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飛鳥
“噗!”我吐掉了漱口水,邊擦嘴邊看著鏡中的自己。
和昨天的自己沒什麽不同嘛。
不知道是不是追求擬真度的關係,舊式火車的輪聲我都可以聽得一清二楚。
但一點顛簸都沒有,總讓人感覺到很違和。
我穿戴齊整,看著衣櫃鏡子旁的時間表。
今天是我登上列車的第一天,時間是早上整六點。
早餐供應應該開始了。
我推開門,走廊裏空無一人。
好歹也是可以進入玄鳥院的精英啊.……居然賴床。
六點鍾起床,有這樣良好習慣的人果然很少了嗎。
我走到了走廊盡頭,餐廳已經燈火通明。
櫃台後隻有一名戴著墨鏡與口罩的男青年坐著,我看他似乎沒有與我交談的意願。
況且我也並不愛說話。
我拿了一份白粥與菜蔬薄餅,隨便找了一個位置坐下。
窗外的景象還是草原,但卻出現了一片湖泊,在晶瑩的湖麵上幾隻白鷺飛來飛去,似乎是在覓食。
昨日,學生們舉行了氣氛良好的聚餐與介紹會。
我得知了這輛列車上一共有四十一個學生。
其中大部分人其實並不是北海市人,而是來自其他地方,隻是北海市有到達玄鳥院的特別列車所以才來到北海市出發。
就在我在發呆的時候,餐廳又迎來了第二個客人。
我抬頭看了一眼,然後迅速低下頭。
那人似乎注意到了我的不自然舉動,但卻完全沒有什麽動作。
我加快了吃飯的速度,得趕緊回去補覺了.……
‘咣!’一個盤子放到了我的旁邊,緊接著一個人坐在了我對麵的座位上。
牛奶、雞蛋、水果盤,以及一片吐司。
哦,營養很均衡嘛。
恰好我也吃完了,下次再討論營養搭配問題吧。
我拿起盤子,就準備溜。
“你討厭我嗎?”麵前的人看著我的動作,忽然道。
“沒有沒有。”我放下盤子,趕忙擺擺手,“我並不是討厭。”
她似乎表情一鬆,我覺得她已經要笑出來了。這無疑是錯覺,無非是從‘嫌棄’上升到了‘無視’而已。
“也就隻是不耐煩。”
臉又黑了。
她敲了敲桌子,以一種不可拒絕的態度命令道:“照我的早餐種類再拿一份,然後回到這裏,有事要說。”
“如果你走開的話,你的生命就已經可以倒計時了。”
你又不是時間規劃局特勤幹院……我嘟囔著。
這便是唯一一個隻有我知道其姓名的人,姑且和我也算是,額,認識的人?
陳青衣,在校車上機緣巧合下坐在我身邊,有著奇怪櫻色發色,容姿清麗卻有著相當敏銳以及高傲性格的少女。
“明白。”我在如此恐嚇下迅速站起來。
櫃台後的人還是那副樣子,一動不動。
我聳了聳肩,按照指令拿了一模一樣的早餐。
我卻覺得有那裏些不對勁。
我將食物放到桌上,坐了下來。
她卻毫不客氣地拿走了雞蛋,我才發現一個雞蛋已經剝完了。
我看著她熟練地剝著雞蛋,驚人地把整個蛋殼完整地剝下來了。
但那是我的雞蛋啊。
接下來她開始認真捏著蛋殼,把它攤開到桌上。
兩塊蛋殼都是如此。
“喂……”我忍不住道,“你為什麽.……”
“笨蛋,你在好好地數雞蛋的個數吧。”陳青衣頭也不抬地道。
“雞蛋的個數?”
