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本紀 三、鐵馬
宜陽之戰
《史記·秦本紀》
武王謂甘茂曰:“寡人欲容車通三川,窺周室,死不恨矣。”其秋,使甘茂、庶長封伐宜陽。四年,拔宜陽,斬首六萬。
《史記·韓世家》
襄王四年,與秦武王會臨晉。其秋,秦使甘茂攻我宜陽。五年,秦拔我宜陽,斬首六萬。
《史記·樗裏子甘茂列傳》
秦惠王卒,太子武王立,逐張儀、魏章,而以樗裏子、甘茂為左右丞相。秦使甘茂攻韓,拔宜陽。使樗裏子以車百乘入周。周以卒迎之,意甚敬。
《戰國策·秦策·秦武王謂甘茂曰》
秦武王謂甘茂曰:“寡人欲車通三川,以窺周室,而寡人死不朽乎?”甘茂對曰:“請之魏,約伐韓。”
《戰國策·秦策·甘茂攻宜陽》
甘茂攻宜陽,三鼓之而卒不上。秦之右將有尉對曰:“公不論兵,必大困。”茂曰:“我羈旅而得相秦者,我以宜陽餌王。今攻宜陽而不拔,公孫衍、樗裏疾挫我於內,而公中以韓窮我於外,是無茂之日已!請明日鼓之,而不可不,因以宜陽之郭為墓。”於是出私金以益公賞。明日鼓之,宜陽拔。
秦武王舉鼎
《史記·秦本紀》
武王有力好戲,力士任鄙、烏獲、孟說皆至大官。王與孟說舉鼎,絕臏。八月,武王死。
《史記·趙世家》
(趙武靈王)十八年,秦武王與孟說舉龍文赤鼎,絕臏而死。秦昭王回秦即位、庶長壯叛亂《史記·秦本紀》武王取魏女為後,無子。立異母弟,是為昭襄王。昭襄母楚人,姓芊氏,號宣太後。武王死時,昭襄王為質於燕,燕人送歸,得立。
昭襄王元年,嚴君疾為相。甘茂出之魏。二年,彗星見。庶長壯與大臣、諸侯、公子為逆,皆誅,及惠文後皆不得良死。悼武王後出歸魏。
《史記·趙世家》
(趙武靈王)十八年……趙王使代相趙固迎公子稷於燕,送歸,立為秦王,是為昭王。
七國河外大戰、齊滅宋
《史記·秦本紀》
(秦昭王)十一年,齊、韓、魏、趙、宋、中山五國共攻秦,至鹽氏而還……十四年,左更白起攻韓、魏於伊闕,斬首二十四萬,虜公孫喜,拔五城……十九年,王為西帝,齊為東帝,皆複去之。呂禮來自歸。齊破宋,宋王在魏,死溫。
《史記·田敬仲完世家》
(齊閔王)三十八年,伐宋。秦昭王怒曰:“吾愛宋與愛新城、陽晉同。韓聶與吾友也,而攻吾所愛,何也?”蘇代為齊謂秦王曰:“韓聶之攻宋,所以為王也。齊強,輔之以宋,楚魏必恐,恐必西事秦,是王不煩一兵,不傷一士,無事而割安邑也,此韓聶之所禱於王也。”秦王曰:“吾患齊之難知。一從一衡,其說何也?”對曰:“天下國令齊可知乎?齊以攻宋,其知事秦以萬乘之國自輔,不西事秦則宋治不安。中國白頭遊敖之士皆積智欲離齊秦之交,伏式結軼西馳者,未有一人言善齊者也,伏式結軼東馳者,未有一人言善秦者也。何則?皆不欲齊秦之合也。何晉楚之智而齊秦之愚也!晉楚合必議齊秦,齊秦合必圖晉楚,請以此決事。”秦王曰:“諾。”於是齊遂伐宋,宋王出亡,死於溫。齊南割楚之淮北,西侵三晉,欲以並周室,為天子。泗上諸侯鄒魯之君皆稱臣,諸侯恐懼。
《史記·宋微子世家》
剔成四十一年,剔成弟偃攻襲剔成,剔成敗奔齊,偃自立為宋君。
君偃十一年,自立為王。東敗齊,取五城;南敗楚,取地三百裏;西敗魏軍,乃與齊、魏為敵國。盛血以韋囊,縣而射之,命曰“射天”。淫於酒婦人。群臣諫者輒射之。於是諸侯皆曰“桀宋”。“宋其複為紂所為,不可不誅”。告齊伐宋。王偃立四十七年,齊湣王與魏、楚伐宋,殺王偃,遂滅宋而三分其地。
《史記·楚世家》
(楚頃襄王)六年,秦使白起伐韓於伊闕,大勝,斬首二十四萬。秦乃遺楚王書曰:“楚倍秦,秦且率諸侯伐楚,爭一旦之命。願王之飭士卒,得一樂戰。”楚頃襄王患之,乃謀複與秦平。七年,楚迎婦於秦,秦楚複平。
《史記·韓世家》
厘王三年,使公孫喜率周、魏攻秦。秦敗我二十四萬,虜喜伊闕。五年,秦拔我宛。六年,與秦武遂地二百裏。
《史記·白起王翦列傳》
昭王十三年,而白起為左庶長……其明年,白起為左更,攻韓、魏於伊闕,斬首二十四萬,又虜其將公孫喜,拔五城。起遷為國尉。
《史記·樗裏子甘茂列傳》
甘茂之亡秦奔齊,逢蘇代。代為齊使於秦。甘茂曰:“臣得罪於秦,懼而遯逃,無所容跡。臣聞貧人女與富人女會績,貧人女曰,‘我無以買燭,而子之燭光幸有餘,子可分我餘光,無損子明而得一斯便焉。’今臣困而君方使秦而當路矣。茂之妻子在焉,原君以餘光振之。”蘇代許諾。遂致使於秦。已,因說秦王曰:“甘茂,非常士也。其居於秦,累世重矣。自肴塞及至鬼穀,其地形險易皆明知之。彼以齊約韓魏反以圖秦,非秦之利也。”秦王曰:“然則奈何?”蘇代曰:“王不若重其贄,厚其祿以迎之,使彼來則置之鬼穀,終身勿出。”秦王曰:“善。”即賜之上卿,以相印迎之於齊。甘茂不往。蘇代謂齊湣王曰:“夫甘茂,賢人也。今秦賜之上卿,以相印迎之。甘茂德王之賜,好為王臣,故辭而不往。今王何以禮之?”齊王曰:“善。”即位之上卿而處之。秦因複甘茂之家以市於齊。
