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謝家與桓家議親,前世的崔嬈從未見過。


  因為在她出嫁之前,謝家與桓家從未有過說談婚之事。


  她記得,前世青陽公主很是喜歡自己。記得有一次,在自己年滿十五之後,有一回去謝府找謝絡時,青陽公主還特意招了自己去她房裏,很隨和地跟她一起品茗說話,臨走時,青陽公主還將她戴了多年的一隻白玉鐲送給她,作為賀她及笄生辰的禮物。


  她曾經也以為,自己一定會成為青陽公主的兒媳婦。可惜,造化弄人,到最後一切都是一場空。


  想到這裏,崔嬈忍不住抬眼望去。此時,那隻屬於她的白玉鐲,此時正好端端地戴在青陽公主的腕上。


  隻是這一世,這白玉鐲再也不會屬於自己了吧?


  青陽公主應該會將它送給桓萱吧?

  也終究還是隻有她,才是青陽公主的兒媳婦!

  想到這裏,崔嬈心底一歎。果然,一切還是逃不掉的命啊!隻是,桓萱如此鍾情於謝潯,若是成親後,看他一房接一房的納妾,怕又隻能整日鬱鬱吧。


  想到上次勸過桓萱也不管用,反而弄得桓萱對自己生了嫌隙,崔嬈覺得反正自己盡力而為了,也不想再多管了。其餘之事,皆看各人的命了。


  她輕輕歎了一口氣,然後抬起眼,卻看見謝潯正一動不動地看著自己。


  崔嬈見他表情平淡,看不出歡喜,也看不出不歡喜。


  其實,選擇桓萱為妻,不管是他,還是謝家,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吧?畢竟以桓萱的身份,以舅舅如今在朝堂的影響,對他和謝家,都是大有助益的。


  如此想來,他謝三郎求名利,而桓萱求情郎,他倆成親,也算各取所需吧?

  想到這裏,崔嬈咧開嘴,努力對著他笑了笑,表示對他的恭賀之意。


  謝潯看見崔嬈對他嫣然一笑,怔了一下,原本抿著的唇,閉得更緊了。他抬起頭,用眼睛狠狠剜了她一下,然後便將臉扭到一邊。


  見謝潯如此,崔嬈一怔,隨即悻悻轉過臉去。


  不領情便罷了,我也懶得看你的臉色。


  崔嬈望去過,便看見舅母張氏麵上滿臉喜慶之色。


  雖然青陽公主與她達成合意,但兒女親事,最後還是要家主作主。至於議親之事,自然要等青陽公主與她分別給謝韶和桓悟說過之後才會再定。


  不過,青陽公主既然能來探口風,謝韶自然是知曉的。而以謝家如此的權勢地位,再加上謝潯如此名聲,桓悟定然不會反對此門親事。


  所以,謝桓兩家議親之事,應該也快了吧。


  想到這裏,崔嬈輕歎一聲,轉過臉,卻看見桓萱正定定瞧著自己。


  她怕桓萱以為自己還喜歡謝潯,誤會了自己,便趕緊對她綻了一個笑容。


  桓萱怔了怔,對她回了一個笑容,然後便轉過臉揪著桓鶯頭上的小髻。


  崔嬈知道桓萱經過上次一事,對自己還有一些心結,心中不禁一歎,想著自己還是找個機會向她解釋一下吧。隻要她與謝潯順利定親,自己不再去跟她說謝潯的歹話,她慢慢便會釋然吧。


  她坐在一旁,聽著大人們又在一起東拉西扯說著話,卻覺得此時自己心裏跟一團漿糊似的,再無心思再去聽她們說的什麽了。


  無聊之時,便用手在桌上的盤子裏拿了一塊月桂糕放在嘴裏,抿了一下,卻覺得不甚甜。


  她轉過臉,看見自己身旁的崔妙托著腮,似在沉思著什麽。


  她將月桂糕吞了下去,便用肩頭輕輕撞了撞崔妙,問道:“妙姐姐,想什麽呢?”


  崔妙轉過臉,看著崔嬈,眼睛眨巴眨巴的,然後便聽她輕聲說道:“阿嬈,你說王家真要來我們家來說親嗎?”


  崔嬈一聽這話,便點頭回答道:“先前伯母是這樣說的。”


  “那你說說看,王丞相是為哪個來說親的?”崔妙又問道。


  崔嬈怔了怔,有些猶豫的說道:“應該王七郎吧?”