我突然明白哪裏不對勁了,剛才隱隱的違和感。
我們一共是四十一個人。
但放著雞蛋的框裏,似乎也是差不多的數目。
可其他菜式,卻並沒有體現出限量供應這一特征。
我想到《雪國列車》中,前排乘客用雞蛋藏子彈的情節。
用雞蛋隱藏某些東西,這種傳統可謂是源遠流長了。
陳青衣抬起頭,嘴角帶著幾乎體會不到的微笑,就像是警察抓到犯人後的笑容。
我湊了過去,一枚蛋殼的邊緣上畫著一隻奇怪的鳥。
它抬頭看著上方,翅膀長得大開。
另一枚上的樣子則是垂下頭,翅膀閉得緊緊的。
運氣很好,這兩隻鳥都不在蛋殼碎裂處,因此看得非常清晰。
“有紙筆嗎?”她問道。
我摸了摸口袋,沒有帶。
陳青衣看著我,搖了搖頭,道:“果然是這樣,學校是不讓帶任何私人物品的,哪怕是紙筆都不行。”
“剛上車時,就有人被告知即使是手表也得放回家中。”她解釋道,“就算是女生,發飾也被嚴密檢查過。”
“你上車時,係統似乎並沒有檢查你的隨身物品,我就以為你.……”陳青衣歎了口氣。
我心裏感覺到了不妙,整條列車,跟監獄沒什麽區別。
我突然有了可怕的聯想。
走廊裏人的聲音多了起來。
“那個真的很有意思。”
“是啊是啊。”
“你也看那個?”
“那是當然!”
聊天聲此起彼伏,看來還是建立了聯係。
昨天我走的太早了,導致之後的交流也並沒有參加。
嘖,真是可惜。
當熱鬧的人群來到餐廳中,看到陳青衣時,卻又瞬間沉默下來。
厭惡、不安、冷漠的情緒,從臉上便可以看出來。
順便由於我昨天支持陳青衣的舉動,現在似乎也上了很多人的黑名單。
但陳青衣似乎沒有什麽自覺,依然興致勃勃地看著蛋殼上的圖案。
可圖案很快便消失了,是某種奇特的塗料,接觸空氣後立馬便會消失。
所幸我已經記下了。
大部分人都是麵色僵硬的走過我們,什麽都不說。
但王嗣音卻沒有任何不適,她走到這邊,微笑道:“早安,林奈同學。”
接著她目光轉到了陳青衣的身上,眼中帶著探求的目光。
不過陳青衣依然沒有要跟其說話的意思,神色如常。
徹底的無視,太冒犯了。
“陳青衣。”我看不下去這種場麵,打了圓場。
陳青衣銳利的眼神又讓我心中一寒。
“陳青衣同學嗎?你好。”柔和如春風拂麵,天使少女的笑容果然非常具有親和力啊。
“你好。”陳青衣不鹹不淡地回應了一句。
王嗣音卻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喂,你這樣太不禮貌了。”我認為她很過分。
“無所謂,那隻是客套罷了。”陳青衣把雞蛋用筷子夾成了兩半,看看是不是還有什麽其他的提示。
但剩下的部分卻是貨真價實的雞蛋了。
她又捋了捋櫻色的長發到耳邊,怎麽會有這麽奇怪的發色啊。
“剛才的圖案,你記住了?”她斜瞟了我一眼。
“差不多。”我老實回答道。
“那我就走了。”陳青衣站起身,走了幾步,她忽然轉過頭,用冰冷的眼神看著我,“你可不要泄密。”
“信息即財富,放心吧。”我懾於這樣的目光,理智地選擇了合作。
啊,屈辱的感覺如此新鮮,這就是被女性逼迫的感覺嗎。
陳青衣很快就走了,真是強大呢,對於旁人的目光根本毫不在意。真是個堅強的人。
我沒有挽留,思索著拿什麽東西可以寫東西。
但似乎沒有什麽可以利用的東西,就跟監獄一樣,我忽然想到這一點。
那就隻能強行記憶了,我在桌子上畫了畫,強迫自己記住。
所幸,我的記憶力並不差,而且圖案也並不複雜。
“等等,一人隻能拿一個雞蛋。”就在我準備走時,那個青年的聲音響起,語氣有點傲慢和不爽,似乎說這句話讓他不高興。
“哦哦。”我回頭看去,是個高瘦男生,很尷尬地放下了雞蛋。
