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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本紀 六、鐵血

  秦王政親政、呂不韋被罷黜


  《史記·秦始皇本紀》


  (秦始皇)十年,相國呂不韋坐嫪毐免……十二年,文信侯不韋死,竊葬。其舍人臨者,晉人也逐出之;秦人六百石以上奪爵,遷;五百石以下不臨,遷,勿奪爵。自今以來,操國事不道如嫪毐、不韋者籍其門。


  《史記·呂不韋列傳》


  秦王十年十月,免相國呂不韋。及齊人茅焦說秦王,秦王乃迎太後於雍,歸複鹹陽,而出文信侯就國河南。歲餘,諸侯賓客使者相望於道,請文信侯。秦王恐其為變,乃賜文信侯書曰:“君何功於秦?秦封君河南,食十萬戶;君何親於秦?號稱仲父。其與家屬徙處蜀!”呂不韋自度稍侵,恐誅,乃飲酖而死。秦王所加怒呂不韋、嫪毐皆已死,乃皆複歸嫪毐舍人遷蜀者。


  秦修鄭國渠


  《史記·河渠書》


  而韓聞秦之好興事,欲罷之,毋令東伐,乃使水工鄭國間說秦,令鑿涇水自中山西邸瓠口為渠,並北山東注洛三百餘裏,欲以溉田。中作而覺,秦欲殺鄭國。鄭國曰:“始臣為間,然渠成亦秦之利也。”秦以為然,卒使就渠。渠就,用注填閼之水,溉澤鹵之地四萬餘頃,收皆畝一鍾。


  於是關中為沃野,無凶年,秦以富強,卒並諸侯,因命曰鄭國渠。


  逐客事件

  《史記·秦始皇本紀》


  (秦始皇)十年……大索,逐客。李斯上書說,乃止逐客令。


  《史記·李斯列傳》李斯者,楚上蔡人也。年少時,為郡小吏,見吏舍廁中鼠食不絜,近人犬,數驚恐之。斯入倉,觀倉中鼠,食積粟,居大廡之下,不見人犬之憂。於是李斯乃歎曰:“人之賢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處耳!”乃從荀卿學帝王之術。學已成,度楚王不足事,而六國皆弱,無可為建功者,欲西入秦。辭於荀卿曰:“斯聞得時無怠,今萬乘方爭時,遊者主事。


  今秦王欲吞天下,稱帝而治,此布衣馳騖之時而遊說者之秋也。處卑賤之位而計不為者,此禽鹿視肉,人麵而能強行者耳。故詬莫大於卑賤,而悲莫甚於窮困。久處卑賤之位,困苦之地,非世而惡利,自托於無為,此非士之情也。故斯將西說秦王矣。”至秦,會莊襄王卒,李斯乃求為秦相文信呂不韋舍人。


  不韋賢之,任以為郎。李斯因此得說,說秦王曰:“胥人者,去其幾也。成大功者,在因瑕釁而遂忍之。昔者秦穆公之霸,終不東並六國者,何也?諸侯尚眾,周德未衰,故五伯迭興,更尊周室。自秦孝公以來,周室卑微,諸侯相兼,關東為六國,秦之乘勝役諸侯,蓋六世矣。今諸侯服秦,譬若郡縣。夫以秦之強,大王之賢,由灶上騷除,足以滅諸侯成帝業,為天下一統,此萬世之一時也。今怠而不急就,諸侯複強,相聚約從,雖有黃帝之賢,不能並也。”秦王乃拜斯為長史,聽其計,陰遣謀士齎持金玉以遊說諸侯。諸侯名士可下以財者,厚遺結之,不肯者,利劍刺之。離其君臣之計,秦王乃使其良將隨其後。


  秦王拜斯為客卿。會韓人鄭國來間秦,以作注溉渠,已而覺。秦宗室大臣皆言秦王曰:“諸侯人來事秦者,大抵為其主遊間於秦耳,請一切逐客。”李斯議亦在逐中。


  斯乃上諫書曰:“臣聞吏議逐客,竊以為過矣。昔繆公求士,西取由餘於戎,東得百裏奚於宛,迎蹇叔於宋,來丕豹、公孫支於晉。此五子者,不產於秦,而繆公用之,並國二十,遂霸西戎。孝公用商鞅之法,移風易俗,民以殷盛,國以富強,百姓樂用,諸侯親服,獲楚、魏之師,舉地千裏,至今治強。惠王用張儀之計,拔三川之地,西並巴、蜀,北收上郡,南取漢中,包九夷,製鄢、郢,東據成皋之險,割膏腴之壤,遂散六國之從,使之西麵事秦,功施到今。昭王得範雎,廢穰侯,逐華陽,強公室,杜私門,蠶食諸侯,使秦成帝業。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由此觀之,客何負於秦哉!向使四君卻客而不內,疏士而不用,是使國無富利之實而秦無強大之名也。“


  今陛下致昆山之王,有隨、和之寶,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劍,乘纖離之馬,建翠鳳之旗,樹靈鼉之鼓。此數寶者,秦不生一焉,而陛下說之,何也?必秦國之所生然後可,則是夜光之壁不飾朝廷,犀象之器不為玩好,鄭、衛之女不充後宮,而駿良駃騠不實外廄,江南金錫不為用,西蜀丹青不為采。所以飾後宮充下陳娛心意說耳目者,必出於秦然後可,則是宛珠之簪,傅璣之珥,阿縞之衣,錦繡之飾不進於前,而隨俗雅化佳冶窈窕趙女不立於側也。夫擊甕叩擊彈箏搏髀,而歌呼嗚嗚快耳(目)者,真秦之聲也;《鄭》、《衛》、《桑間》、《昭》、《虞》、《武》、《象》者,異國之樂也。今棄擊甕叩缶而就《鄭》、《衛》,退彈箏而取《昭》、《虞》,若是者何也?快意當前,適觀而已矣。今取人則不然。不問可否,不論曲直,非秦者去,為客者逐。然則是所重者在乎色樂珠玉,而所輕者在乎人民也。此非所以跨海內製諸侯之術也。“