秦攻魏河內之戰
《史記·秦本紀》
(秦昭王)二十一年,錯攻魏河內。魏獻安邑,秦出其人,募徙河東賜爵,赦罪人遷之。涇陽君封宛。
《史記·魏世家》
(魏昭王)七年,秦拔我城大小六十一。
《史記·白起王翦列傳》
明年,白起為大良造。攻魏,拔之,取城小大六十一。
秦攻楚郢都之戰
《史記·秦本紀》
(秦昭王)二十八年,大良造白起攻楚,取鄢、鄧,赦罪人遷之。二十九年,大良造白起攻楚,取郢為南郡,楚王走。周君來。王與楚王會襄陵。白起為武安君。
《史記·楚世家》
(楚頃襄王)十九年,秦伐楚,楚軍敗,割上庸、漢北地予秦。二十年,秦將白起拔我西陵。二十一年,秦將白起遂拔我郢,燒先王墓夷陵。楚襄王兵散,遂不複戰,東北保於陳城。二十二年,秦複拔我巫、黔中郡。
《史記·魏世家》
(魏昭王)十八年,秦拔郢,楚王徙陳。
《史記·白起王翦列傳》
後七年,白起攻楚,拔鄢、鄧五城。其明年,攻楚,拔郢,燒夷陵,遂東至竟陵。楚王亡去郢,東走徙陳。秦以郢為南郡。白起遷為武安君。武安君因取楚,定巫、黔中郡。
楚懷王客死異鄉、屈原投江
《史記·楚世家》
(楚懷王)三十年,秦複伐楚,取八城。秦昭王遺楚王書曰:“始寡人與王約為弟兄,盟於黃棘,太子為質,至驩也。太子陵殺寡人之重臣,不謝而亡去,寡人誠不勝怒,使兵侵君王之邊。今聞君王乃令太子質於齊以求平。寡人與楚接境壤界,故為婚姻,所從相親久矣。而今秦楚不驩,則無以令諸侯。寡人願與君王會武關,麵相約,結盟而去,寡人之願也。敢以聞下執事。”楚懷王見秦王書,患之。欲往,恐見欺;無往,恐秦怒。昭雎曰:“王毋行,而發兵自守耳。秦虎狼,不可信,有並諸侯之心。”懷王子子蘭勸王行,曰:“奈何絕秦之驩心!”於是往會秦昭王。昭王詐令一將軍伏兵武關,號為秦王。楚王至,則閉武關,遂與西至鹹陽,朝章台,如蕃臣,不與亢禮。楚懷王大怒,悔不用昭子言。秦因留楚王,要以割巫、黔中之郡。楚王欲盟,秦欲先得地。楚王怒曰:“秦詐我而又強要我以地!”不複許秦。秦因留之。
楚大臣患之,乃相與謀曰:“吾王在秦不得還,要以割地,而太子為質於齊,齊、秦合謀,則楚無國矣。”乃欲立懷王子在國者。昭雎曰:“王與太子俱困於諸侯,而今又倍王命而立其庶子,不宜。”乃詐赴於齊,齊湣王謂其相曰:“不若留太子以求楚之淮北。”相曰:“不可,郢中立王,是吾抱空質而行不義於天下也。”或曰:“不然。郢中立王,因與其新王市曰‘予我下東國,吾為王殺太子,不然,將與三國共立之’,然則東國必可得矣。”齊王卒用其相計而歸楚太子。太子橫至,立為王,是為頃襄王。乃告於秦曰:“賴社稷神靈,國有王矣。”
頃襄王橫元年,秦要懷王不可得地,楚立王以應秦,秦昭王怒,發兵出武關攻楚,大敗楚軍,斬首五萬,取析十五城而去。二年,楚懷王亡逃歸,秦覺之,遮楚道,懷王恐,乃從閑道走趙以求歸。趙主父在代,其子惠王初立,行王事,恐,不敢入楚王。楚王欲走魏,秦追至,遂與秦使複之秦。懷王遂發病。頃襄王三年,懷王卒於秦,秦歸其喪於楚。楚人皆憐之,如悲親戚。諸侯由是不直秦。秦楚絕。
《史記·秦本紀》
(秦昭王)十年,楚懷王入朝秦,秦留之……十一年……楚懷王走之趙,趙不受,還之秦,即死,歸葬。
《史記·屈原賈生列傳》
屈平疾王聽之不聰也,讒諂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憂愁幽思而作離騷……屈平既絀,其後秦欲伐齊,齊與楚從親,惠王患之,乃令張儀詳去秦,厚幣委質事楚,曰:“秦甚憎齊,齊與楚從親,楚誠能絕齊,秦原獻商、於之地六百裏。”楚懷王貪而信張儀,遂絕齊,使使如秦受地。張儀詐之曰:“儀與王約六裏,不聞六百裏。”楚使怒去,歸告懷王。懷王怒,大興師伐秦。秦發兵擊之,大破楚師於丹、淅,斬首八萬,虜楚將屈匄,遂取楚之漢中地。懷王乃悉發國中兵以深入擊秦,戰於藍田。魏聞之,襲楚至鄧。楚兵懼,自秦歸。而齊竟怒不救楚,楚大困。明年,秦割漢中地與楚以和。楚王曰:“不原得地,原得張儀而甘心焉。”張儀聞,乃曰:“以一儀而當漢中地,臣請往如楚。”如楚,又因厚幣用事者臣靳尚,而設詭辯於懷王之寵姬鄭袖。懷王竟聽鄭袖,複釋去張儀。是時屈平既疏,不複在位,使於齊,顧反,諫懷王曰:“何不殺張儀?”懷王悔,追張儀不及。其後諸侯共擊楚,大破之,殺其將唐眛。
時秦昭王與楚婚,欲與懷王會。懷王欲行,屈平曰:“秦虎狼之國,不可信,不如毋行。”懷王稚子子蘭勸王行:“奈何絕秦歡!”懷王卒行。入武關,秦伏兵絕其後,因留懷王,以求割地。懷王怒,不聽。亡走趙,趙不內。複之秦,竟死於秦而歸葬。