  “又是王七郎!”崔妙抬起眼,歪著頭看著崔嬈,問道:“阿嬈,難不成你真喜歡王七郎了?”


  崔嬈一愣,隨即嗬嗬笑了起來:“妙姐姐你說什麽呢?我才對他無意呢!”


  “既然無意,那你為何老提起他?”崔妙撇嘴問道。


  崔嬈望著崔妙,笑著問道:“妙姐姐,那你覺得王七郎如何呀?”


  崔妙一聽,想了想,回答道:“人倒是長得一表人才,又博學多才,性子也好,似乎還不錯。”


  “那妙姐姐覺得他做我姐夫如何?”崔嬈抿嘴笑道。


  姐夫?崔妙呆了呆,這才想起她口中的姐姐是誰,臉“唰”地一紅,瞪了瞪崔嬈,嬌嗔道:“阿嬈,你說些什麽呀?好端端地怎麽又將王七郎扯到我身上?”


  崔嬈嘿嘿笑道:“我喜歡王七郎做我姐夫呀。”


  “你還說?”崔妙眼睛一瞪。


  “妙姐姐,你真沒發覺王七郎對你有意嗎?”崔嬈笑問。


  “什麽?”崔妙一愣。


  “我的妙姐姐呀,你怎麽什麽都沒發覺呢。”崔嬈笑著搖了搖頭,說道,“你沒發現你每回與王七郎在一起時,他總想找話與你說?就算你沒與他說話,他是不是也一直盯著你看?”


  “有嗎?”崔妙伸手摸了摸自己漸漸發燙的臉。


  “妙姐姐,你信我,王七郎真的早就中意於你了!”崔嬈伸出手,將崔妙的手緊緊握在自己的手中,“若是王七郎來求親,你便讓伯父應了吧。你們成親後,他定會對你很好的。”


  崔妙低下頭,麵上紅雲翻飛,半晌才說道:“反正謝三郎應該也快要與桓家議親了,我又不可能嫁給他。說起來,王家也不比謝家差!”說到這裏,崔妙伸手捂著臉,一臉嬌羞道,“哎呀,我不說了,反正讓一切爹爹作主便是。”


  看崔妙這般模樣,崔嬈不禁笑出聲來。


  “阿嬈,阿妙,你們兩姐妹再說什麽啊?”青陽公主聽到崔嬈的笑道,轉過臉來,微笑著問道,“說得這麽高興。”


  崔妙一驚,扯了扯崔嬈的衣襟,小聲說道:“不準說!”


  崔嬈便抬起,望著青陽公主笑道:“嘿嘿,回公主的話,自然是高興之事。”


  郗夫人坐得離崔嬈和崔妙比較近,她轉過臉看了兩人一眼,轉過頭對著袁氏和桓氏笑道:“我好像隱隱聽到她們王七郎的名字。看這兩個丫頭的模樣,定然說的是少女懷春之事。”


  聽到郗夫人這麽說,崔妙趕緊站起來,一臉急切道:“我們沒有!”


  見崔妙如此著急,屋中人便哄笑開來。


  鍾氏用繡帕掩了掩嘴,笑道:“阿妙,你這便叫欲蓋彌彰。”


  見此情景,崔妙知道自己是將事情描得更黑了,便咬了咬唇坐了下來,輕輕推了崔嬈一把,小聲埋怨道:“阿嬈,都怪你,非要說七郎的!”


  聲音雖小,周遭人卻聽見了,這下便笑得更歡了。


  崔嬈看著屋中人笑得正歡,頓時覺得尷尬不已,手裏不停地絞著繡帕,正想著要不要解釋一下。一抬眼,卻看到謝潯正定定地望著她,緊繃著的麵上無任何表情。


  她被他看得心發顫,趕緊將頭低了下來。


  正在這時,下人進屋來稟報說可以開席了,桓老夫人與張氏便招呼著大家入席,這才給崔氏姐妹解了圍。


  待大人們出了屋,崔嬈才與崔妙走到門邊,卻看見謝潯與袁向、崔植三人正要出門。崔嬈便拉著崔妙站在一邊,讓他們先走。


  謝潯路過崔嬈麵前之時,似乎沒有看見到她,目不斜視,沒有看她一眼。


  “阿嬈,你們怎麽不走了?”桓萱帶著桓鶯走到門前,一臉微笑地看著崔嬈。


  崔嬈見謝潯等人出了門,便回過臉來笑了笑,說道:“萱姐姐,我們這便走。”