  臣聞地廣者粟多,國大者人眾,兵強則士勇。是以太山不讓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卻眾庶,故能明其德。是以地無四方,民無異國,四時充美,鬼神降福,此五帝、三王之所以無敵也。今乃棄黔首以資敵國,卻賓客以業諸侯,使天下之士退而不敢西向,裹足不入秦,此所謂‘籍寇兵而齎盜糧’者也。“夫物不產於秦者,可寶者多;士不產於秦,而願忠者眾。今逐客以資敵國,損民以夠益仇,內自虛而外樹怨於諸侯,求國無危,不可得也。”


  李斯、尉繚等入秦廟堂

  《史記·秦始皇本紀》


  李斯因說秦王,請先取韓以恐他國,於是使斯下韓。韓王患之。與韓非謀弱秦。大梁人尉繚來,說秦王曰:“以秦之強,諸侯譬如郡縣之君,臣但恐諸侯合從,翕而出不意,此乃智伯、夫差、湣王之所以亡也。願大王毋愛財物,賂其豪臣,以亂其謀,不過亡三十萬金,則諸侯可盡。”秦王從其計,見尉繚亢禮,衣服食飲與繚同。繚曰:“秦王為人,蜂準,長目,摯鳥膺,豺聲,少恩而虎狼心,居約易出人下,得誌亦輕食人。我布衣,然見我常身自下我。誠使秦王得誌於天下,天下皆為虜矣。不可與久遊。”乃亡去。秦王覺,固止,以為秦國尉,卒用其計策。而李斯用事。


  秦滅韓之戰


  《史記·秦始皇本紀》


  (秦始皇)十二年……韓非使秦,秦用李斯謀,留非,非死雲陽。韓王請為臣。十五年,大興兵,一軍至鄴,一軍至太原,取狼孟。地動。十六年九月,發卒受地韓南陽假守騰。初令男子書年。魏獻地於秦。秦置麗邑。十七年,內史騰攻韓,得韓王安,盡納其地,以其地為郡,名曰潁川。


  《史記·韓世家》


  王安五年,秦攻韓,韓急,使韓非使秦,秦留非,因殺之。九年,秦虜王安,盡入其地,為潁川郡。韓遂亡。


  《史記·燕召公世家》


  (燕王喜)二十五年,秦虜滅韓王安,置潁川郡。


  《史記·楚世家》


  (楚幽王)九年,秦滅韓。


  《史記·田敬仲完世家》


  (齊王建)三十五年,秦滅韓。


  《戰國策·秦策·四國為一》


  四國為一,將以攻秦。秦王召群臣賓客六十人而問焉,曰:“四國為一,將以圖秦,寡人屈於內,而百姓靡於外,為之奈何?”群臣莫對。姚賈對曰:“賈願出使四國,必絕其謀,而安其兵。”乃資車百乘,金千斤,衣以其衣,冠帶以其劍。姚賈辭行,絕其謀,止其兵,與之為交以報秦。秦王大悅。賈封千戶,以為上卿。


  韓非知之,曰:“賈以珍珠重寶,南使荊、吳,北使燕、出問三年,四國之交未必合也,而珍珠重寶盡於內。是賈以王之權,國之寶,外自交於諸侯,願王察之。且梁監門子,嚐盜於梁,臣於趙而逐。取世監門子,梁之大盜,趙之逐臣,與同知社稷之計,非所以厲群臣也。”王召姚賈而問曰:“吾聞子以寡人財交於諸侯,有諸?”對曰:“有。”


  王曰:“有何麵目複見寡人?”對曰:“曾參孝其親,天下願以為子;子胥忠於君,天下願以為臣;貞女工巧,天下願以為妃;今賈忠王而王不知也。賈不歸四國,尚焉之?使賈不忠於君,四國之王尚焉用賈之身?桀聽讒而誅其良將,紂聞讒而殺其忠臣,至身死國亡。今王聽讒則無忠臣矣。”

  王曰:“子監門子,梁之大盜,趙之逐臣。”姚賈曰:“太公望,齊之逐夫,朝歌之廢屠,子良之逐臣,棘津之讎不庸,文工用之而王。管仲,其鄙人之賈人也,南陽之弊幽,魯之免囚,桓公用之而伯。百裏奚,虞之乞人,傳賣以立革之皮,穆公相之而朝西戎。文公用中山盜,而勝於城濮。此四士者,皆有詬醜,大誹於天下,明主用之,知其可與立功。使若卞隨、務光、申屠狄,人主豈得其用哉!故明主不取其汙,不聽其非,察其為己用。故可以存社稷者,雖有外誹者不聽;雖有高世之名,而無咫尺之功者不賞。是以群臣莫敢以虛願望於上。”


  秦王曰:“然。”乃可複使姚賈而誅韓非。


  《韓非子·存韓》


  韓事秦三十餘年,出則為扞蔽,入則為席薦。秦特出銳師取地而韓隨之,怨懸於天下,功歸於強秦。且夫韓入貢職,與郡縣無異也。今日臣竊聞貴臣之計,舉兵將伐韓。夫趙氏聚士卒,養從徒,欲贅天下之兵,明秦不弱則諸侯必滅宗廟,欲西麵行其意,非一日之計也。今釋趙之患,而攘內臣之韓,則天下明趙氏之計矣。


  夫韓,小國也,而以應天下四擊,主辱臣苦,上下相與同憂久矣。修守備,戎強敵,有蓄積,築城池以守固。今伐韓,未可一年而滅,拔一城而退,則權輕於天下,天下摧我兵矣。韓叛,則魏應之,趙據齊以為原,如此,則以韓、魏資趙假齊以固其從,而以與爭強,趙之福而秦之禍也。夫進而擊趙不能取,退而攻韓弗能拔,則陷銳之卒勤於野戰,負任之旅罷於內攻,則合群苦弱以敵而共二萬乘,非所以亡趙之心也。均如貴臣之計,則秦必為天下兵質矣。陛下雖以金石相弊,則兼天下之日未也。


  今賤臣之愚計:使人使荊,重幣用事之臣,明趙之所以欺秦者;與魏質以安其心,從韓而伐趙,趙雖與齊為一,不足患也。二國事畢,則韓可以移書定也。是我一舉二國有亡形,則荊、魏又必自服矣。故曰:“兵者,凶器也。”不可不審用也。以秦與趙敵衡,加以齊,今又背韓,而未有以堅荊、魏之心。夫一戰而不勝,則禍構矣。計者,所以定事也,不可不察也。韓、秦強弱,在今年耳。且趙與諸侯陰謀久矣。夫一動而弱於諸侯,危事也;為計而使諸侯有意我之心,至殆也。見二疏,非所以強於諸侯也。臣竊願陛下之幸熟圖之!攻伐而使從者聞焉,不可悔也。


