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老祖宗明亮的一個亮相
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明亮當時還住在中國西部天府省的副中心城市——錦官城,那時候他還是個5歲的小孩子,但那時候是他第一次見到那個東歐來的老頭。明亮記憶中的他有蒼老的白色頭發,如果用現在的物件做個比方,他的頭發好似佳潔士牙刷外圍的白色刷毛,粗大、光亮、透光,仿佛是中空似的,還有那白種人特有的深陷眼窩兒和鷹鉤兒鼻子,使明亮想到那個時代播出的動畫片《藍精靈》裏麵的格格巫,甚至他開始就叫他格格巫爺爺,還有的就是他臉上那一塊塊的老年斑,對,尤其是那一塊塊的老年斑最讓明亮印象最深刻,其中有一塊老年斑好像當時的皿煮德國的版圖。
開始的時候明亮很害怕他,因為他長得像格格巫,但是他有個長得很漂亮的孫子,他是個金發碧眼的外國男孩子,名叫馬丁,他整天好像沒什麽愁事兒似的,因為他既不上學,也不怎麽外出,而卻經常帶著明亮在住的小院子裏玩打仗遊戲,因為明亮是他們周圍唯一的鄰居,明亮每次去他家,格格巫老頭都要給明亮巧克力吃,80年代中期,這些還都是很奢侈的東西,所以後來明亮也就不害怕他了,反而叫他穆勒爺爺,而不是格格巫爺爺。而據明亮的父母後來回憶,那個老人叫做亨德裏奇·穆勒。
穆勒據說是明亮家旁邊那個神秘單位請來的東歐專家,而明亮家住的宅子是解放前一個大資本家的別院,由於地處城市的偏僻角落而又設施齊全,所以被劃為了那個神秘單位的附屬建築物之一,明亮的父母都在那個神秘單位工作,極少露麵,家裏隻有明亮的姥姥——劉老太太在照看明亮,而在院子的另一側住的就是穆勒和他的孫子馬丁。
在得到那甜甜的巧克力帶來的口腹之欲的滿足之後,在明亮看來穆勒還算是個不錯的老頭子,至少是個可以給小孩子巧克力吃的好格格巫。
明亮還記得姥姥經常包餃子,然後讓明亮和那個外國孩子一起吃,而那個老頭子從來不吃中國菜,相反,一日三餐都是從那個神秘單位裏有專人給他送來。
小孩子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轉眼之間明亮就到了該上學前班的年紀了,那時候的學前班都叫做育紅班,而穆勒家的小哥哥並沒有去上學,還是在家裏呆著,等到明亮下學之後又和他接著玩各種奇怪的打仗遊戲。
又過了兩三年的功夫,好像又有個頭頂上張著地圖胎記的外國老頭總是出現在電視屏幕裏,後來明亮長大了才知道他名叫戈巴契夫,是當時的蘇共最高領導人,那時候因為蘇聯解體和東歐劇變,所以成為國內新聞關注的焦點,而在那段時間之後的某一天馬丁哥哥和他的爺爺穆勒突然間消失了,連一聲再見都沒有說。
明亮一直以為馬丁哥哥和穆勒爺爺某天還會出現,他可以繼續和馬丁玩瘋跑打仗的遊戲,而穆勒爺爺還會給他巧克力吃,但是孩子天真的幻想很快就被沉重的學業給衝散了,而明亮的父母也離開了那個神秘的單位,開始了新的工作,時間就這麽一天天的過去了,這段記憶被逐漸淡忘。
光陰荏苒,日月如梭,轉眼一晃的30年之後。
某大學課堂上。
“哎……總的來說,德國的實驗心理學研究可能在20世紀30到40年代出現了巨大的突破,但是由於戰爭以及戰後德國社會的混亂,導致當時大量試驗數據和資料的遺失。但是現在我們可以清楚知道的是,當時心理學的特點是大規模地運用了統計學的方法,初步具備了實驗心理學的現代研究特征。具備可重複性或可驗證性,有係統化的控製。部分心理學實驗甚至出現了交叉性學科的特征,與醫學和生物學等等學科緊密的交叉,可以說將心理學推到了一個新的高峰。”