  “那我們一起吧。”桓萱招呼道。


  “好。”崔嬈點了點頭,這便與桓萱等人一起出了門,一起沿著園子往前廳走去。


  “阿萱,我先提前恭喜你呀!”崔妙望著桓萱的手,笑嘻嘻地說道。


  “我有什麽喜事呀?”桓萱低著頭。


  “還裝?”崔妙撇了撇嘴,“我們可都聽到青陽公主說了,她就想要你做她的兒媳婦了。”


  “公主沒這麽說吧?”桓萱麵色緋紅。


  “公主話都說得這麽明顯了,你還要她如何再說?阿萱,你就安心等著嫁給謝三郎吧!”崔妙笑道,“這消息若傳了出去,不知這京中有多少女子會羨慕嫉妒你的。”


  桓萱嬌羞地低下頭,咬唇不語。


  崔嬈麵上掛著微笑,在一旁安靜地聽著。


  桓鶯跑到崔嬈麵前,輕輕搖了搖她的手臂,問道:“嬈姐姐,你怎麽好久不來找阿鶯玩了?”


  崔嬈低下頭,對著桓鶯淺淺一笑,說道:“嬈姐姐這些日子不是忙著給外祖母做鞋嗎?”


  “現在祖母的生辰禮物也送了,可有空過來吧?”桓萱側身望著崔嬈,一臉的微笑。


  自從那夜在燕王別院之後,崔嬈與桓萱之間便有些小心結。


  如今見桓萱主動示好,崔嬈趕緊笑眯眯地點了點頭,說道:“我自然會常過來看外祖母的。”


  桓鶯在一旁拍手笑道:“那我便又能常常與嬈姐姐玩了。”


  看著桓鶯的頰上沾了著糕餅的碎屑,崔嬈笑了笑,將手伸進袖內,想拿繡帕給她將臉擦幹淨。


  沒想到這一摸,她的手卻摸了個空。


  她一怔,一下便停住腳。明明自己剛才還將繡帕捏在手裏的,怎麽現在不見了?

  想了想,她應該是將繡帕忘在外祖母房裏了。


  崔妙見崔嬈停了下來,便問道:“阿嬈,你怎麽啦?”


  崔嬈轉過臉,望著崔妙和桓萱笑了笑,說道:“妙姐姐,萱姐姐,你們帶著阿鶯先走,我才想起繡帕忘在外祖母房裏了,我這便回去拿。”


  桓萱聞言,點頭道:“那你快去吧,女客都在西園用食,你一會兒自己過來。”


  “好。”崔嬈說完便急忙往桓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看著崔嬈的背影,崔妙對著桓萱說道:“我們要不要陪阿嬈一起回去?”


  桓萱笑了笑,說道:“不用了,阿嬈從小便在這府裏竄慣了的,又不怕她會迷路。”


  崔妙想想也是,便安心與桓萱姐妹一起往前走去。


  崔嬈剛走到桓老夫人的院子外,便看見外祖母身邊的小丫鬟墜兒抱著一堆髒衣出了院門,正準備去洗衣房。


  見崔嬈走了回來,墜兒有些意外,趕緊叫道:“表姑娘,可還有事?”


  崔嬈說道:“我的繡帕忘在房裏了,我回來拿。”


  “要不要我幫你找?”墜兒忙問道。


  “不用了。”崔嬈看著墜兒手裏抱著的東西,搖了搖頭,“你快去做事吧,我自己去找便好。”


  “那好。”墜兒笑了笑,推開院門,說道,“我就不陪表姑娘了。”


  “嗯。”崔嬈點了點頭,便徑直往院內走去。


  墜兒也抱著東西出了門。


  崔嬈進了屋,往自己先前坐的椅榻上一看,卻沒瞧見自己的繡帕。她又往地上尋去,果然,在椅榻下邊躺了一張白色的絹帕,定是剛才自己起身時,不小心落下的。


  她一見,趕緊走上前,將繡帕拾了起來。見上麵沾了些灰,她忙用力抖了抖。


  正在這時,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從院子裏傳來。


  這聲音剛健有力,像是男子的腳步聲。


  崔嬈愣了愣。


  大家不是都去前麵吃席了嗎?這時候還有誰來這裏?


  她心裏一陣疑惑,不禁抬起頭,往院子裏望去。


  正在這時,她看見一個玉青色的身影正拾階而上。


  她心猛然一跳。


  她記得,今日隻有一人穿著玉青色的衣裳。


  那人,便是謝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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