  詔以韓客之所上書,書言韓子之未可舉,下臣斯。甚以為不然。秦之有韓,若人之有腹心之病也,虛處則然,若居濕地,著而不去,以極走,則發矣。夫韓雖臣於秦,未嚐不為秦病,今若有卒報之事,韓不可信也。秦與趙為難。荊蘇使齊,未知何如。以臣觀之,則齊、趙之交未必以荊蘇絕也;若不絕,是悉趙而應二萬乘也。夫韓不服秦之義而服於強也。今專於齊、趙,則韓必為腹心之病而發矣。韓與荊有謀,諸侯應之,則秦必複見崤塞之患。


  非之來也,未必不以其能存韓也為重於韓也。辯說屬辭,飾非詐謀,以釣利於秦,而以韓利窺陛下。夫秦、韓之交親,則非重矣,此自便之計也。臣視非之言,文其淫說靡辯,才甚。臣恐陛下淫非之辯而聽其盜心,因不詳察事情。今以臣愚議:秦發兵而未名所伐,則韓之用事者以事秦為計矣。臣斯請往見韓王,使來入見,大王見,因內其身而勿遣,稍召其社稷之臣,以與韓人為市,則韓可深割也。因令象武發東郡之卒,窺兵於境上而未名所之,則齊人懼而從蘇之計,是我兵未出而勁韓以威擒,強齊以義從矣。聞於諸侯也,趙氏破膽,荊人狐疑,必有忠計。荊人不動,魏不足患也,則諸侯可蠶食而盡,趙氏可得與敵矣。願陛下幸察愚臣之計,無忽。秦遂遣斯使韓也。


  李斯往詔韓王,未得見,因上書曰:“昔秦、韓戮力一意,以不相侵,天下莫敢犯,如此者數世矣。前時五諸侯嚐相與共伐韓,秦發兵以救之。韓居中國,地不能滿千裏,而所以得與諸侯班位於天下,君臣相保者,以世世相教事秦之力也。先時五諸侯共伐秦,韓反與諸侯先為雁行以向秦軍於闕下矣。諸侯兵困力極,無奈何,諸侯兵罷。杜倉相秦,起兵發將以報天下之怨而先攻荊。荊令尹患之,曰,‘夫韓以秦為不義,而與秦兄弟共苦天下。已又背秦,先為雁行以攻關。韓則居中國,展轉不可知’。天下共割韓上地十城以謝秦,解其兵。夫韓嚐一背秦而國迫地侵,兵弱至今,所以然者,聽奸臣之浮說,不權事實,故雖殺戮奸臣,不能使韓複強。


  “今趙欲聚兵士,卒以秦為事,使人來借道,言欲伐秦,其勢必先韓而後秦。且臣聞之,‘唇亡則齒寒。’夫秦、韓不得無同憂,其形可見。魏欲發兵以攻韓,秦使人將使者於韓。今秦王使臣斯來而不得見,恐左右襲曩奸臣之計,使韓複有亡地之患。臣斯不得見,請歸報,秦韓之交必絕矣。斯之來使,以奉秦王之歡心,願效便計,豈陛下所以逆賤臣者邪?臣斯願得一見,前進道愚計,退就葅戮,願陛下有意焉。今殺臣於韓,則大王不足以強,若不聽臣之計,則禍必構矣。秦發兵不留行,而韓之社稷憂矣。臣斯暴身於韓之市,則雖欲察賤臣愚忠之計,不可得已。過鄙殘,國固守,鼓鐸之聲於耳,而乃用臣斯之計,晚矣。且夫韓之兵於天下可知也,今又背強秦。夫棄城而敗軍,則反掖之寇必襲城矣。城盡則聚散,則無軍矣。城固守,則秦必興兵而圍王一都,道不通,則難必謀,其勢不救,左右計之者不用,願陛下熟圖之。若臣斯之所言有不應事實者,願大王幸使得畢辭於前,乃就吏誅不晚也。秦王飲食不甘,遊觀不樂,意專在圖趙,使臣斯來言,願得身見,因急於陛下有計也。今使臣不通,則韓之信未可知也。夫秦必釋趙之患而移兵於韓,願陛下幸複察圖之,而賜臣報決。”


  秦滅趙之戰


  《史記·秦始皇本紀》


  (秦始皇)十八年,大興兵攻趙,王翦將上地,下井陘,端和將河內,羌隗伐趙,端和圍邯鄲城。十九年,王翦、羌隗盡定趙地東陽,得趙王。引兵欲攻燕,屯中山。秦王之邯鄲,諸嚐與王生趙時母家有仇怨,皆坑之。秦王還,從太原、上郡歸。始皇帝母太後崩。趙公子嘉率其宗數百人之代,自立為代王,東與燕合兵,軍上穀。大饑。


  《史記·趙世家》


  二十年,秦王政初立。秦拔我晉陽。


  二十一年,孝成王卒。廉頗將,攻繁陽,取之。使樂乘代之,廉頗攻樂乘,樂乘走,廉頗亡入魏。子偃立,是為悼襄王。


  悼襄王元年,大備魏。欲通平邑、中牟之道,不成。二年,李牧將,攻燕,拔武遂、方城。秦召春平君,因而留之。泄鈞為之謂文信侯曰:“春平君者,趙王甚愛之而郎中妒之,故相與謀曰‘春平君入秦,秦必留之’,故相與謀而內之秦也。今君留之,是絕趙而郎中之計中也。君不如遣春平君而留平都。春平君者言行信於王,王必厚割趙而贖平都。”文信侯曰:“善。”因遣之。城韓皋。


  三年,龐暖將,攻燕,禽其將劇辛。四年,龐暖將趙、楚、魏、燕之銳師,攻秦蕞,不拔;移攻齊,取饒安。五年,傅抵將,居平邑;慶舍將東陽河外師,守河梁。六年,封長安君以饒。魏與趙鄴。九年,趙攻燕,取狸陽城。兵未罷,秦攻鄴,拔之。悼襄王卒,子幽繆王遷立。