長子頃襄王立,以其弟子蘭為令尹。楚人既咎子蘭以勸懷王入秦而不反也。屈平既嫉之,雖放流,睠顧楚國,係心懷王,不忘欲反,冀幸君之一悟,俗之一改也。其存君興國而欲反複之,一篇之中三致誌焉。然終無可奈何,故不可以反,卒以此見懷王之終不悟也。人君無愚智賢不肖,莫不欲求忠以自為,舉賢以自佐,然亡國破家相隨屬,而聖君治國累世而不見者,其所謂忠者不忠,而所謂賢者不賢也。懷王以不知忠臣之分,故內惑於鄭袖,外欺於張儀,疏屈平而信上官大夫、令尹子蘭。兵挫地削,亡其六郡,身客死於秦,為天下笑。此不知人之禍也。易曰:“井泄不食,為我心惻,可以汲。王明,並受其福。”王之不明,豈足福哉!令尹子蘭聞之大怒,卒使上官大夫短屈原於頃襄王,頃襄王怒而遷之。
屈原至於江濱,被發行吟澤畔。顏色憔悴,形容枯槁。漁父見而問之曰:“子非三閭大夫歟?何故而至此?”屈原曰:“舉世混濁而我獨清,眾人皆醉而我獨醒,是以見放。”漁父曰:“夫聖人者,不凝滯於物而能與世推移。舉世混濁,何不隨其流而揚其波?眾人皆醉,何不餔其糟而啜其醨?何故懷瑾握瑜而自令見放為?”屈原曰:“吾聞之,新沐者必彈冠,新浴者必振衣,人又誰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寧赴常流而葬乎江魚腹中耳,又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溫蠖乎!”……於是懷石遂自汨羅以死。
燕昭王求賢、樂毅變法
《史記·燕召公世家》
燕昭王於破燕之後即位,卑身厚幣以招賢者。謂郭隗曰:“齊因孤之國亂而襲破燕,孤極知燕小力少,不足以報。然誠得賢士以共國,以雪先王之恥,孤之願也。先生視可者,得身事之。”郭隗曰:“王必欲致士,先從隗始。況賢於隗者,豈遠千裏哉!”於是昭王為隗改築宮而師事之。樂毅自魏往,鄒衍自齊往,劇辛自趙往,士爭趨燕。燕王噲死問孤,與百姓同甘苦。
《史記·樂毅列傳》
樂毅者,其先祖曰樂羊。樂羊為魏文侯將,伐取中山,魏文侯封樂羊以靈壽。樂羊死,葬於靈壽,其後子孫因家焉。中山複國,至趙武靈王時複滅中山,而樂氏後有樂毅。
樂毅賢,好兵,趙人舉之。及武靈王有沙丘之亂,乃去趙適魏。聞燕昭王以子之之亂而齊大敗燕,燕昭王怨齊,未嚐一日而忘報齊也。燕國小,辟遠,力不能製,於是屈身下士,先禮郭隗以招賢者。樂毅於是為魏昭王使於燕,燕王以客禮待之。樂毅辭讓,遂委質為臣,燕昭王以為亞卿,久之。當是時,齊湣王強,南敗楚相唐眛於重丘,西摧三晉於觀津,遂與三晉擊秦,助趙滅中山,破宋,廣地千餘裏。與秦昭王爭重為帝,已而複歸之。諸侯皆欲背秦而服於齊。湣王自矜,百姓弗堪。於是燕昭王問伐齊之事。樂毅對曰:“齊,霸國之餘業也,地大人眾,未易獨攻也。王必欲伐之,莫如與趙及楚、魏。”於是使樂毅約趙惠文王,別使連楚、魏,令趙嚪說秦以伐齊之利。諸侯害齊湣王之驕暴,皆爭合從與燕伐齊。
《戰國策·燕策·燕昭王收破燕後即位》
燕昭王收破燕後即位,卑身厚幣,以招賢者,欲將以報仇。故往見郭隗先生曰:“齊因孤國之亂,而襲破燕。孤極知燕小力少,不足以報。然誠得賢士以國,以雪先王之恥,孤之願也。敢問以國報仇者奈何?”郭隗先生對曰:“帝者與師處,王者與友處,霸者與臣處,亡國與役處。詘指而事之,北麵而受學,則百己者至。先趨而後息,先問而後嘿,則什己者至。人趨己趨,則若己者至。馮幾據杖,眄視指使,則廝役之人至。若恣雎奮擊,籍叱咄,則徒隸之人至矣。此古服道致之法也。王誠博選國中之賢者,而朝其門下,天下聞王朝其賢臣,天下之士必趨於燕矣。”
昭王曰:“寡人將誰朝而可?”郭隗先生曰:“臣聞古之君人,有以千金求千裏馬者,三年不能得。涓人言於君曰,‘請求之。’君遣之。三月得千裏馬,馬已死,買其首五百金,反以報君。君大怒曰,‘所求者生馬,安事死馬而捐五百金?’涓人對曰,‘死馬且買之五百金,況生馬乎?天下必以王為能市馬,馬今至矣。’於是不能期年,千裏之馬至者三。今王誠欲致士,先從隗始;隗且見事,況賢於隗者乎?豈遠千裏哉?”於是昭王為隗築宮而師之。樂毅自魏往,鄒衍自齊往,劇辛自趙往,士爭湊燕。燕王吊死問生,與百姓同甘共苦。
五國聯軍破齊之戰
《史記·燕召公世家》
(燕昭王)二十八年,燕國殷富,士卒樂軼輕戰,於是遂以樂毅為上將軍,與秦、楚、三晉合謀以伐齊。齊兵敗,湣王出亡於外。燕兵獨追北,入至臨淄,盡取齊寶,燒其宮室宗廟。齊城之不下者,獨唯聊、莒、即墨,其餘皆屬燕,六歲。
《史記·田敬仲完世家》
(齊閔王)四十年,燕、秦、楚、三晉合謀,各出銳師以伐,敗我濟西。王解而卻。燕將樂毅遂入臨淄,盡取齊之寶藏器。湣王出亡,之衛。衛君辟宮舍之,稱臣而共具。湣王不遜,人侵之。湣王去,走鄒、魯,有驕色,鄒、魯君弗內,遂走莒。楚使淖齒將兵救齊,因相齊湣王。淖齒遂殺湣王而與燕共分齊之侵地鹵器。
《史記·趙世家》
(趙惠文王)十四年,相國樂毅將趙、秦、韓、魏、燕攻齊,取靈丘。與秦會中陽。十五年,燕昭王來見。趙與韓、魏、秦共擊齊,齊王敗走,燕獨深入,取臨菑。
《史記·楚世家》
(楚頃襄王)十一年,齊秦各自稱為帝;月餘,複歸帝為王。十四年,楚頃襄王與秦昭王好會於宛,結和親。十五年,楚王與秦、三晉、燕共伐齊,取淮北。
