也是真的嗎?
這時,蔡靜蘊地聲音在門前響起:“雲香,阿嬈恐怕此時都睡熟了,我便在這外麵洗漱吧,別吵醒她了。”
聽到這話,崔嬈一個激靈,趕緊躺了回去,裝作熟睡的模樣。
這一夜,她腦海中全是謝潯的身影,耳中全是他那綿綿的情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