  幽繆王遷元年,城柏人。二年,秦攻武城,扈輒率師救之,軍敗,死焉。


  三年,秦攻赤麗、宜安,李牧率師與戰肥下,卻之。封牧為武安君。四年,秦攻番吾,李牧與之戰,卻之。


  五年,代地大動,自樂徐以西,北至平陰,台屋牆垣太半壞,地坼東西百三十步。六年,大饑,民訛言曰:“趙為號,秦為笑。以為不信,視地之生毛。”


  七年,秦人攻趙,趙大將李牧、將軍司馬尚將,擊之。李牧誅,司馬尚免,趙怱及齊將顏聚代之。趙怱軍破,顏聚亡去。以王遷降。


  八年十月,邯鄲為秦。


  《史記·燕召公世家》


  (燕王喜)二十七年,秦虜趙王遷,滅趙。趙公子嘉自立為代王。


  《史記·田敬仲完世家》


  (齊王建)三十七年,秦滅趙。


  《史記·白起王翦列傳》

  王翦者,頻陽東鄉人也。少而好兵,事秦始皇。始皇十一年,翦將攻趙閼與,破之,拔九城,十八年,翦將攻趙。歲餘,遂拔趙,趙王降,盡定趙地為郡。


  《史記·廉頗藺相如列傳》


  自邯鄲圍解五年,而燕用栗腹之謀,曰“趙壯者盡於長平,其孤未壯”,舉兵擊趙。趙使廉頗將,擊,大破燕軍於鄗,殺栗腹,遂圍燕。燕割五城請和,乃聽之。趙以尉文封廉頗為信平君,為假相國。


  廉頗之免長平歸也,失勢之時,故客盡去。及複用為將,客又複至。廉頗曰:“客退矣!”客曰:“籲!君何見之晚也?夫天下以市道交,君有勢,我則從君,君無勢則去,此固其理也,有何怨乎?”居六年,趙使廉頗伐魏之繁陽,拔之。


  趙孝成王卒,子悼襄王立,使樂乘代廉頗。廉頗怒,攻樂乘,樂乘走。廉頗遂奔魏之大梁。其明年,趙乃以李牧為將而攻燕,拔武遂、方城。廉頗居梁久之,魏不能信用。趙以數困於秦兵,趙王思複得廉頗,廉頗亦思複用於趙。趙王使使者視廉頗尚可用否。廉頗之仇郭開多與使者金,令毀之。趙使者既見廉頗,廉頗為之一飯鬥米,肉十斤,被甲上馬,以示尚可用。趙使還報王曰:“廉將軍雖老,尚善飯,然與臣坐,頃之三遺矢矣。”趙王以為老,遂不召。


  楚聞廉頗在魏,陰使人迎之。廉頗一為楚將,無功,曰:“我思用趙人。”廉頗卒死以壽春。


  ……趙悼襄王元年,廉頗既亡入魏,趙使李牧攻燕,拔武遂、方城。居二年,龐暖破燕軍,殺劇辛。後七年,秦破殺趙將扈輒於武遂,斬首十萬。趙乃以李牧為大將軍,擊秦軍於宜安,大破秦軍,走秦將桓。封李牧為武安君。居三年,秦攻番吾,李牧擊破秦軍,南距韓、魏。趙王遷七年,秦使王翦攻趙,趙使李牧、司馬尚禦之。秦多與趙王寵臣郭開金,為反間,言李牧、司馬尚欲反。趙王乃使趙蔥及齊將顏聚代李牧。李牧不受命,趙使人微捕得李牧,斬之。廢司馬尚。後三月,王翦因急擊趙,打破殺趙蔥,虜趙王遷及其將顏聚,遂滅趙。


  《戰國策·秦策·文信侯出走》


  司空馬去趙,渡平原。平原津令郭遺勞而問:“秦兵下趙,上客從趙來,趙事何如?”司空馬言其為趙王計而弗用,趙必亡。平原令曰:“以上客料之,趙何時亡?”司空馬曰:“趙將武安君,期年而亡;若殺武安君不過半年。趙王之臣有韓倉子,以曲合於趙王,其交甚親,其為人粉疾賢妒功臣。今國危亡,王必用其言,武安君必死。”


  韓倉果惡之,王使人代。武安君至,使韓倉數之,曰:“將軍戰勝,王觴將軍。將軍為壽於前而捍匕首,當死。”武安君曰:“病鉤,身大臂短,不能及地,起居不敬,恐獲死罪於前,故使工人為木杖以接手。上若不信,請以出示。”出之袖中,以示韓倉,狀如杖續,纏之以布。“願公入明之。”韓倉曰:“受命於王,賜死軍死,不赦。臣不敢言。”武安君北麵再拜賜死,縮劍將自誅,乃曰:“人臣不得自殺宮中。”過司空馬門,趣甚疾,出門也。右舉劍將自誅,臂短,不能及,銜劍征之於柱以自刺。武安君死。五月趙亡。


  《戰國策·趙策·秦使王翦攻趙》


  秦使王翦攻趙,趙使李牧、司馬尚禦之。李牧數破走秦軍,殺秦將桓齮。王翦惡之,乃多與趙王寵臣郭開等金,使為反間,曰:“李牧、司馬尚欲與秦反趙,以多取封於秦。”趙王疑之,使趙蔥及顏最代將,斬李牧,廢司馬尚。後三月,王翦因急擊,大破趙,殺趙軍,虜趙王遷及其將顏最,遂滅趙。秦滅燕之戰

  《史記·秦始皇本紀》


  二十年,燕太子丹患秦兵至國,恐,使荊軻刺秦王。秦王覺之,體解軻以徇,而使王翦、辛勝攻燕。燕、代發兵擊秦軍,秦軍破燕易水之西。二十一年,王賁攻荊。乃益發卒詣王翦軍,遂破燕太子軍,取燕薊城,得太子丹之首。燕王東收遼東而王之。王翦謝病老歸。新鄭反。昌平君徙於郢。大雨雪,深二尺五寸。