《史記·魏世家》
(魏昭王)十年,齊滅宋,宋王死我溫。十二年,與秦、趙、韓、燕共伐齊,敗之濟西,湣王出亡。燕獨入臨菑。
《史記·秦本紀》
(秦昭王)二十三年,尉斯離與三晉、燕伐齊,破之濟西。
《史記·韓世家》
(韓厘王)十二年,與秦昭王會西周而佐秦攻齊。齊敗,湣王出亡。
《史記·樂毅列傳》
樂毅還報,燕昭王悉起兵,使樂毅為上將軍,趙惠文王以相國印授樂毅。樂毅於是並護趙、楚、韓、魏、燕之兵以伐齊,破之濟西。諸侯兵罷歸,而燕軍樂毅獨追,至於臨菑。齊湣王之敗濟西,亡走,保於莒。樂毅獨留徇齊,齊皆城守。樂毅攻入臨菑,盡取齊寶財物祭器輸之燕。燕昭王大說,親至濟上勞軍,行賞饗士,封樂毅於昌國,號為昌國君。於是燕昭王收齊鹵獲以歸,而使樂毅複以兵平齊城之不下者。
樂毅留徇齊五歲,下齊七十餘城,皆為郡縣以屬燕,唯獨莒、即墨未服。會燕昭王死,子立為燕惠王。惠王自為太子時嚐不快於樂毅,及即位,齊之田單聞之,乃縱反間於燕,曰:“齊城不下者兩城耳。然所以不早拔者,聞樂毅與燕新王有隙,欲連兵且留齊,南麵而王齊。齊之所患,唯恐他將之來。”於是燕惠王固已疑樂毅,得齊反間,乃使騎劫代將,而召樂毅。樂毅知燕惠王之不善代之,畏誅,遂西降趙。趙封樂毅於觀津,號曰望諸君。尊寵樂毅以警動於燕、齊。
《戰國策·燕策·燕昭王收破燕後即位》
二十八年,燕國殷富,士卒樂佚輕戰。於是遂以樂毅為上將軍,與秦、楚、三晉合謀以伐齊,齊兵敗,閔王出走於外。燕兵獨追北,入至臨淄,盡取齊寶,燒其宮室宗廟。齊城之不下者,唯獨莒、即墨。
《戰國策·齊策·齊負郭之民有孤孤咺者》
齊負郭之有孤咺者,正議,閔王斮之檀衢,百姓不附。齊孫室子陳舉直言,殺之東閭,宗族離心;司馬穰苴,為政者也,殺之,大臣不親。以故,燕舉兵,使昌國君將而擊之。齊使向子將而應之。齊軍破,向子以輿一乘亡。達子收餘卒,複振,與燕戰,求所以償者,閔王不肯與,軍破走。
王奔莒。淖齒數之曰:“夫千乘、博昌之間,方數百裏,雨血沾衣,王知之乎?”王曰:“不知。”“贏、博之間,地坼至泉,王知之乎?”王曰:“不知。”“有人闕而哭者,求之則不得,去之則聞其聲,王知之乎?”王曰:“不知。”淖齒曰:“天雨血沾衣者,天以告也;地坼至泉者,地以告也;人有當闕而哭者,人以告也。天地有皆以告矣,而王不知戒焉,何得無誅乎?”於是殺閔王於鼓裏。
即墨保衛戰、田單複國
《史記·田敬仲完世家》
襄王在莒五年,田單以即墨攻破燕軍,迎襄王於莒,入臨菑。齊故地盡複屬齊。齊封田單為安平君。
《史記·田單列傳》
田單者,齊諸田疏屬也。湣王時,單為臨菑市掾,不見知。及燕使樂毅伐破齊,齊湣王出奔,已而保莒城。燕師長驅平齊,而田單走安平,令其宗人盡斷其車軸末而傅鐵籠。已而燕軍攻安平,城壞,齊人走,爭塗,以轊折車敗,為燕所虜,唯田單宗人以鐵籠故得脫,東保即墨。燕既盡降齊城,唯獨莒、即墨不下。燕軍聞齊王在莒,並兵攻之。淖齒既殺湣王於莒,因堅守,距燕軍,數年不下。燕引兵東圍即墨,即墨大夫出與戰,敗死。城中相與推田單,曰:“安平之戰,田單宗人以鐵籠得全,習兵。”立以為將軍,以即墨距燕。
頃之,燕昭王卒,惠王立,與樂毅有隙。田單聞之,乃縱反間於燕,宣言曰:“齊王已死,城之不拔者二耳。樂毅畏誅而不敢歸,以伐齊為名,實欲連兵南麵而王齊。齊人未附,故且緩攻即墨以待其事。齊人所懼,唯恐他將之來,即墨殘矣。”燕王以為然,使騎劫代樂毅。
樂毅因歸趙,燕人士卒忿。而田單乃令城中人食必祭其先祖於庭,飛鳥悉翔舞城中下食。燕人怪之。田單因宣言曰:“神來下教我。”乃令城中人曰:“當有神人為我師。”有一卒曰:“臣可以為師乎?”因反走。田單乃起,引還,東鄉坐,師事之。卒曰:“臣欺君,誠無能也。”田單曰:“子勿言也!”因師之。每出約束,必稱神師。乃宣言曰:“吾唯懼燕軍之劓所得齊卒,置之前行,與我戰,即墨敗矣。”燕人聞之,如其言。城中人見齊諸降者盡劓,皆怒,堅守,唯恐見得。單又縱反間曰:“吾懼燕人掘吾城外塚墓,僇先人,可為寒心。”燕軍盡掘壟墓,燒死人。即墨人從城上望見,皆涕泣,俱欲出戰,怒自十倍。田單知士卒之可用,乃身操版插,與士卒分功,妻妾編於行伍之間,盡散飲食饗士。令甲卒皆伏,使老弱女子乘城,遣使約降於燕,燕軍皆呼萬歲。田單又收民金,得千溢,令即墨富豪遺燕將,曰:“即墨即降,原無虜掠吾族家妻妾,令安堵。”燕將大喜,許之。燕軍由此益懈。
田單乃收城中得千餘牛,為絳繒衣,畫以五彩龍文,束兵刃於其角,而灌脂束葦於尾,燒其端。鑿城數十穴,夜縱牛,壯士五千人隨其後。牛尾熱,怒而奔燕軍,燕軍夜大驚。牛尾炬火光明炫耀,燕軍視之皆龍文,所觸盡死傷。五千人因銜枚擊之,而城中鼓噪從之,老弱皆擊銅器為聲,聲動天地。燕軍大駭,敗走。齊人遂夷殺其將騎劫。燕軍擾亂奔走,齊人追亡逐北,所過城邑皆畔燕而歸田單,兵日益多,乘勝,燕日敗亡,卒至河上,而齊七十餘城皆複為齊。乃迎襄王於莒,入臨菑而聽政。襄王封田單,號曰安平君。
