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再見了，紫欒城
淩清之所以答應去救太後，是因為他不知道太後就是殺了他母妃的凶手，如果有一天他知道熙太妃之死並不是自己殉情而是太後所為，而我一直知道這件事卻瞞著不告訴他，還利用他的不知情，讓他去救自己的殺母仇人，他會怎麽對太後，怎麽對我？
然而此刻已經顧不得那麽多了，無論太後做過都少傷天害理的事情，她都是淩允的母親，如果我就這樣拋下她不管，就算淩允不怪我，我自己也會寢食難安的。
澤茵殿和萬怡宮相鄰，我吩咐了小連子去接伊嬪，自己則和淩清去接太後。
太後靜修幾個月，萬怡宮的景色已經同之前大不相同，一片安靜祥和之氣。就連淩清都感覺非常詫異，看著我說“太後以前不是這樣的脾氣，怎麽如今喜歡素淨了？”
我低頭不語，淩清沒有孩子，他不會明白為人父母為了自己的孩子，是可以不顧一切的，這點改變又算得了什麽？
太後背對著我們靜坐，聽到通傳也並不回身看我們。
“太後，左輔承大軍已經打了進來，我懇求太後和我們一起走！”我跪在地上對太後說。
太後不語。
“太後，淩允還活著，他現在就在宮外，正等著您出去與他母子團聚！”
太後的肩膀明顯的抖動了一下，緩緩轉過身，看看跪在地上的我和淩清，“皇兒當真還活著？”她的聲音那麽微弱，像是即將熄滅的燭火，完全沒有了以往的高傲和淩厲。
淩清道“是，淩允還活著，所以請太後隨我們一起出紫欒城。”
太後嘴角微揚，傾國傾城，“好，皇兒活著就好！”說著又轉過身去，不理會我和淩清。
我急了，跪著向前走了幾步，拽住太後的衣腳，帶著哭腔“太後，我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左輔承大人剛剛已經召見了我，很快就會到您了，您再不走，就真的走不出去，見不到淩允了。”
太後長歎一口氣，將手覆在我的手上，她的手柔若無骨，誰能想到這樣一雙小巧秀麗的手居然殺過那麽多的人。
“孩子，”這是太後第一次如此親昵的稱呼我，也是最後一次，“你和淩清去吧，逃出這個大牢籠，去見皇兒，跟皇兒遠走高飛，走的越遠越好，再也不要回來。至於哀家……”
太後冷笑了幾聲“哀家生來就注定要永遠活在這紫欒城中，在紫欒城裏長大，在紫欒城裏衰老，也在紫欒城裏死去，這裏就是哀家的家。除了這裏哀家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除了爭鬥哀家不知道自己會做什麽。況且，先皇是死在這裏的，哀家若是走的太遠了，死在外麵，會找不到回家的路的，生前先皇不愛哀家，死後哀家若是再不離先皇近一些，先皇就真的會將哀家忘得一幹二淨的。”
“太後……”
我的話還未說，已經被太後用手勢止住，語氣鬥轉，堅決而剛毅，“哀家心意已決，你多說無意，現在哀家以太後的身份命令你速速和淩清退去，若是不從便是忤逆哀家旨意。”
見我還是不肯走，淩清上前拉住我道“走吧，再不走真的來不及了。”
我咬著嘴唇給太後重重的磕了三個頭，哽咽著說“婆婆，保重，兒媳一定會好好照顧淩允以及淩允的孩子，會聽從婆婆的話，再也不回這個紫欒城！”
我看的到太後肩膀明顯的抖動，我聽得到太後小聲的抽泣，她這一生從未有人這樣稱呼過她，可是她這一生所缺少的不正是這些麽，一個深愛她的愛人，一群孝敬的兒媳，一個溫暖的沒有明爭暗鬥的家。
我也以為我答應她的事情一定能辦到，我陪伴淩允一生一世，照顧我們的孩子長大成人，在遠離紫欒城的小村落裏和他攜手看夕陽。可是我終究是食言了，就像我對很多人的承諾都沒有達成一樣，我對太後的承諾也沒有實現。
我和淩清出來的時候，伊嬪已經換好了太監裝扮，她縱然是一身男裝，但是仍掩不住眼角眉梢的嫵媚動人。
淩清見人齊了，便領著我們往南角門走去，邊走邊說“南角門那邊都是我的人，我領著你們出去不會有人攔著的。”
快到南角門的時候，淩清又吩咐我們“將帽子都拉的低一些。”
眾軍官看見走過來的人是淩清，都對他行軍禮，淩清朗聲問道“可有什麽異常發生？”
打頭的一個官兵上前一步，低著頭道“回王爺，一切正常！”
淩清滿意的點點頭，“那就好，本王現在要出宮辦點事，你們好好在此守著，不許放任何人出去，知道了麽！”
一群人齊齊的大聲說道“是！”
淩清就這樣輕而易舉的將我們帶出了紫欒城，帶出了這個我生活了一年半的地方。雖然隻有一年半，卻像是十年二十年那麽久，在這一年半裏發生了太多事情，太多我以為永遠都不會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
我坐在馬車上，看著越來越遠，終於消失不見的紫欒城哭了。
我不知道我到底是為什麽會哭，是為快要見到淩允而激動麽，不是；是為蘭貴嬪她們的安危而擔憂麽，不是；是為沒能救出太後而自責麽，不是；是為了終於能逃離這個牢籠來到更廣闊的天地喜極而泣麽，也不是。
我不知道我為什麽哭，就像我不能言明我此刻是什麽心情一樣。
我隻知道，我在那裏生活了一年半，我剛進去的時候是夏天，那裏那麽熱鬧，那麽繁華，有那麽多的妃嬪，雖然每日勾心鬥角，雖然最開始我不喜歡皇上，可是我不得不承認，紫欒城是熱鬧的，是有生機的。
可是我走的時候卻是冬天，那裏荒涼的寸草不生，殘枝遍地，就如同紫欒城中的女人們，被殺的被殺，自殺的自殺，病逝的病逝。
我向著紫欒城的方向拜了三拜，拜那些離開我的人，拜那些我帶不走的人，拜那個曾經的我。
當時我真的以為自己不會再回來，卻不知道多年後，我以一種前所未有的華麗姿態又重新回到了紫欒城，回到了那個讓我愛，讓我恨，讓我想要逃離又想要回歸的地方，還成為了後宮甚至是整個大齊的真正主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