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再見亦滄桑(上)
每一個城市都不可能是完全光鮮的,就算再大,再繁華的城市,依然都有仿佛被遺忘的角落。
這些角落,往往是貧民的聚集區,往往是各種擁擠的胡同,往往是城中村,甚至棚戶區……
在這種地方,秩序的約束力變得微弱,道德的底線也被一再的降低,罪惡滋生,仿佛就是城市灰色的一角。
沒有有色眼鏡,沒有刻意劃分等級.……當我跟隨者莊婧的背影,走進這裏時,我隻是在想,這裏的一切到底是巧合?還是說灰色負麵的東西容易互相影響糾纏,然後越加之深。
陷入泥潭裏的人們,就再也難以‘掙脫’?亦或者說是要用十倍,一百倍的毅力去擺脫?
其實,我隻是沒有想到,莊婧要帶我去見的人,竟然會在這樣一個城中村,號稱C城最亂的城中村。
在這裏,窩藏著各種江湖騙子,小偷以及明目張膽搶劫的少年……這裏聲名狼藉。
“你確定是這裏嗎?”我的腳下踩過一灘汙水,然後在我身旁,一個燙著卷發的中年婦女擠開了我,端著一盆油膩膩的剩菜,毫不留情的‘嘩啦’一聲倒在也不知道,是不是垃圾堆的垃圾堆上,在陽光之下,惹得一群流蠅飛舞。
在這裏,陽光似乎都穿不透那揚起的厚厚灰塵,以及巷落間錯落的灰影。
“如果你認為不是,你完全不必跟來。”莊婧似乎對這裏非常的熟悉,回答我話的時候,依舊沒有回頭。
是有十年以上了,莊婧竟然也沒有想著換個發型,背影之上,高高豎起的馬尾,隨著她的腳步,擺動的我眼睛有些花。
我下意識的一轉頭,旁邊是一個煙霧繚繞的小麻將館,緊貼著一家成人用品店……我自嘲的笑笑,還是跟上了莊婧的腳步。
我不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是否有迷宮,但在城市中卻是有迷宮的,就是這城中村。
我簡直要被這七萬八繞的巷弄繞昏,莊婧卻是很熟悉這裏的樣子,左右轉彎,腳步根本沒有停過.……弄得我跟在她的身後疾步而行,竟然微微有些氣喘。
我明白那是我身體還沒有完全恢複,還有些虛弱的原因。
隻不過,我卻明顯的能感覺到莊婧似乎有幾分急切。
從那邊的巷弄轉角,似乎是這個城中村賣吃的地方,已經是中午的時分,生意還算不差.……我以為莊婧也會直接從這裏穿過去,卻不想她卻在街中一家看起來還算比較幹淨的小店停下了。
莫非莊婧要帶我來見的人就在這裏?
我的心莫名的提了起來,開始小心的打量這個小店裏的每一個人,從服務員到吃客……甚至恨不能衝進廚房,把廚師什麽的也看一遍。
卻發現,莊婧隻是在這裏打包了一份比較清淡的雞湯米線,然後就無聲的離開了。
我沉默了,這算什麽?同時,心中也充滿了某種莫名的疑問……而莊婧的腳步不停,很快就穿過了這一片的巷子,到了下一片更加髒亂的巷區。
在這裏,應該是屬於城中村娛樂的地方,說的不好聽一點兒,就是一個‘紅燈區’。
白天的時光仿佛在這樣一個地方也凝固了,整個巷弄異常的安靜,偶爾有一兩個慵懶的,隨意穿著睡衣的女人出來,會用曖昧不明的眼角打量你一眼,然後又消失在那些所謂的按摩屋,洗頭房裏。
當然,這裏除了這些按摩屋,洗頭房.……還有些一間挨著一間的所謂酒吧。
淩亂的外牆上,塗著不知所謂的噴漆……誇張的是在不知道有多少嘔吐物的街道上,還有躺著醉酒未醒的男人。
這裏,已經日夜顛倒。
我的心情不知道為何,又變得沉重.……莊婧卻在這個時候,停下了腳步,轉頭竟然是一臉的尷尬:“你知道的,酒色不分家。這裏是這個樣子。”
這是什麽不知所謂的話?我並沒有表現出什麽嫌棄以及誤會啊?