《史記·樂毅列傳》
齊田單後與騎劫戰,果設詐誑燕軍,遂破騎劫於即墨下,而轉戰逐燕,北至河上,盡複得齊城,而迎襄王於莒,入於臨菑。燕惠王後悔使騎劫代樂毅,以故破軍亡將失齊;又怨樂毅之降趙,恐趙用樂毅而乘燕之弊以伐燕。燕惠王乃使人讓樂毅,且謝之曰:“先王舉國而委將軍,將軍為燕破齊,報先王之讎,天下莫不震動,寡人豈敢一日而忘將軍之功哉!會先王棄群臣,寡人新即位,左右誤寡人。寡人之使騎劫代將軍,為將軍久暴露於外,故召將軍且休,計事。將軍過聽,以與寡人有隙,遂捐燕歸趙。將軍自為計則可矣,而亦何以報先王之所以遇將軍之意乎?”樂毅報遺燕惠王書曰:“臣不佞,不能奉承王命,以順左右之心,恐傷先王之明,有害足下之義,故遁逃走趙。今足下使人數之以罪,臣恐侍禦者不察先王之所以畜幸臣之理,又不白臣之所以事先王之心,故敢以書對。
“臣聞賢聖之君不以祿私親,其功多者賞之,其能當者處之。故察能而授官者,成功之君也;論行而結交者,立名之士也。臣竊觀先王之舉也,見有高世主之心,故假節於魏,以身得察於燕。先王過舉,廁之賓客之中,立之群臣之上,不謀父兄,以為亞卿。臣竊不自知,自以為奉令承教,可幸無罪,故受令而不辭。”先王命之曰:“我有積怨深怒於齊,不量輕弱,而欲以齊為事。”臣曰:“夫齊,霸國之餘業而最勝之遺事也。練於兵甲,習於戰攻。王若欲伐之,必與天下圖之。與天下圖之,莫若結於趙。且又淮北、宋地,楚魏之所欲也,趙若許而約四國攻之,齊可大破也。”先王以為然,具符節南使臣於趙。顧反命,起兵擊齊。以天之道,先王之靈,河北之地隨先王而舉之濟上。濟上之軍受命擊齊,大敗齊人。輕卒銳兵,長驅至國。齊王遁而走莒,僅以身免;珠玉財寶車甲珍器盡收入於燕。齊器設於寧台,大呂陳於元英,故鼎反乎室,薊丘之植植於汶篁,自五伯已來,功未有及先王者也。先王以為慊於誌,故裂地而封之,使得比小國諸侯。臣竊不自知,自以為奉命承教,可幸無罪,是以受命不辭。臣聞賢聖之君,功立而不廢,故著於春秋;蚤知之士,名成而不毀,故稱於後世。若先王之報怨雪恥,夷萬乘之強國,收八百歲之蓄積,及至棄群臣之日,餘教未衰,執政任事之臣,修法令,慎庶孽,施及乎萌隸,皆可以教後世。
臣聞之,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終。昔伍子胥說聽於闔閭,而吳王遠跡至郢;夫差弗是也,賜之鴟夷而浮之江。吳王不寤先論之可以立功,故沈子胥而不悔;子胥不蚤見主之不同量,是以至於入江而不化。
夫免身立功,以明先王之跡,臣之上計也。離毀辱之誹謗,墮先王之名,臣之所大恐也。臨不測之罪,以幸為利,義之所不敢出也。
臣聞古之君子,交絕不出惡聲;忠臣去國,不絜其名。臣雖不佞,數奉教於君子矣。恐侍禦者之親左右之說,不察疏遠之行,故敢獻書以聞,唯君王之留意焉。
於是燕王複以樂毅子樂間為昌國君;而樂毅往來複通燕,燕、趙以為客卿。樂毅卒於趙。
《戰國策·燕策·昌國君樂毅為燕昭王合五國之兵而攻齊》
昌國君樂毅為燕昭王合五國之兵而攻齊,下七十餘城,盡郡縣之以屬燕。三城未下,而燕昭王死。惠王即位,用齊人反間,疑樂毅,而使騎劫代之將。樂毅奔趙,趙封以為望諸君。齊田單欺詐騎劫,卒敗燕軍,複收七十城以複齊。燕王悔,懼趙用樂毅乘燕之弊以伐燕。
《戰國策·齊策·燕攻齊齊破》
燕攻齊,齊破。閔王奔莒,淖齒殺閔王。田單守即墨之城,破燕兵,複齊墟。襄王為太子微。齊以破燕,田單之立疑,齊國之眾,皆以田單為自立也。襄王立,田單相之。
《戰國策·齊策·齊閔王之遇殺》
閔王之遇殺,其子法章變姓名。為莒太史家庸夫。太史敫女奇法章之狀貌,以為非常人,憐而常竊衣食之,與私焉。莒中及齊亡臣相聚,求閔王子,欲立之。法章乃自言於莒。共立法章為襄王。襄王立,以太史氏女為王後,生子建。太史敫曰:“女無謀而嫁者,非吾種也,汙吾世矣。”終身不睹。君王後賢,不以不睹之故,失人子之禮也。襄王卒,子建立為齊王,君王後事秦謹,與諸侯信,以故建立四十有餘年不受兵。秦始皇嚐使使者遺君王後玉連環,曰:“齊多知,而解此環不?”君王後以示群臣,群臣不知解。君王後弓椎椎破之,謝秦使,曰:“謹以解矣。”
及君王後病,且卒,誡建口:“群臣之可用者某。”建曰:“請書之。”君王後曰:“善。”取筆牘受言。君王後曰:“老婦已亡矣!”君王後死後,後勝相齊,多受秦間金玉,使賓客入秦,皆為變辭,勸王朝秦,不修攻戰之備。
秦趙閼與之戰
《史記·趙世家》(趙惠文王)二十九年,秦、韓相攻,而圍閼與。趙使趙奢將,擊秦,大破秦軍閼與下,賜號為馬服君。
《史記·秦本紀》
(秦昭王)三十八年,中更胡陽攻趙閼與,不能取。
《史記·廉頗藺相如列傳》