  《史記·燕召公世家》


  今王喜四年,秦昭王卒。燕王命相栗腹約歡趙,以五百金為趙王酒。還報燕王曰:“趙王壯者皆死長平,其孤未壯,可伐也。”王召昌國君樂閑問之。對曰:“趙四戰之國,其民習兵,不可伐。”王曰:“吾以五而伐一。”對曰:“不可。”燕王怒,群臣皆以為可。卒起二軍,車二千乘,栗腹將而攻鄗,卿秦攻代。唯獨大夫將渠謂燕王曰:“與人通關約交,以五百金飲人之王,使者報而反攻之,不祥,兵無成功。”燕王不聽,自將偏軍隨之。將渠引燕王綬止之曰:“王必無自往,往無成功。”王蹵之以足。將渠泣曰:“臣非以自為,為王也!”燕軍至宋子,趙使廉頗將,擊破栗腹於鄗。樂乘破卿秦於代。樂閑奔趙。廉頗逐之五百餘裏,圍其國。燕人請和,趙人不許,必令將渠處和。燕相將渠以處和。趙聽將渠,解燕圍。


  六年,秦滅東周,置三川郡。七年,秦拔趙榆次三十七城,秦置太原郡。九年,秦王政初即位。十年,趙使廉頗將攻繁陽,拔之。趙孝成王卒,悼襄王立。使樂乘代廉頗,廉頗不聽,攻樂乘,樂乘走,廉頗奔大梁。十二年,趙使李牧攻燕,拔武遂、方城。劇辛故居趙,與龐暖善,已而亡走燕。燕見趙數困於秦,而廉頗去,令龐暖將也,欲因趙獘攻之。問劇辛,辛曰:“龐暖易與耳。”燕使劇辛將擊趙,趙使龐暖擊之,取燕軍二萬,殺劇辛。秦拔魏二十城,置東郡。十九年,秦拔趙之鄴九城。趙悼襄王卒。二十三年,太子丹質於秦,亡歸燕。二十五年,秦虜滅韓王安,置潁川郡。二十七年,秦虜趙王遷,滅趙。趙公子嘉自立為代王。


  燕見秦且滅六國,秦兵臨易水,禍且至燕。太子丹陰養壯士二十人,使荊軻獻督亢地圖於秦,因襲刺秦王。秦王覺,殺軻,使將軍王翦擊燕。二十九年,秦攻拔我薊,燕王亡,徙居遼東,斬丹以獻秦。三十年,秦滅魏。三十三年,秦拔遼東,虜燕王喜,卒滅燕。是歲,秦將王賁亦虜代王嘉。


  《史記·田敬仲完世家》


  (齊王建)三十八年,燕使荊軻刺秦王,秦王覺,殺軻。明年,秦破燕,燕王亡走遼東……四十二年,秦滅楚。明年,虜代王嘉,滅燕王喜。


  《史記·魏世家》


  “王假元年,燕太子丹使荊軻刺秦王,秦王覺之。”


  《史記·楚世家》


  王負芻元年,燕太子丹使荊軻刺秦王。


  《史記·白起王翦列傳》


  明年,燕使荊軻為賊於秦,秦王使王翦攻燕。燕王喜走遼東,翦遂定燕薊而還。


  《史記·刺客列傳》


  荊軻者,衛人也。其先乃齊人,徙於衛,衛人謂之慶卿。而之燕,燕人謂之荊卿。


  荊卿好讀書擊劍,以術說衛元君,衛元君不用。其後秦伐魏,置東郡,徙衛元君之支屬於野王。荊軻嚐遊過榆次,與蓋聶論劍,蓋聶怒而目之。荊軻出,人或言複召荊卿。蓋聶曰:“曩者吾與論劍有不稱者,吾目之;試往,是宜去,不敢留。”使使往之主人,荊卿則已駕而去榆次矣。使者還報,蓋聶曰:“固去也,吾曩者目攝之!”荊軻遊於邯鄲,魯句踐與荊軻博,爭道,魯句踐怒而叱之,荊軻嘿而逃去,遂不複會。荊軻既至燕,愛燕之狗屠及善擊築者高漸離。荊軻嗜酒,日與狗屠及高漸離飲於燕市,酒酣以往,高漸離擊築,荊軻和而歌於市中,相樂也,已而相泣,旁若無人者。荊軻雖遊於酒人乎,然其為人沈深好書;其所遊諸侯,盡與其賢豪長者相結。其之燕,燕之處士田光先生亦善待之,知其非庸人也。


  居頃之,會燕太子丹質秦亡歸燕。燕太子丹者,故嚐質於趙,而秦王政生於趙,其少時與丹驩。及政立為秦王,而丹質於秦。秦王之遇燕太子丹不善,故丹怨而亡歸。歸而求為報秦王者,國小,力不能。其後秦日出兵山東以伐齊、楚、三晉,稍蠶食諸侯,且至於燕,燕君臣皆恐禍之至。太子丹患之,問其傅鞠武。武對曰:“秦地遍天下,威脅韓、魏、趙氏,北有甘泉、穀口之固,南有涇、渭之沃,擅巴、漢之饒,右隴、蜀之山,左關、殽之險,民眾而士厲,兵革有餘。意有所出,則長城之南,易水以北,未有所定也。奈何以見陵之怨,欲批其逆鱗哉!”丹曰:“然則何由?”對曰:“請入圖之。”

  居有間,秦將樊於期得罪於秦王,亡之燕,太子受而舍之。鞠武諫曰:“不可。夫以秦王之暴而積怒於燕,足為寒心,又況聞樊將軍之所在乎?是謂‘委肉當餓虎之蹊’也,禍必不振矣!雖有管、晏,不能為之謀也。原太子疾遣樊將軍入匈奴以滅口。請西約三晉,南連齊、楚,北購於單於,其後乃可圖也。”太子曰:“太傅之計,曠日彌久,心惛然,恐不能須臾。且非獨於此也,夫樊將軍窮困於天下,歸身於丹,丹終不以迫於強秦而棄所哀憐之交,置之匈奴,是固丹命卒之時也。原太傅更慮之。”鞠武曰:“夫行危欲求安,造禍而求福,計淺而怨深,連結一人之後交,不顧國家之大害,此所謂‘資怨而助禍’矣。夫以鴻毛燎於爐炭之上,必無事矣。且以雕鷙之秦,行怨暴之怒,豈足道哉!燕有田光先生,其為人智深而勇沈,可與謀。”太子曰:“原因太傅而得交於田先生,可乎?”鞠武曰:“敬諾。”出見田先生,道“太子原圖國事於先生也”。田光曰:“敬奉教。”乃造焉。