年輕的明亮站在講台上,他正在進行一堂心理學史課程的授課。
此時的明亮已經成長為一個而立之年的醫學院的副教授了。他的主要研究方向是腦科學和實驗心理學的交叉科研領域。但他現在作為一個教師,主要工作就是給碩士研究生們上課。
“老師,您所說的20世紀30到40年代,大概就是納粹統治德國的時代吧?”講台下的一個女學生問道。
“嗯,說的不錯,這位同學曆史功底很紮實,就是納粹德國的時代。”
“老師,津巴多的斯坦福監獄實驗是在戰後進行的吧?”那個女生接著問道。
“是的。”
“我想津巴多一定覺得自己生不逢時嘍!津巴多的斯坦福監獄實驗是由誌願者進行的。而納粹的集中營不是正好為這種實驗提供很好的實驗環境麽?雖然我這麽說也許不合適,但是,老師,如果說津巴多在納粹德國時代工作的話,那麽第三帝國為猶太人建立的集中營正好是他實驗的絕佳場所。但是納粹在集中營中的暴行都是令人發指的犯罪啊,那麽當時德國科學家進行的心理學實驗是不是也是一種犯罪呢?老師,您為什麽不給我們講講這個問題呢?”
“這個麽,好吧,剛才那位同學提的一大串問題,大家願意聽嗎?”
明亮用提問迅速掩飾了自己被那女生用提問造成的短暫的啞口無言的狀態,這多少在他內心引起了些許尷尬。但他迅速轉換了話題,讓學生們給他解圍。
“願意——”教室中的學生們突然像一堆應聲蟲似的。
明亮心中一絲喜悅湧上心頭,終於擺脫了剛才的尷尬,他迅速接過話頭接著講下去。
“好吧,那我們就把這個問題當做一個小專題來講講吧,不過因為時間問題,本次課要講的後麵的那幾個章節作為課後作業,你們自己看吧,我接下來就講講納粹的心理學實驗。”
同學們來了精神,一個個的都把眼睛瞪大了起來。
“納粹德國建立猶太人集中營,據盟軍官方說法是用來滅絕猶太人用的,但是很多人不知道的是集中營這個詞兒來自英語,是個地道的英語詞匯。trationCamp,是由維多利亞女王的寵臣基欽納第一次建立的,在英布戰爭期間,他在南非廣泛建立起了慘無人道的集中營,用以關押當地的荷蘭人後裔“布爾人”反抗軍的支持者,並加以殘酷破害。他的手段和納粹德國一樣殘酷,但是時間卻早於納粹德國,而在那個時候就有英國科學家也注意到了關押期間人類內心的變化,而經過外科解剖之後,他們發現集中營中死者的腦部組織呈現出了病態結構。主要是爬蟲腦中杏仁體出現了膨大,但是當時沒有分子生物學這個學科,腦科學也不發達,所以很多學者得出結論說杏仁體膨大是因為杏仁體控製著人類的恐懼情緒,是大腦的恐懼中樞,經過反複的恐懼刺激,所以膨大起來了。
後來納粹集中營中的受難者也出現了這種情況。這個狀況是由臭名昭著的納粹醫生約瑟夫·門格爾發現的。而且他還解剖了因為意外死去的集中營看守,令人驚奇的發現是那些平常凶悍的骷髏隊看守的杏仁體也出現了膨大現象。門格爾當時仔細研究了各種死者的屍體,從被毒氣熏死的,到被凍死的,甚至得斑疹傷寒和其它傳染病死去的人們。不論是看守還是囚犯,他們的杏仁體都出現膨大現象。所以門格爾得出的結論是:恐懼,是一種雙方的、互相影響的心理機製,施暴者和受虐者的腦內結構由於恐懼的影響都發生了變化,這種變化是器質性的。
後來的觀察和記錄也表明,從納粹集中營裏出來的人,無論是看守還是受害者,他們的行為方式都是異於常人的。其根源可能是由於外部行為對於腦內組織的器質性改變。”
“老師,要是那麽說的話,納粹種族主易者的理論反倒是正確的嘍?”那個引起話題的女學生又問道。
“怎麽講?”明亮看了看那個提問的女學生,他其實一直不太欣賞上課氣氛過於活躍的學生,特別是一些提問專業而刁鑽,讓他一時半刻反應不過來的學生。。