趙奢者,趙之田部吏也。收租稅而平原君家不肯出租,奢以法治之,殺平原君用事者九人。平原君怒,將殺奢。奢因說曰:“君於趙為貴公子,今縱君家而不奉公則法削,法削則國弱,國弱則諸侯加兵,諸侯加兵是無趙也,君安得有此富乎?以君之貴,奉公如法則上下平,上下平則國強,國強則趙固,而君為貴戚,豈輕於天下邪?”平原君以為賢,言之於王。王用之治國賦,國賦大平,民富而府庫實。
秦伐韓,軍於閼與。王召廉頗而問曰:“可救不?”對曰:“道遠險狹,難救。”又召樂乘而問焉,樂乘對如廉頗言。又召問趙奢,奢對曰:“其道遠險狹,譬之猶兩鼠鬥於穴中,將勇者勝。”王乃令趙奢將,救之。
兵去邯鄲三十裏,而令軍中曰:“有以軍事諫者死。”秦軍軍武安西,秦軍鼓噪勒兵,武安屋瓦盡振。軍中候有一人言急救武安,趙奢立斬之。堅壁,留二十八日不行,複益增壘。秦間來入,趙奢善食而遣之。間以報秦將,秦將大喜曰:“夫去國三十裏而軍不行,乃增壘,閼與非趙地也。”趙奢既已遣秦間,乃卷甲而趨之,二日一夜至,令善射者去閼與五十裏而軍。軍壘成,秦人聞之,悉甲而至。軍士許曆請以軍事諫,趙奢曰:“內之。”許曆曰:“秦人不意趙師至此,其來氣盛,將軍必厚集其陣以待之。不然,必敗。”趙奢曰:“請受教。”許曆曰:“請就鈇質之誅。”趙奢曰:“胥後令邯鄲。”許曆複請諫,曰:“先踞北山上者勝,後至者敗。”趙奢許諾,即發萬人趨之。秦兵後至,爭山不得上,趙奢縱兵擊之,大破秦軍。秦軍解而走,遂解閼與之圍而歸。趙惠文王賜奢號為馬服君,以許曆為國尉。趙奢於是與廉頗、藺相如同位。
趙武靈王胡服騎射
《史記·趙世家》
二十四年,肅侯卒。秦、楚、燕、齊、魏出銳師各萬人來會葬。子武靈王立。武靈王元年,陽文君趙豹相。梁襄王與太子嗣,韓宣王與太子倉來朝信宮。武靈王少,未能聽政,博聞師三人,左右司過三人。及聽政,先問先王貴臣肥義,加其秩;國三老年八十,月致其禮。
三年,城鄗。四年,與韓會於區鼠。五年,娶韓女為夫人。
八年,韓擊秦,不勝而去。五國相王,趙獨否,曰:“無其實,敢處其名乎!”令國人謂已曰“君”。
九年,與韓、魏共擊秦,秦敗我,斬首八萬級。齊敗我觀澤。
十年,秦取我中都及西陽。齊破燕。燕相子之為君,君反為臣。
十一年,王召公子職於韓,立以為燕王,使樂池送之。
十三年,秦拔我藺,虜將軍趙莊。楚、魏王來,過邯鄲。
十四年,趙何攻魏。
十六年,秦惠王卒。王遊大陵。他日,王夢見處女鼓琴而歌詩曰:“美人熒熒兮,顏若苕之榮。命乎命乎,曾無我嬴!”異日,王飲酒樂,數言所夢,想見其狀。吳廣聞之,因夫人而內其女娃嬴。孟姚也。孟姚甚有寵於王,是為惠後。
十七年,王出九門,為野台,以望齊、中山之境。
十八年,秦武王與孟說舉龍文赤鼎,絕臏而死。趙王使代相趙固迎公子稷於燕,送歸,立為秦王,是為昭王。
十九年春正月,大朝信宮。召肥義與議天下,五日而畢。王北略中山之地,至於房子,遂之代,北至無窮,西至河,登黃華之上。召樓緩謀曰:“我先王因世之變,以長南籓之地,屬阻漳、滏之險,立長城,又取藺、郭狼,敗林人於荏,而功未遂。今中山在我腹心,北有燕,東有胡,西有林胡、樓煩、秦、韓之邊,而無強兵之救,是亡社稷,奈何?夫有高世之名,必有遺俗之累。吾欲胡服。”樓緩曰:“善。”群臣皆不欲。
於是肥義侍,王曰:“簡、襄主之烈,計胡、翟之利。為人臣者,寵有孝弟長幼順明之節,通有補民益主之業,此兩者臣之分也。今吾欲繼襄主之跡,開於胡、翟之鄉,而卒世不見也。為敵弱,用力少而功多,可以毋盡百姓之勞,而序往古之勳。夫有高世之功者,負遺俗之累;有獨智之慮者,任驁民之怨。今吾將胡服騎射以教百姓,而世必議寡人,奈何?”肥義曰:“臣聞疑事無功,疑行無名。王既定負遺俗之慮,殆無顧天下之議矣。夫論至德者不和於俗,成大功者不謀於眾。昔者舜舞有苗,禹袒裸國,非以養欲而樂誌也,務以論德而約功也。愚者闇成事,智者睹未形,則王何疑焉。”王曰:“吾不疑胡服也,吾恐天下笑我也。狂夫之樂,智者哀焉;愚者所笑,賢者察焉。世有順我者,胡服之功未可知也。雖驅世以笑我,胡地中山吾必有之。”於是遂胡服矣。
使王絏告公子成曰:“寡人胡服,將以朝也,亦欲叔服之。家聽於親而國聽於君,古今之公行也。子不反親,臣不逆君,兄弟之通義也。今寡人作教易服而叔不服,吾恐天下議之也。製國有常,利民為本;從政有經,令行為上。明德先論於賤,而行政先信於貴。今胡服之意,非以養欲而樂誌也;事有所止而功有所出,事成功立,然後善也。今寡人恐叔之逆從政之經,以輔叔之議。且寡人聞之,事利國者行無邪,因貴戚者名不累,故原慕公叔之義,以成胡服之功。使絏謁之叔,請服焉。”公子成再拜稽首曰:“臣固聞王之胡服也。臣不佞,寢疾,未能趨走以滋進也。王命之,臣敢對,因竭其愚忠。曰:臣聞中國者,蓋聰明徇智之所居也,萬物財用之所聚也,賢聖之所教也,仁義之所施也,詩書禮樂之所用也,異敏技能之所試也,遠方之所觀赴也,蠻夷之所義行也。今王舍此而襲遠方之服,變古之教,易古人道,逆人之心,而怫學者,離中國,故臣原王圖之也。”使者以報。王曰:“吾固聞叔之疾也,我將自往請之。”