  太子逢迎,卻行為導,跪而蔽席。田光坐定,左右無人,太子避席而請曰:“燕秦不兩立,原先生留意也。”田光曰:”臣聞騏驥盛壯之時,一日而馳千裏;至其衰老,駑馬先之。今太子聞光盛壯之時,不知臣精已消亡矣。雖然,光不敢以圖國事,所善荊卿可使也。”太子曰:“原因先生得結交於荊卿,可乎?”田光曰:“敬諾。”即起,趨出。太子送至門,戒曰:“丹所報,先生所言者,國之大事也,原先生勿泄也!”田光俯而笑曰:“諾。”僂行見荊卿,曰:“光與子相善,燕國莫不知。今太子聞光壯盛之時,不知吾形已不逮也,幸而教之曰‘燕秦不兩立,原先生留意也’。光竊不自外,言足下於太子也,原足下過太子於宮。”荊軻曰:“謹奉教。”田光曰:“吾聞之,長者為行,不使人疑之。今太子告光曰,‘所言者,國之大事也,原先生勿泄,’是太子疑光也。夫為行而使人疑之,非節俠也。”欲自殺以激荊卿,曰:“原足下急過太子,言光已死,明不言也。”因遂自刎而死。


  荊軻遂見太子,言田光已死,致光之言。太子再拜而跪,膝行流涕,有頃而後言曰:“丹所以誡田先生毋言者,欲以成大事之謀也。今田先生以死明不言,豈丹之心哉!”荊軻坐定,太子避席頓首曰:“田先生不知丹之不肖,使得至前,敢有所道,此天之所以哀燕而不棄其孤也。今秦有貪利之心,而欲不可足也。非盡天下之地,臣海內之王者,其意不厭。今秦已虜韓王,盡納其地。又舉兵南伐楚,北臨趙;王翦將數十萬之眾距漳、鄴,而李信出太原、雲中。趙不能支秦,必入臣,入臣則禍至燕。燕小弱,數困於兵,今計舉國不足以當秦。諸侯服秦,莫敢合從。丹之私計愚,以為誠得天下之勇士使於秦,窺以重利;秦王貪,其勢必得所原矣。誠得劫秦王,使悉反諸侯侵地,若曹沫之與齊桓公,則大善矣;則不可,因而刺殺之。彼秦大將擅兵於外而內有亂,則君臣相疑,以其間諸侯得合從,其破秦必矣。此丹之上原,而不知所委命,唯荊卿留意焉。”久之,荊軻曰:“此國之大事也,臣駑下,恐不足任使。”太子前頓首,固請毋讓,然後許諾。於是尊荊卿為上卿,舍上舍。太子日造門下,供太牢具,異物間進,車騎美女恣荊軻所欲,以順適其意。


  久之,荊軻未有行意。秦將王翦破趙,虜趙王,盡收入其地,進兵北略地至燕南界。太子丹恐懼,乃請荊軻曰:“秦兵旦暮渡易水,則雖欲長侍足下,豈可得哉!”荊軻曰:“微太子言,臣原謁之。今行而毋信,則秦未可親也。夫樊將軍,秦王購之金千斤,邑萬家。誠得樊將軍首與燕督亢之地圖,奉獻秦王,秦王必說見臣,臣乃得有以報。”太子曰:“樊將軍窮困來歸丹,丹不忍以己之私而傷長者之意,原足下更慮之!”


  荊軻知太子不忍,乃遂私見樊於期曰:“秦之遇將軍可謂深矣,父母宗族皆為戮沒。今聞購將軍首金千斤,邑萬家,將奈何?”於期仰天太息流涕曰:“於期每念之,常痛於骨髓,顧計不知所出耳!”荊軻曰:“今有一言可以解燕國之患,報將軍之仇者,何如?”於期乃前曰:“為之奈何?”荊軻曰:“原得將軍之首以獻秦王,秦王必喜而見臣,臣左手把其袖,右手揕其匈,然則將軍之仇報而燕見陵之愧除矣。將軍豈有意乎?”樊於期偏袒搤捥而進曰:“此臣之日夜切齒腐心也,乃今得聞教!”遂自剄。太子聞之,馳往,伏屍而哭,極哀。既已不可奈何,乃遂盛樊於期首函封之。於是太子豫求天下之利匕首,得趙人徐夫人匕首,取之百金,使工以藥焠之,以試人,血濡縷,人無不立死者。乃裝為遣荊卿。燕國有勇士秦舞陽,年十三,殺人,人不敢忤視。乃令秦舞陽為副。荊軻有所待,欲與俱;其人居遠未來,而為治行。頃之,未發,太子遲之,疑其改悔,乃複請曰:“日已盡矣,荊卿豈有意哉?丹請得先遣秦舞陽。”荊軻怒,叱太子曰:“何太子之遣?往而不返者,豎子也!且提一匕首入不測之強秦,仆所以留者,待吾客與俱。今太子遲之,請辭決矣!”遂發。


  太子及賓客知其事者,皆白衣冠以送之。至易水之上,既祖,取道,高漸離擊築,荊軻和而歌,為變征之聲,士皆垂淚涕泣。又前而為歌曰:“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複為羽聲慷慨,士皆瞋目,發盡上指冠。於是荊軻就車而去,終已不顧。


  遂至秦,持千金之資幣物,厚遺秦王寵臣中庶子蒙嘉。嘉為先言於秦王曰:“燕王誠振怖大王之威,不敢舉兵以逆軍吏,原舉國為內臣,比諸侯之列,給貢職如郡縣,而得奉守先王之宗廟。恐懼不敢自陳,謹斬樊於期之頭,及獻燕督亢之地圖,函封,燕王拜送於庭,使使以聞大王,唯大王命之。”秦王聞之,大喜,乃朝服,設九賓,見燕使者鹹陽宮。荊軻奉樊於期頭函,而秦舞陽奉地圖柙,以次進。至陛,秦舞陽色變振恐,群臣怪之。荊軻顧笑舞陽,前謝曰:“北蕃蠻夷之鄙人,未嚐見天子,故振懾。原大王少假借之,使得畢使於前。”秦王謂軻曰:“取舞陽所持地圖。”軻既取圖奏之,秦王發圖,圖窮而匕首見。因左手把秦王之袖,而右手持匕首揕之。未至身,秦王驚,自引而起,袖絕。拔劍,劍長,操其室。時惶急,劍堅,故不可立拔。荊軻逐秦王,秦王環柱而走。群臣皆愕,卒起不意,盡失其度。而秦法,群臣侍殿上者不得持尺寸之兵;諸郎中執兵皆陳殿下,非有詔召不得上。方急時,不及召下兵,以故荊軻乃逐秦王。而卒惶急,無以擊軻,而以手共搏之。是時侍醫夏無且以其所奉藥囊提荊軻也。秦王方環柱走,卒惶急,不知所為,左右乃曰:“王負劍!”負劍,遂拔以擊荊軻,斷其左股。荊軻廢,乃引其匕首以擿秦王,不中,中桐柱。秦王複擊軻,軻被八創。軻自知事不就,倚柱而笑,箕踞以罵曰:“事所以不成者,以欲生劫之,必得約契以報太子也。”於是左右既前殺軻,秦王不怡者良久。已而論功,賞群臣及當坐者各有差,而賜夏無且黃金二百溢,曰:“無且愛我,乃以藥囊提荊軻也。”


