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崔嬈覺得,與蔡靜蘊這般不喜多言的女子在一起,還是有好處的。
像今日之事,此時坐在自己身邊的若是謝絡和崔妙這般多話之人,早就拉著自己審了半晌了。而蔡靜蘊隻是一臉嫻靜地坐在自己身邊,也不問東問西。
如此甚好,自己可趁此機會好好理理腦中那團漿糊。
說起來,謝潯與樂陵郡主之間,也算是郎才女貌,門當戶對,因此無論從哪個方麵看,兩人皆是良配,他們倆若在一起,太平常了。隻是,崔嬈一直沒想明白的是,前世對自己正眼都不瞧一下的趙斐,怎麽這一世會對自己如此殷勤?
看著蔡靜蘊靠在椅墊上小憩著,發出深長的呼吸,崔嬈也閉上眼,細細想了一下趙斐與自己之間這一世發生的事情。
這一世,自己與趙斐的第一個交集,便是在九雲山下救了受傷昏迷的他。那麽,會不會是在自己救他之時,露了什麽馬腳讓他給發現了。不然,如何解釋他舍了林雁歸而跑到建安城來,對自己大獻殷勤?
崔嬈又將自己救他時的細節,細細理了理。
林雁歸不認識自己,在她那兒應該套不出什麽話來。天恩寺的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更不知道自己曾經救過他,就算他去了天恩寺也問不出什麽。崔氏族徽也遮了起來,自己還用絲巾將臉蒙了起來,就算趙斐半夢半醒時,也看不到什麽。到底是哪裏出了岔子?
突然,崔嬈一個激靈,猛然將眼睛睜了開來。
繡帕!
自己在救趙斐之時,曾掉了一張繡帕!
而在趙斐請貴女們到燕王別院時,自己在花園裏遇到他。他當時曾特別問起過自己的繡帕,而且好像就是從那之後,他對自己的態度便起了變化。
所以,趙斐是認出自己是救她之人,所以才對自己如此殷勤的嗎?
崔嬈想到這裏,覺得事情有些嚴重了。
前世林雁歸救了他,他便對她情深不改,這一世,他不會如此對自己嗎?
想到這裏,崔嬈不禁打了個寒顫。雖然這一世的趙斐沒有做過任何傷她之事,但不管前世今行,她皆對他無感,而且,前世捅自己一刀,將自己扔下懸崖的人,正是燕王府的人。這一世,自己是不想再與燕王府扯上任何關係的。
不行,得趕快讓趙斐死了這條心。
可如何才能讓他死心呢?
崔嬈咬了咬唇,手中的繡帕絞來絞去的。
到底應該如何辦呢?
突然,她想到了一個法子。
解鈴還須係鈴人!既然想要趙斐對自己死心,關鍵還是那張繡帕上。
當日救趙斐時不慎丟失的那張繡帕,其實並不是自己的,而是從崔妙處順來的。而上回在燕王別院時,自己手中拿的繡帕,也是崔妙的。不如就在這上麵做做文章,就說其實救他的人是崔妙,反正現在崔妙已經與王闌定了親,趙斐就算以為崔妙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也無計可施。
嗯,這法子,一定行!
想通此事之後,崔嬈心情便好了許多,待蔡靜蘊小憩醒來,她又開始嘰嘰喳喳地跟自己這未來大嫂套起近乎來。
清平苑圍場離建安城有一百來裏地,如果青壯男子騎馬不過一天便能到。但這春蒐的車隊,不僅有嬌弱的貴女隨行,而且還有補給輜重拖累,因而行進速度較慢,要三日功夫才到得了清平苑。也就是說,要有兩個晚上歇在外麵。
第一晚宿營的地方是在青市驛。由於人數眾多,不可能全住在驛館中,前期抵達的軍士便在青市驛旁邊的空地上,搭了好些營帳,供京裏來的這些貴女公子們居住。
這營帳仍然是兩人一間,崔嬈自然與蔡靜蘊住在一起。
因為明日一早便要起程,兩人皆隻拿了些必備物品出來,提香、雲香幫著各自的姑娘在營帳裏收拾起來。
蔡靜蘊彎腰在床榻上整理著自己寢衣,突然,她看見營帳的一角似乎沒有弄好,好像有些透風,忙叫了崔嬈過來看。
崔嬈上前一看,那營帳的一角繩子沒有綁好,所以便有些透風。如果想將營帳封嚴實,得將這繩子綁好才行。可帳裏就幾個女子,斷然不敢貿然去動那繩子,怕一個不小心,這帳子全垮了就麻煩了。
“靜蘊姐姐,要不要讓提香去叫個軍士來弄一下?”崔嬈征詢著蔡靜蘊的意見。
蔡靜蘊搖了搖頭,說道,“這帳中盡是你我女兒家私用之物,若讓那些糙蠻漢子進了屋來,怕是不好。”
“那當如何?”崔嬈問道,“這要是不弄好,萬一這帳子半夜垮了,可怎麽辦?”
