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4章 舞翩翩
這個女子不是別人,正是我,依蘭盈爾,跳的不是別的舞蹈,正是中秋佳節時我舞豔全場的《君子逑》,而畫畫的也不是別人,正是我的穆兒。
穆兒的筆法我是認得的,這幅畫是他在邊關作戰的時候畫的,他不在我身邊,看不見我,卻可以將我的一顰一笑都躍然紙上分毫不差,可想而知他是怎樣將我深深刻在心中,又是怎樣的每天思念著我。
他在畫上寫著“念我盈兒,憂我盈兒,日夜念憂不得見,唯望卿安。”沒有署名。
“大半年前,淩清去南蠻慰問戰士,給我帶回這幅畫,他說畫上的盈兒不知是真有其人,還是隻是一個人美好的幻想,如果真有這樣的人存在,那麽該是怎麽樣一個人?淩清不相信你的存在,而我卻深信不疑,我覺得,一定存在一個你,帶給人希望,帶給人依托。畫上的你,那麽歡樂,好像這世界所有的紛擾問題都與你無關,隻有你遺世而獨立,笑看風雲變幻,那一種自由灑脫清新快樂徹底感染了我,我身邊從來沒有這樣一個人,可以笑的這樣真摯,可以舞出這樣美好的舞蹈,可以讓我覺得生活原來也可以這樣美好。而我對慶妃的寵愛也就從那之後開始了,之前因為他是左丞相的女兒,所以名分是不得不給的,可是我卻很少寵幸她,直到我覺得她和你有三分相似,才開始寵幸她。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我不許她說話,她越是靜靜的樣子,越和畫上的你相像,我隻能這樣才能從她身上,放大你的樣子。”
淩允說完冷靜的看著我,好象說的是別人的故事,我知道他想從我的眼中看出我的情緒,“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麽選秀中所有的女子名字中都要帶一個盈字,為什麽你第一次看見我就好像看見故人一樣,為什麽會從一開始不了解我就那麽寵幸我,為什麽會在我軟禁的時候一直寵幸慶妃,又為什麽會讓我在中秋宴上跳《君子逑》。”
我為淩允的癡心一片感動,但是更多的是對穆兒的愧疚,他將我畫在紙上,恐怕一天看上不止十次百次,他心中想著的念著的隻有我,而我卻在他死後愛上了別人。穆兒,是我對不起你。
“這幅畫就是那個人畫的吧?”淩允冷冷的問我。
我怔了一下,咬著嘴唇點頭,“嗯!”
“他死了?”
“嗯!”
“你放心,我不會把這畫毀了,我還要謝謝他畫這幅畫,如果不是他我不會知道世界上還有一個你。”
“皇上……”
“如果是關於他的,不用說了,朕不想聽。”
其實我想讓皇上將這幅畫交給我,讓我可以燒給穆兒,我想他一定很想要回這幅畫,要回這幅陪伴他度過許多個朝不保夕的日子的畫,因為那畫中人,是我。
淩允,我的心很痛,我不知道是因為我還愛著他,還是因為覺得他再也不會回到我麵前,我覺得愧疚,對他是,對你也是。如果我已經不愛他了,那麽我是不是太薄情寡義?那麽多年的情分,居然在認識你以後短短半年不到便放下了。如果我還愛著他,那麽我對你又算什麽?
我一直以為我依蘭盈爾是善良的,是忠誠的,是敢愛敢恨的,我希望我這一生做的每一個決定都無愧於心,無愧於人。可是這一次,我是殘忍的,這算什麽?同時愛著兩個人?放不下一個人卻又想要和另一個人在一起?我討厭此刻的自己,我討厭我這樣猶豫不決,優柔寡斷,三心二意。我討厭愧對於人,我更討厭自己傷害了淩允的心。
突然覺得頭好疼,想一個人靜一靜,我對淩允說“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淩允冷笑了一聲,眼底掠過一絲失望“很好,是該靜一靜。”
我向他做了一個福“那臣妾先告退。”
快走到門口的時候,聽見淩允在我身後疲憊的說道“你果然還是沒有放下他。”
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了,這個答案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又怎麽給他一個明確的答複呢?也許我真的從來就沒有放下他,又或者我這一輩子都不會放下他。
我沒有回答,打開了養心殿的大門,外麵是有一個世界,寬敞明亮,卻有盡頭,那是用高高的城牆圍出的盡頭,隔絕了視野,隔絕了聲音,也隔絕了心意和靈魂。
外麵下著雪,我漫無目的的四處走,想給自己找到一個滿意的答複,我到底能不能忘記穆兒,我到底喜不喜歡淩允,我對淩允是真心還是感動?我可不可以為了淩允放下穆兒,如果真的放不下,我怎麽對淩允作出補償?
不想回天恩殿,那裏有太多關心我的人,他們越是關心我,我越覺得自己壞,不配他們這樣的體貼關心。我不想看見任何人,不想和任何人說話。天越來越黑,漸漸看不清自己的腳步,才發現我已經來到了萬怡宮,這裏是這個皇宮最安靜的地方,手腳已經凍的麻木,卻還比不上心中的寒冷。
輕輕推開萬怡宮的門,裏麵清掃的宮女看見是我,忙跪下請安,不願說話,揮了一下手示意她們退下,她們便安靜的退出大殿,關上門,隻留我一個人在偌大的空曠的大殿之上和我自己對峙。
我靠著牆緩緩坐下來,才發現自己腳上隻剩下一隻鞋子,另一隻鞋子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丟了,沒有鞋子的腳已經凍的徹底失去了知覺。
突然覺得很委屈,從心裏而生的難以抗拒的委屈,我知道沒有人對不起我,我也知道沒有誰對我不好,可是我就是委屈,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顆一顆掉下來,先是小聲的哭,哭到最後將整個身體都伏在地上,肩膀不住的抖動,咬著絹子也還是掩飾不住我嗚嗚的哭泣聲。
不知道哭了多久,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辰,隻覺得自己無限的疲憊。突然聽見外麵很多人在喊“盈妃娘娘”,那麽多人一起喊,聲音由遠及近,越來越大,其中最響亮最撕心裂肺的聲音是我那麽熟悉的聲音,他喊“盈兒,盈兒,你在哪?”
我不知道是不是那幾個看見我的宮女告訴了淩允我就在裏麵,反正其他的聲音都沒有了,隻剩下淩允向我跑來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