  於是秦王大怒,益發兵詣趙,詔王翦軍以伐燕。十月而拔薊城。燕王喜、太子丹等盡率其精兵東保於遼東。秦將李信追擊燕王急,代王嘉乃遺燕王喜書曰:“秦所以尤追燕急者,以太子丹故也。今王誠殺丹獻之秦王,秦王必解,而社稷幸得血食。”其後李信追丹,丹匿衍水中,燕王乃使使斬太子丹,欲獻之秦。秦複進兵攻之。後五年,秦卒滅燕,虜燕王喜。


  其明年,秦並天下,立號為皇帝。於是秦逐太子丹、荊軻之客,皆亡。高漸離變名姓為人庸保,匿作於宋子。久之,作苦,聞其家堂上客擊築,傍徨不能去。每出言曰:“彼有善有不善。”從者以告其主,曰:“彼庸乃知音,竊言是非。”家丈人召使前擊築,一坐稱善,賜酒。而高漸離念久隱畏約無窮時,乃退,出其裝匣中築與其善衣,更容貌而前。舉坐客皆驚,下與抗禮,以為上客。使擊築而歌,客無不流涕而去者。宋子傳客之,聞於秦始皇。秦始皇召見,人有識者,乃曰:“高漸離也。”秦皇帝惜其善擊築,重赦之,乃矐其目。使擊築,未嚐不稱善。稍益近之,高漸離乃以鉛置築中,複進得近,舉築樸秦皇帝,不中。於是遂誅高漸離,終身不複近諸侯之人。


  魯句踐已聞荊軻之刺秦王,私曰:“嗟乎,惜哉其不講於刺劍之術也!甚矣吾不知人也!曩者吾叱之,彼乃以我為非人也!”

  《戰國策·燕策·燕王喜使栗腹以百金為趙孝成王壽》


  燕王喜使栗腹以百金為趙孝成王壽,酒三日,反報曰:“趙民其狀者皆死於長平,其孤未狀,可伐也。”王乃召昌國君樂間而問曰:“何如?”對曰:“趙,四達之國也,其民皆習於兵,不可與戰。”王曰:“吾以倍攻之,可乎?”曰:“不可。”曰:“以三,可乎?”曰:“不可。”王大怒。左右皆以為趙可伐,遽起六十萬以攻趙。令栗腹以四十萬攻鄗,使慶秦以二十萬攻代。趙使廉頗以八萬遇栗腹於鄗,使樂乘以五萬遇慶秦於代。燕人大敗。樂間入趙。


  《戰國策·燕策·燕太子丹質於秦》


  燕太子丹質於秦,亡歸。見秦且滅六國,兵以臨易水,恐其禍至,太子丹患之。謂其太傅鞫武曰:“燕、秦不兩立,願太傅幸而圖之。”武對曰:“秦地遍天下,威脅韓、魏、趙氏,則易水以北,未有所定也。奈何以見陵之怨,欲批其逆鱗哉?”太子曰:“然則何由?”太傅曰:“請入,圖之。”


  居之有間,樊將軍亡秦之燕,太子容之。太傅鞫武諫曰:“不可。夫秦王之暴,而積怨於燕,足為寒心,又況聞樊將軍之在乎!是以委肉當餓虎之蹊,禍必不振矣!雖有管、晏,不能為謀。願太子急遣樊將軍入匈奴以滅口。請西約三晉,南連齊、楚,北講於單於,然後乃可圖也。”太子丹曰:“太傅之計,曠日彌久,心纄然恐不能須臾。且非獨於此也。夫樊將軍困窮於天下,歸身於丹,丹終不迫於強秦,而棄所哀憐之交置之匈奴,是丹命固卒之時也。太傅更慮之。”鞫武曰:“燕有田光先生者,其智深,其勇沉,可與之謀也。”太子曰:“願因太傅交於田先生,可乎?”鞫武曰:“敬諾。”出見田光,道太子曰:“願圖國事於先生。”田光曰:“敬奉教。”乃造焉。太子跪而逢迎,卻行為道,跪地拂席。田先生坐定,左右無人,太子避席而請曰:“燕、秦不兩立,願先生留意也。”田光曰:“臣聞騏驥盛壯之時,一日而馳千裏。至其衰也,駑馬先之。今太子聞光壯盛之時,不知吾精已消亡矣。雖然,光不敢以乏國事也。所善荊軻,可使也。”太子曰:“願因先生得交於荊軻,可乎?”田光曰:“敬諾。”即起,趨出。太子送之至門,曰:“丹所報,先生所言者,國大事也,願先生勿泄也。”田光纅而笑曰:“諾。”


  僂行見荊軻,曰:“光與子相善,燕國莫不知。今太子聞光壯盛之時,不知吾形已不逮也,幸而教之曰,‘燕、秦不兩立,願先生留意也。’光竊不自外,言足下於太子,願足下過太子於宮。”荊軻曰:“謹奉教。”田光曰:“光聞長者之行,不使人疑之,今太子約光曰,‘所言者,國之大事也,願先生勿泄也。’是太子疑光也。夫為行使人疑之,非節俠士也。”欲自殺以激荊軻,曰:“願足下急過太子,言光已死,明不言也。”遂自剄而死。


  軻見太子,言田光已死,明不言也。太子再拜而跪,膝下行流涕,有頃而後言曰:“丹所請田先生無言者,欲以成大事之謀,今田先生以死明不泄言,豈丹之心哉?”荊軻坐定,太子避席頓首曰:“田先生不知丹不肖,使得至前,願有所道,此天所以哀燕不棄其孤也。今秦有貪饕之心,而欲不可足也,非盡天下之地,臣海內之王者,其意不饜。今秦已虜韓王,盡納其地,又舉兵南伐楚,北臨趙。