“應該不會吧?要不,我們就這樣對付一晚?”蔡靜蘊猶豫道。
對付?萬一刮風下雨呢?崔嬈想了想,抬起頭對著蔡靜蘊說道:“靜蘊姐姐,你若是不介意的話,我想叫我大哥過來幫我們弄一下這帳子。”
蔡靜蘊微微一怔,隨即微笑道:“崔公子人品清高,我怎會介意?”
“那便好。”崔嬈說道:“提香,你與雲香將我和靜蘊姐姐的私密之物都收好,我去那邊叫大哥。”
“是。”提香應道。
雲香也點了點頭。
崔嬈安排妥當,這便出了營帳。
這趟出門,除了皇帝是住在驛館之中,其餘眾人皆住在臨時搭建了營帳之中。
不過,太仆寺在安排營帳的時候,為了避嫌,將女子與男子安排在驛館的左右兩邊。
崔嬈到了男子居住的營帳邊,看著那密密麻麻的營帳,卻有些茫然。她這才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崔植住在哪個營帳,可這邊盡住的是男子,她又不敢隨意闖入營帳問路。等了半晌,她才回過神來,抓了一個巡邏的少年軍士到營中幫自己叫崔植。
正在她站在營邊等待之時,隻聽有人在身後喚著自己的名字。
她轉過頭來,看見謝絡手裏拎了個包裹,笑眯眯地望著自己。
“阿絡,你怎麽來此了?”崔嬈問道。
“我來拿驅蟲藥給二哥和三哥。”謝絡笑道,“阿嬈,你也是來找你大哥的嗎?”
崔嬈點了點頭,說道:“我住的帳子有些不穩當,我讓大哥去看看。”
“這樣啊!”謝絡點了點頭,“好不好弄啊?我三哥時常跟著伯父出入軍營的,安營紮寨他也在行。要不要讓他去幫你看看?”
“不用了。”崔嬈搖了搖頭,笑道,“有我大哥便行了。”
正在兩人說話時,謝潯身邊的安辰走了出來,看見謝絡與崔嬈,趕緊上前行禮,笑道:“二姑娘,我準備過來找你拿呢,沒想到,你倒送過來了。”
“這驅蟲藥可別放多了,味道可不好聞。”謝絡將手裏的包裹遞給安辰,問道:“對了,三哥呢?”
安辰看了崔嬈一眼,回道:“三公子有事,出去了。”
“哦。”謝絡目中似有失望之色,“我還說讓三哥幫阿嬈看看營帳呢。”
“阿絡,真的不用。”崔嬈趕緊笑道,“我說了,我大哥會幫我弄好的。”
“那安辰,你也進去幫忙叫叫崔大公子。”謝絡道。
“是。”安辰行了禮,便進了營地。
謝絡也沒走,便一直陪著崔嬈。
沒多久,崔植從營地走了出來,看見崔嬈,忙問道:“阿嬈,你找大哥?”
崔嬈點了點頭,說道:“大哥,我和靜蘊姐姐的營帳似沒有弄好,又不好找外男去看,隻有勞煩大哥你了。”
崔植怔了一下。
自己對崔嬈來說,自然不算外男,但對蔡靜蘊來說,卻不一樣。
想到這裏,他麵色猶豫道:“蔡姑娘也願意嗎?”
“靜蘊姐姐自然願意的,不然我怎麽敢來叫你。”崔嬈看出崔植心中的擔憂,笑道,“大哥,你快去吧,要是帳子垮了,砸著靜蘊姐姐便不好了。”
崔植一聽,忙急道:“那,我們這便走吧!”