青年盯了他一下,由於墨鏡的原因我也看不太清楚,但他的確實是看向了那個男生。
“嘖,我本來還想多賣你一個雞蛋。”他嘟囔了一句。高個男生聞言卻是一鬆,他把這句話當做了青年的幽默,撓了撓後腦勺後就端著盤子離開了。
這句話聽到的人並不多,從我這裏來看,沒人對此有什麽反應。但事先就知道蛋殼上秘密的我,卻對此浮想聯翩。
雞蛋,是可以交易的?手段是什麽?明明這裏不存在任何貨幣。我沉思片刻,內心權衡,是留在這裏看看能不能伺機看看別人的蛋殼上寫了什麽,或者還是回到宿舍仔細想想。
手中的信息畢竟太少了,我決定還是伺機看看別人的蛋殼上寫了什麽。同時又不能太張揚,讓別人發現蛋殼上的秘密.……畢竟那個名叫陳青衣的家夥事先嚴厲警告了我。
可我這張桌子一個人也沒有,沒地方看啊。
眼瞅著一個個蛋殼被打開,塗料被揮發,卻沒有任何可以挽救的措施。按照我昨晚的表現,現在湊過去跟人套近乎絕對是一種致命的舉動,很快就會被人排擠,然後灰溜溜地走出餐廳。我可不想自討沒趣。
唉,這就是人生啊……我不抱什麽希望了,就準備離開。
“早上好,林奈同學。”鼻尖一陣淡淡的清香,一道曼妙的身影坐在了我的麵前,對我道早安。
雙手握在身前,笑容清爽中帶著格外的魅力。
“早,早上好。”我有些緊張,這是一個青春期少男的正常反應,“王嗣音同學。”
為什麽坐在這裏呢?是為了我嗎?心髒有點激動。。。。。。
我在做著無謂的幻想,也就隻有這時才發現原來大部分人都是按照昨晚的座位坐的。我的幻想也隨之擊碎。
人生三大幻覺,她(他)是為了我。這種幻想還真是無可救藥。
我自嘲地搖搖頭,思考要說些什麽。
沒想到對方先開腔了,隻聽得眼前人道:“林奈你和陳青衣同學很熟嗎,總覺得你們很熟絡的樣子。”
啊,你是怎麽看出來的,明明大家也就隻是一早一晚的相處而已……而且我跟她根本不熟好不好!
我擺擺手,澄清道:“不不,我和她也隻是剛認識,我們隻是有些問題聊得來而已。”如果那個飛鳥圖案算得上是研究領域,我們毫無疑問應該算是同好。
“這樣啊.……”王嗣音似乎沒有什麽要說的,隻是無意識地兩句,但很快眼中又恢複了神采,“那麽,具體都聊些什麽呢?我也很想和她做朋友。”
被這雙美麗的眼睛看著,我心裏不禁有些慌張,不敢看她。
又想到陳青衣走之前對我的警告,還是不說為妙,我含糊道:“沒什麽,一些冷門的領域。”
看她似乎還要繼續說什麽,我趕忙站起身來,道:“我還有些事情,先走了。”說完便逃似地離開了。
走廊裏還有稀稀拉拉的人,我一一打過招呼,說聲早安,回到客房。
我四處翻找著可以用來書寫圖案的工具,免得遺忘,但找了半天也米有類似於筆或者可以替代筆的東西。
書架上倒是有鋼筆,但沒有墨水,衛生間裏除了牙膏和香皂、毛巾和必備的洗浴用品外,沒有什麽。
牙膏倒是可以借助風幹後的硬化來保留形狀,我想了想那個圖案,覺得拿小筒裝牙膏畫出來雖然不很困難,但一個人的牙膏儲備顯然不夠。而且將圖案畫出來,也有泄密的可能。
隋辛說過,信息便是資源,最好不要告訴別人。我扶著頭,把圖案畫出來勢必會留下痕跡,讓人發現,這不是我們該做的。
除此之外強行記憶嗎.……我努力不使自己忘卻,還好那個圖案給我留下的影響很深。。
“先這樣吧.……”我拿起一本書,旅途還有幾天,先暫且享受這時光好了。
真是無聊……書架上有幾本,都是19世紀的作品,看起來有些費神,但用來消磨時間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