王遂往之公子成家,因自請之,曰:“夫服者,所以便用也;禮者,所以便事也。聖人觀鄉而順宜,因事而製禮,所以利其民而厚其國也。夫翦發文身,錯臂左衽,甌越之民也。黑齒雕題,卻冠秫絀,大吳之國也。故禮服莫同,其便一也。鄉異而用變,事異而禮易。是以聖人果可以利其國,不一其用;果可以便其事,不同其禮。儒者一師而俗異,中國同禮而教離,況於山穀之便乎?故去就之變,智者不能一;遠近之服,賢聖不能同。窮鄉多異,曲學多辯。不知而不疑,異於己而不非者,公焉而眾求盡善也。今叔之所言者俗也,吾所言者所以製俗也。吾國東有河、薄洛之水,與齊、中山同之,東有燕、東胡之境,而西有樓煩、秦、韓之邊,今無騎射之備。故寡人無舟楫之用,夾水居之民,將何以守河、薄洛之水;變服騎射,以備燕、三胡、秦、韓之邊。且昔者簡主不塞晉陽以及上黨,而襄主並戎取代以攘諸胡,此愚智所明也。先時中山負齊之強兵,侵暴吾地,係累吾民,引水圍鄗,微社稷之神靈,則鄗幾於不守也。先王醜之,而怨未能報也。今騎射之備,近可以便上黨之形,而遠可以報中山之怨。而叔順中國之俗以逆簡、襄之意,惡變服之名以忘鄗事之醜,非寡人之所望也。”公子成再拜稽首曰:“臣愚,不達於王之義,敢道世俗之聞,臣之罪也。今王將繼簡、襄之意以順先王之誌,臣敢不聽命乎!”再拜稽首。乃賜胡服。明日,服而朝。於是始出胡服令也。
趙文、趙造、周袑、趙俊皆諫止王毋胡服,如故法便。王曰:“先王不同俗,何古之法?帝王不相襲,何禮之循?虙戲、神農教而不誅,黃帝、堯、舜誅而不怒。及至三王,隨時製法,因事製禮。法度製令各順其宜,衣服器械各便其用。故禮也不必一道,而便國不必古。聖人之興也不相襲而王,夏、殷之衰也不易禮而滅。然則反古未可非,而循禮未足多也。且服奇者誌淫,則是鄒、魯無奇行也;俗辟者民易,則是吳、越無秀士也。且聖人利身謂之服,便事謂之禮。夫進退之節,衣服之製者,所以齊常民也,非所以論賢者也。故齊民與俗流,賢者與變俱。故諺曰‘以書禦者不盡馬之情,以古製今者不達事之變’。循法之功,不足以高世;法古之學,不足以製今。子不及也。”遂胡服招騎射。
二十年,王略中山地,至寧葭;西略胡地,至榆中。林胡王獻馬。歸,使樓緩之秦,仇液之韓,王賁之楚,富丁之魏,趙爵之齊。代相趙固主胡,致其兵。
二十一年,攻中山。趙袑為右軍,許鈞為左軍,公子章為中軍,王並將之。牛翦將車騎,趙希並將胡、代。趙與之陘,合軍曲陽,攻取丹丘、華陽、鴟之塞。王軍取鄗、石邑、封龍、東垣。中山獻四邑和,王許之,罷兵。二十三年,攻中山。二十五年,惠後卒。使周袑胡服傅王子何。二十六年,複攻中山,攘地北至燕、代,西至雲中、九原。
二十七年五月戊申,大朝於東宮,傳國,立王子何以為王。王廟見禮畢,出臨朝。大夫悉為臣,肥義為相國,並傅王。是為惠文王。惠文王,惠後吳娃子也。武靈王自號為主父。
主父欲令子主治國,而身胡服將士大夫西北略胡地,而欲從雲中、九原直南襲秦,於是詐自為使者入秦。秦昭王不知,已而怪其狀甚偉,非人臣之度,使人逐之,而主父馳已脫關矣。審問之,乃主父也。秦人大驚。主父所以入秦者,欲自略地形,因觀秦王之為人也。
惠文王二年,主父行新地,遂出代,西遇樓煩王於西河而致其兵。
三年,滅中山,遷其王於膚施。起靈壽,北地方從,代道大通。還歸,行賞,大赦,置酒酺五日,封長子章為代安陽君。章素侈,心不服其弟所立。主父又使田不禮相章也。
李兌謂肥義曰:“公子章強壯而誌驕,黨眾而欲大,殆有私乎?田不禮之為人也,忍殺而驕。二人相得,必有謀陰賊起,一出身徼幸。夫小人有欲,輕慮淺謀,徒見其利而不顧其害,同類相推,俱入禍門。以吾觀之,必不久矣。子任重而勢大,亂之所始,禍之所集也,子必先患。仁者愛萬物而智者備禍於未形,不仁不智,何以為國?子奚不稱疾毋出,傳政於公子成?毋為怨府,毋為禍梯。”肥義曰:“不可,昔者主父以王屬義也,曰,‘毋變而度,毋異而慮,堅守一心,以歿而世。’義再拜受命而籍之。今畏不禮之難而忘吾籍,變孰大焉。進受嚴命,退而不全,負孰甚焉。變負之臣,不容於刑。諺曰‘死者複生,生者不愧’。吾言已在前矣,吾欲全吾言,安得全吾身!且夫貞臣也難至而節見,忠臣也累至而行明。子則有賜而忠我矣,雖然,吾有語在前者也,終不敢失。”李兌曰:“諾,子勉之矣!吾見子已今年耳。”涕泣而出。李兌數見公子成,以備田不禮之事。
異日肥義謂信期曰:“公子與田不禮甚可憂也。其於義也聲善而實惡,此為人也不子不臣。吾聞之也,奸臣在朝,國之殘也;讒臣在中,主之蠹也。此人貪而欲大,內得主而外為暴。矯令為慢,以擅一旦之命,不難為也,禍且逮國。今吾憂之,夜而忘寐,饑而忘食。盜賊出入不可不備。自今以來,若有召王者必見吾麵,我將先以身當之,無故而王乃入。”信期曰:“善哉,吾得聞此也!”