“哎!崔姑娘,好巧!”趙斐帶笑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瞧,我們這又見麵了。”
趙斐的營帳就在驛館旁邊,緊挨著皇帝,正好在男女營的中間,閑來無事,便出來走來去去,看能不能碰到崔嬈。沒想到他剛出帳,便正看見崔嬈在眼前,忙上前打著招呼。
崔嬈等人轉過臉看見趙斐,忙上前行禮。
“崔姑娘,你怎麽在這裏?”趙斐笑問,“一日見幾麵,我們還真是緣分不淺啊!”
謝絡衝著趙斐翻了個白眼。
崔嬈無奈地笑了笑,說道:“我那帳有些不妥,讓我大哥去幫忙看看。”
“是嗎?”趙斐眉毛一揚,“崔姑娘,我從小便跟隨父王圍獵,這安營紮帳我最是拿手了。要不,我也去幫你看一看?”
“不敢勞煩世子。”崔嬈趕緊說道。
“不勞煩!”趙斐嘿嘿笑道,“我樂意得很。”
崔嬈:“……”
“世子,這樣怕不好吧?”謝絡雙眉緊蹙,說話道,“世子怎麽說,也是外男,不好隨意進入別人家姑娘寢居吧?”
趙斐轉過臉來,望著謝絡,笑道:“崔大郎可去,我為何不可去?”
“崔公子是阿嬈的兄長,自然不同。”謝絡回道。
“可我記得那營帳住的可是兩人。”趙斐道,“崔公子對崔姑娘來說,不算外人,可對蔡姑娘呢?”
“這……”謝絡語塞。
“阿絡,何事?”一個男子清悅的聲音響了起來。
崔嬈聽見這聲音,身子輕輕一顫,回過頭來,果然看見謝潯正長身玉立地站在麵前。而他的身旁,赫然站著千嬌百媚的樂陵郡主。
崔嬈的心底微微抽了抽。原來安辰說他有事,便是與樂陵郡主出去了。
她麵色平靜地蹲下身,對著二人行了禮,然後站起身,轉過臉,不再看他二人。
謝潯定定地看著她,眉鋒微鎖,卻未說話。
“斐哥哥,你與謝三姑娘在爭什麽呀?”樂陵郡主淡笑道,“你瞧,把三姑娘的臉都急紅了。”
“無事。”趙斐笑道,“對了,素心,你們怎麽這麽快便回來了?”
樂陵郡主側眼看了一下謝潯,嬌笑道:“我與三公子把事情辦好了,自然便回來了。”
崔嬈聽著樂陵郡主的笑聲,突然覺得有些刺耳,片刻也不想再呆下去了,便上前輕輕拉了拉崔植的衣袖,說道:“大哥,我們快過去吧,一會兒靜蘊姐姐該等急了。”
“好。”崔植笑了笑,對著趙斐,謝潯等人拱手道,“我與阿嬈還有事,我們先離開。”
謝潯拱手還了一禮。
趙斐卻說道:“我要跟你們一起去。”
“世子,真不用了。”崔嬈瞅著趙斐,眉頭輕蹙。
“要去的。”趙斐說道,“那帳子重,一人之力托不住,我跟去了,萬一有事,還可以搭把手。快走吧!”說罷便徑直向前走去。
崔嬈站在原地,無奈地瞅著他。
這趙斐,做起事來,可真不管不顧呀!看來,自己要盡快把崔妙才是他救命恩人之事告訴他,讓他早日死了心。
崔植上前,輕輕拍了拍崔嬈的肩膀,笑了笑道:“由他去吧,阿嬈!”
崔嬈輕聲一歎,然後轉過臉來,對著謝絡笑了笑:“阿絡,我先回去了。”
謝絡眼巴巴地望著她,又看了一眼謝潯,然後點了點頭。
崔嬈見謝絡望向謝潯,不由自主地轉眼向他看去,見他站在原地,定定地看著自己。他身旁的樂陵郡主則是一臉探究的神色。
她怔了怔。
趙斐見崔嬈還沒跟上來,回過頭來大叫道:“崔姑娘,快來給我帶路呀!”
“來了!”崔嬈大聲回了他一聲,然後轉過臉,對崔植說道:“大哥,走了。”說罷,便向趙斐跑去。
“郡主,三郎,三姑娘,我們先走了。”崔植笑道。
“請便!”謝潯點了點頭,看著崔嬈跑到趙斐身邊,趙斐眉飛色舞地跟她說著什麽,崔嬈忍不住被他逗得咯咯笑出聲來。
見此情景,他隻覺得一口氣堵在胸口,怎麽也散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