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章 敏貴人
一瞬間好像有什麽東西動了一下，原來他也不全是我想象中的那般蠻橫無理，身為一國之君他居然自稱為我，而且和自己的妃子說了那樣的話。
他是皇上，他君臨天下，他俯瞰乾坤，他掌控所有，他卻以這般口吻和我商量，告訴我，我在他身邊，這樣就夠了。
穆兒，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一個血腥暴力的君主？還是一個溫柔體貼的夫君？
然而這個答案在第二天便得分曉了，仁慈從來不是他的天性。
我因為一連七日受到皇上的“寵幸”，既然這寵幸的實質隻有我們兩個人知道，就難免惹其他妃嬪的嫉妒和怨恨。
在我之前新進得寵的是敏貴人，她入宮三年，三個月前才在一次酒宴過後被皇上寵幸，由答應升為常在，又由常在升為貴人，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突然冒出一個秀女，還未侍寢就封為貴人與她平起平坐，並且一連侍奉了皇上七天，她自然是氣不過。
早上給皇後娘娘請過安，便順著來路往回走，路過大明池的時候，看那一池荷花婷婷徑直傲立池中，想起前幾日在這裏同淩允一起泛舟湖上被他戲弄，又想起他昨夜說的那一個“我”，那一句“我不碰你，隻是想和你這樣靜靜的躺著，感覺你就在我身邊，這樣就夠了”，不覺心中疑惑，淩允，到底是想要我怎麽樣。
就這樣望著陽光沐浴下的大明池，直到茜兒在身邊拽我的衣袖，悄聲道“主子，敏貴人！”
順著她的聲音抬頭看去，敏貴人一身華服端坐在亭內，正挑釁的看著我，我忙走過去，做了個福，“給姐姐請安！”
敏貴人從鼻腔裏輕蔑的發出一個聲音，聽起來讓人覺得那麽不舒服，“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妹妹啊，那就不奇怪了，妹妹原是受寵的人，看不見我們這些失寵的人也不足為奇。隻是花無常開時，人難總歡好，萬一哪天再橫空出世一個什麽盈三、盈四的，搶了妹妹的風頭，恐怕妹妹就要如姐姐一樣，不被別人看在眼裏了。”
聽著敏貴人咄咄逼人的責難，我不但不覺得委屈，反而為她，為這宮裏所有像她這樣的女人覺得悲哀。
她們終其一生活在這金絲籠裏，為一個男人喜，為一個男人悲，為一個男人怨，為一個男人恨，為了一個男人變成滿心怨恨與算計的惡毒婦人。不算計就不能活，不算計就不能存。
現在我也被困在這金絲籠裏，不同的是，我的心不在那個男人身上，我不會為了爭寵出賣自己，出賣靈魂，變成敏貴人這樣的女人。
因為是這樣的心思，對敏貴人的話也不覺得生氣了，她不過是一個吃醋的可憐女人。
見我臉上沒有怒色，敏貴人的火氣居然更大了，啪的一掌打在她身後的宮女臉上，那宮女嬌嫩的小臉頓時出了一個鮮紅的掌印，觸目驚心。
敏貴人邊打邊罵“該死的小蹄子，罵你的話你也聽不出來麽？耳朵長到哪裏去了？還是我說的還不夠清楚，必須打在你臉上才明白？”
小宮女忙跪在地上，頭向搗蒜一樣叩在地上發出咚咚的聲音，“奴婢知錯，奴婢知錯，主子請息怒，奴婢再也不敢了。”
“錯在哪了？”一個冰冷的聲音從亭外傳來，像是從遙遠的遠方響起，卻又無比清晰，帶著天生的威嚴和驕傲，有些冷卻又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有些怕卻又讓人不能不生喜愛之意。
嘩啦啦跪了一地的人，都在給皇上請安，我也跪下，跟大家一起說著皇上金安。
他好像沒看到我們一樣，也不讓我們起身，徑直走到那個被打的宮女麵前，厲聲問道“你來告訴朕，你錯哪了？”
皇上親自責問，這一嚇非同小可，宮女立刻哭道“皇上饒命，奴婢真的知錯了，以後再也不敢惹敏貴人生氣了，請皇上饒了奴婢吧！”
敏貴人在一旁聽見皇上為自己出氣，不禁洋洋自得起來，起身走到皇上身邊，嬌滴滴的聲音同剛才簡直判若兩人。
“皇上……”
一句撒嬌的話還未說完，已經“啪”的一聲被皇上重重刮在臉上，這一巴掌不隻將敏貴人打傻了，整個亭子裏的人都愣住了，隻有我跪在那裏，看著他的衣角，隱隱感覺到他的目光掃在我身上的那種淩厲。
“朕在問你，你錯哪了？”
他打了敏貴人一個巴掌後，又若無其事的繼續問那個宮女，真是一個倔強而且又不近人情的皇上，他怎麽看不到敏貴人之所以會這樣蠻橫都是因為愛著他，他怎麽看不到這跪了一地的人都是無辜受罰，他怎麽看不到那個小宮女已經嚇的痛哭流涕。
那宮女這時一定是糊塗了，如果是因為惹主子生氣而錯了，皇上為什麽又要打敏貴人呢？如果不是因為這樣，又會因為什麽呢？她一句話不敢說，隻知道哭，知道搖頭。
“你不說，那讓朕來告訴你，你錯就錯在，跟了這樣一個刁蠻任性，蛇蠍心腸的主子，錯就錯在主子有錯，你們這些做奴才的不但不勸阻，反而助紂為虐。來人，將敏貴人打入冷宮，死生不得出！”
直到皇上扶起我，拉著我的手離開大明池的時候，敏貴人還癱坐在地上，沒有求饒，沒有哭鬧，沒有哀嚎，連一聲歎息都沒有。或許她早已經猜到，身為後宮女子，失寵是早晚的事，又或者她太了解皇上的性格，心狠手辣，決不後悔。
現在這個心狠手辣的人正牽著我的手，他的手那樣冰冷，不像穆兒。穆兒的手總是暖的，他總是將我的雙手夾在他雙手之間，哈上一口氣，溫柔的看著我，笑著說“你知道我的手為什麽總是暖的麽？因為你的手總是涼的，溫暖你，是我一輩子的使命，也是我此生最美的宿命。”
回到天恩殿，等他一遣開所有的奴才，隻剩我們兩個人的時候我便把手抽了回來。
“敏貴人罪不至此，皇上為何要給她如此重的懲罰？”
“她那樣說你，你還為她說好話麽？”
“臣妾不是為她說好話，隻是覺得一夜夫妻百日恩，她怎麽說也是皇上的妃嬪，皇上不該如此無情。”
我的話似乎驚擾了他，他冷笑著問我“你覺得朕無情？你居然覺得朕無情？”
抬頭正好對上他看著我的目光，深邃的眸子裏除了淩厲分明還有一絲憂傷和悲楚，是為了我麽？堂堂九五之尊，後宮佳麗三千，居然會為了一個女子而憂傷麽？沒有我，他還可以有別人啊，可是穆兒，沒有我便不會再有任何人了。
他的目光越來越憤怒，像要燃燒起來，突然伸出手，一隻手將我緊緊抱在懷裏，一隻手托起我的下巴，漆黑的眸子裏全是我的影子，那樣美麗，那樣無助，那樣悲涼。
他的唇，冷冷貼在我耳際，“佳人楚楚，我見猶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