四年,朝群臣,安陽君亦來朝。主父令王聽朝,而自從旁觀窺群臣宗室之禮。見其長子章劚然也,反北麵為臣,詘於其弟,心憐之,於是乃欲分趙而王章於代,計未決而輟。
主父及王遊沙丘,異宮,公子章即以其徒與田不禮作亂,詐以主父令召王。肥義先入,殺之。高信即與王戰。公子成與李兌自國至,乃起四邑之兵入距難,殺公子章及田不禮,滅其黨賊而定王室。公子成為相,號安平君,李兌為司寇。公子章之敗,往走主父,主主開之,成、兌因圍主父宮。公子章死,公子成、李兌謀曰:“以章故圍主父,即解兵,吾屬夷矣。”乃遂圍主父。令宮中人‘後出者夷’,宮中人悉出。主父欲出不得,又不得食,探爵鷇而食之,三月餘而餓死沙丘宮。主父定死,乃發喪赴諸侯。
是時王少,成、兌專政,畏誅,故圍主父。主父初以長子章為太子,後得吳娃,愛之,為不出者數歲,生子何,乃廢太子章而立何為王。吳娃死,愛弛,憐故太子,欲兩王之,猶豫未決,故亂起,以至父子俱死,為天下笑,豈不痛乎!
《戰國策·趙策·王立周紹為傅》
王立周紹為傅,曰:“寡人始行縣,過番吾,當子為子之時,踐石以上者,皆道之孝,故寡人問子以璧,遺子以酒食,而求見子。子謁病而辭。人有言子者曰,‘父之孝子,君之忠臣也。’故寡人以子之知慮為辨足以道人、危足以持難、忠可以寫意、們可以遠期。詩雲,‘服難以勇,治亂以知,事之計也;立傅以行,教少麽學,義之經也,循計之事,失而不累;訪議之行,窮而不憂。’故寡人欲子之胡服以傅王子。”
周紹曰:“王失論矣,非賤臣所敢任也!”王曰:“選子莫若父,論臣莫若君。君,寡人也。”周紹曰:“立傅之道六。”王曰:“六者何也?”周紹曰:“知慮不躁達於變,身行寬惠達於禮,威嚴不足以易於位,重利不足以變其心,恭於教而不快,和於下而不危。六者,傅之才,而臣無一焉。隱中不竭,臣之罪也。傅命仆官,以煩有司,吏之恥也。王請更論!”王曰:“知此六者,所以使子。”周紹曰:“乃國未通於王胡服。雖然,臣,王之臣也,而王重命之,臣敢不聽令乎?”再拜,賜胡服。
王曰:“寡人以王子為子任,欲子之厚愛之,無所見醜,禦道之以行義,勿令溺苦於學。事君者順其意,不逆其誌;事先者明其高,不倍其孤。故有臣可命,其國之祿也。子能行是,以事寡人者畢矣。
《書》雲,‘去邪無疑,任賢勿貳,’寡人與子,不用人矣。”
遂賜周紹胡服衣冠,則帶黃金師比,以傅王子也。
《戰國策·趙策·王破原陽》
王破原陽,以為騎邑。牛讚進諫曰:“國有固籍,兵有常經。變籍則亂,失經則弱。今王破原陽,以為騎邑,是變籍而棄經也。且習其兵者輕其敵,便其用者易其難。今民便其用而王變之,是損君而弱國也。故利不百者不變俗,功不什者不易器。今王破卒散兵,以奉騎射,臣恐其攻獲之利,不如所失之費也。”
王曰:“古今異利,遠近易用。陰陽不同道,四時不一宜。故賢人觀時而不觀於時;製兵而不製於兵。子知官府之籍,不知器械之利;知兵甲之用,不知陰陽之宜。故兵不當於用,何兵之不可易?教不便於事,何俗之不可變?昔者先君襄主與代交地,城境封之,名曰無窮之門,所以昭後而期遠也。今重甲修兵,不可以踰險;仁義道德,不可以來朝。吾聞信不棄功,知不遺時。今子以官府之籍,亂寡人之事,非子所知。”
牛讚再拜稽首曰:“臣敢不聽令乎?”王遂胡服,率騎入胡,出於遺遺之門,踰九限之固,絕五俓之險,至榆中,辟地千裏。
(秦武王,著名作死小能手,得意忘形後,被咋成了肉泥呢?如果不是這樣,秦朝的大一統還能往前推一點。而我們的甘相也被嚇跑了。)。
(最近沒心情更新,4月。30日應該能恢複。
今天早上,看著書還有審核過,手一賤,刪了,結果想到劇然沒保存。「捂「捂臉」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