“約瑟夫·門格爾的理論是:人和狗一樣,都有譜係,有人在實驗室裏培養出了良種犬,他也能在實驗室裏麵培養出優良人種來。而如果人類的行為能夠對於腦內結構產生器質性的影響,那麽他的理論應該說是正確的嘍?!”女學生高聲問道。
台下同學們一片笑聲,不知道是笑這個女生的提問把人和狗相提並論,還是看台上老師的笑話。
“我覺得我們首先應該給納粹的集中營醫學實驗做一個價值判斷。主流的正統觀點認為在集中營中納粹的研究是沒有任何的道德和倫理約束的,他們進行的各種所謂的醫學實驗,大多數也是毫無意義的殺人方法而不是科學研究。但是當時在德國科學界中,有很多的人類學家和生物學研究者都是極為羨慕集中營醫生們的研究成果的,他們中有人也經常參觀集中營,而他們的各種“臨床”研究成果更是得到了廣泛的傳播,所以30、40年代德國的人類行為學、實驗心理學、遺傳醫學得到了突破性發展,但是這些成果是以反人道方式取得的科研成就,其人文意義和公正性應該是有待商榷的。”明亮強調地說道。
“那美國和蘇聯兩個超級大國在洗劫德國威廉皇家學會之後得到了納粹的科學資料庫,他們兩國後來的各種研究進步都是得益於納粹的資料吧?他們的進步也應該值得商榷吧?”女學生問道。
明亮定睛看了看這個女生,他心想:這丫頭是來砸場子的嗎?怎麽話這麽多?但是他還得裝出一副為人師表的樣子,好在學校裏和學生中樹立自己的形象,因為現在他還是在乎師道形象這個虛名的。所以他又好言好語的解釋起來。
“是滴,這個應該是有一定關係的吧!不過也不能否定美蘇兩國科學家的聰明才智吧?”明亮反問道,“至於他們應用納粹的研究成果到什麽程度,史料還沒有解密,這種事兒一般是要到解密之後才能知道清楚的吧?”
“老師,那您認為在醫學領域,是否也存在著‘回形針計劃’呢?西蒙·維森塔爾之所以一直不能逮捕約瑟夫·門格爾,是不是因為美國政府庇護了他呢?”女生接著咄咄逼人的問道。
這時候下課鈴響了,明亮覺得如釋重負,於是他趁機說道:“好了,同學們,今天就到這吧。不要忘了,回去看那幾章沒講到的,我下次課提問,下周我們繼續心理學史的講授,現在下課。”
同學們一哄而散,明亮走出教室,那個女孩子也追了過來,說道:“老師,您這是不負責任,講了一半兒,您就走了。”
明亮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女孩子,大概二十五六的年紀,烏黑光亮的長發在腦後紮成馬尾辮子,一雙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好像在說話,看到那女孩子的紅唇,明亮心頭湧起一股衝動,但是多年的社會曆練已經使他表麵上還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他很輕鬆的問道:
“同學,你叫什麽名字?”
“老師,我叫林瑞潔,是神經外科的,研究方向是……”女生毫無戒心的說道。
“這樣吧,你要是還有不明白的,我一會兒還有課,我下課後大約是十二點,這是我的名片,你可以打這個電話給我,下午我沒事兒,我們可以做個私下的交流。”明亮打斷了女孩的話說道。
“好吧,明老師再見。”女孩子向明亮告別,轉身走了。
“再見。”
明亮打量著這個美麗女生的背影,感覺內心產生了莫名的感慨,而立之年的他還沒有娶妻生子,很多人認為是他要求太高,但是隻有明亮自己知道在他身上肩負著特殊的使命,有種幼年時代起就種下的因果的嫩芽已經開枝散葉,而這棵宿命之樹就是他肩負的使命,它就像是一種不可逃離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