  王翦將數十萬之眾臨漳、鄴,而李信出太原、雲中。趙不能支秦,必入臣。入臣,則禍至燕。燕小弱,數困於兵,今計舉國不足以當秦。諸侯服秦,莫敢合從。丹之私計,愚以為誠得天下之勇士,使於秦,窺以重利,秦王貪其贄,必得所願矣。誠得劫秦王,使悉反諸侯之侵地,若曹沫之與齊桓公,則大善矣;則不可,因而刺殺之。彼大將擅兵於外,而內有大亂,則君臣相疑。以其間諸侯,諸侯得合從,其償破秦必矣。此丹之上願,而不知所以委命,惟荊卿留意焉。”久之,荊軻曰:“此國之大事,臣駑下,恐不足任使。”太子前頓首,固請無讓。然後許諾。於是尊荊軻為上卿,舍上舍,太子日日造問,供太牢異物,間進車騎美女,恣荊軻所欲,以順適其意。


  久之,荊軻未有行意。秦將王翦破趙,虜趙王,盡收其地,進兵北略地,至燕南界。太子丹恐懼,乃請荊卿曰:“秦兵旦暮渡易水,則雖欲長侍足下,豈可得哉?”荊卿曰:“微太子言,臣願得謁之。今行而無信,則秦未可親也。夫今樊將軍,秦王購之金千斤,邑萬家。誠能得樊將軍首,與燕督亢之地圖獻秦王,秦王必說見臣,臣乃得有以報太子。”太子曰:“樊將軍以窮困來歸丹,丹不忍以己之私,而傷長者之意,願足下更慮之。”


  荊軻知太子不忍,乃遂私見樊於期曰:“秦之遇將軍,可謂深矣。父母宗族,皆為戮沒。今聞購將軍之首,金千斤,邑萬家,將奈何?”樊將軍仰天太息流涕曰:“吾每念,常痛於骨髓,顧計不知所出耳。”軻曰:“今有一言,可以解燕國之患,而報將軍之仇者,何如?”樊於期乃前曰:“為之奈何?”荊軻曰:“願得將軍之首以獻秦,秦王必喜而善見臣,臣左手把其袖,而右手纆抗其胸,然則將軍之仇報,而燕國見陵之恥除矣。將軍豈有意乎?”樊於期偏袒扼腕而進曰:“此臣日夜切齒拊心也,乃今得聞教。”遂自刎。太子聞之,馳往,伏屍而哭,極哀。既已,無可奈何,乃遂收盛樊於期之首,函封之。於是,太子預求天下之利匕首,得趙人徐夫人之匕首,取之百金,使工以藥淬之,以試人,血濡縷,人無不立死者。乃為裝遣荊坷。燕國有勇士秦武陽,年十二,殺人,人不敢與忤視。乃令秦武陽為副。荊軻有所待,欲與俱,其人居遠未來,而為留待。頃之未發。太子遲之,疑其有改悔,乃複請之曰:“日以盡矣,荊卿豈無意哉?丹請先遣秦武陽。”荊軻怒,叱太子白:“今日往而不反者,豎子也!今提一匕首入不測之強秦,仆所以留者,待吾客與俱。今太子遲之,請辭決矣。”遂發。太子及賓客知其事者,皆白衣冠以送之。至易水上,既祖,取道。高漸離擊築,荊軻和而歌,為變征之聲,士皆垂淚涕泣。又前而為歌曰:“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複為纇慨羽聲,士皆繸目,發盡上指冠。於是荊軻遂就車而去,終已不顧。


  既至秦,持千金之資幣物,厚遺秦王寵臣中庶子蒙嘉。嘉為先言於秦王曰:“燕王誠振畏慕大王之威,不敢興兵以拒大王,願舉國為內臣,比諸侯之列,給貢職如郡縣,而得奉守先王之宗廟。恐懼不敢自陳,謹斬樊於期頭,及獻燕之督亢之地圖,函封,燕王拜送於庭,使使以聞大王。唯大王命之。”


  秦王聞之,大喜。乃朝服,設九賓,見燕使者鹹陽宮。荊軻奉樊於期頭函,而秦武陽奉地圖匣,以次進。至陛下。秦武陽色變振恐,群臣怪之,荊軻顧笑武陽,前為謝曰:“北蠻夷之鄙人,未嚐見天子,故振纈,願大王少假借之,使畢使於前。”秦王謂軻曰:“起,取武陽所持圖。”軻既取圖奉之,發圖,圖窮而匕首纆見。因左手把秦王之袖,而右手持匕首纆抗之。未至身,秦王驚,自引而起,絕袖。拔劍,劍長,摻其室。時怨急,劍堅,故不可立拔。荊軻逐秦王,秦王還柱而走。群臣驚愕,卒起不意,盡失其度。而秦法,群臣侍殿上者,不得持尺兵。諸郎中執兵,皆陳殿下,非有詔,不得上。方急時,不及召下兵,以故荊軻逐秦王,而卒惶急無以擊軻,而乃以手共搏之。是時侍醫夏無且,以其所奉藥囊提軻。秦王之方還柱走,卒惶急不知所為,左右乃曰:“王負劍!王負劍!”遂拔以擊荊軻,斷其左股。荊軻廢,乃引其匕首提秦王,不中,中柱。秦王複擊軻,被八創。軻自知事不就,倚柱而笑,箕踞以罵曰:“事所以不成者,乃欲以生劫之,必得約契以報太子也。”左右既前斬荊軻,秦王目眩良久。已而論功賞群臣及當坐者,各有差。而賜夏無且黃金二百鎰,曰:“無且愛我,乃以藥囊提軻也。”。


  於是,秦大怒燕,益發兵詣趙,詔王翦軍以伐燕。十月而拔燕薊城。燕王喜、太子丹等,皆率其精兵東保於遼東。秦將李信追擊燕王,王急,用代王嘉計,殺太子丹,欲獻之秦。秦複進兵攻之。五歲而卒滅燕國,而虜燕王喜,秦兼天下。


  其後荊軻客高漸離以擊築見秦皇帝,而以築擊秦皇帝,為燕報仇,不中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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