“或許,我也不了解.……男人可能需要這樣的地方來放鬆吧?就比如女人喜歡流連在商場。”莊婧又說了一句不知所謂的話,就如同在辯解著什麽?
因為沉重的心情,我竟然不想和莊婧鬥嘴。
主要是看她那一臉想要維護的神情,我不想反駁什麽來傷了她的心,雖然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反駁就會傷了她的心……所以,我隻是沉默的點頭,陽光下,那碗打包的雞湯米線還在冒著熱氣。
“而這種地方,我真的不覺得有高級和地級之分。就如很高級的夜場,本質也是一樣。”莊婧又說了一句。
而我眯起眼睛,弄不懂莊婧為什麽那麽囉嗦.……我隻是肯定我要被這種囉嗦弄得不耐煩了。
莊婧沒再說了,繼續在前麵領路,隻是腳步莫名的放得有些慢。
直到走到一家叫做‘憤怒’的酒吧,莊婧停下了腳步,她的手放在了酒吧的把手上,從發白的指關節來看,她好像有些緊張。
“進去啊。”她遲遲不同,我忍不住開口催促。
“葉正淩,你說男人為什麽要在這種墮落的環境下,才覺得安全?即便,他真的需要的隻是一瓶酒?”莊婧不理會我的催促,反而轉頭望著我,問了我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你想要了解男人?”我反問了一句。
莊婧立刻做出了一幅你愛答不答的樣子,可我卻不知道為什麽,開口說了一句:“男人不是覺得在這種墮落的地方安全,而是當男人頹廢的時候,周圍的世界都是頹廢的,那麽他也就好過點兒了。”
“因為,越是難過,受傷.……男人越想把自己藏起來。不顯眼,就是一種好過。”我隻是想,如果有一天我到了這一步,會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
莊婧沉默的點頭,然後終於推開了這個酒吧的大門。
白天的這種小酒吧,入門之後是一片黑暗,這是連陽光都穿不透的一種黑暗,伴隨著刺鼻還未散去的煙酒氣,對,還有一種特殊的潮濕味兒,一下子就將我淹沒。
我覺得氣悶,雙眼也適應了好久。
才勉強看清楚了這裏的環境.……不多的桌椅,到現在還擺得亂七八糟,一個小小的吧台,一個模糊的身影,握著一瓶酒,趴在了吧台上,旁邊似乎是一個女人,攬住了那個身影的肩膀。
帶著一種嬌嗔到發膩的聲音,對那個人說到:“你說,天亮了,就帶我走的。你起來啊,你起來嘛。”
那個人含含糊糊的應著,聲音仿佛堵在了喉嚨裏,也辨不清楚。
我莫名的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在我身邊的莊婧卻怒火衝天的走了過去.……
‘砰’的一聲,是雞湯米線砸在櫃台上的聲音,那還冒著熱氣的湯汁灑落了一些在吧台上,也沒有人去理會。
“他喝醉了,你走吧。我帶他回去。”莊婧的聲音透著一種徹骨的冰冷。
那個女人卻高傲的揚起頭說到:“你是誰啊?他說了帶我回去的……不需要你帶他回去。jerry,你說是不是啊?”
jerry是誰?我在努力回想,但記憶中似乎沒有這一號人。
“你怎麽今天又叫jerry了?你又招惹了什麽亂七八糟的人?你可不可以不要這樣?一個月二十天都是這種不清醒的狀態,誰還受得了?”莊婧根本不理會那個女人,反而是憤怒的推攘起那個趴在吧台上的身影。
這種憤怒似乎還帶著一種無助的哀傷,因為莊婧的聲音之中明顯帶著哭腔。
我不知道我該不該上前去?甚至我都不清楚這一出又是哪一出?男女之間的愛恨情仇嗎?隻是在我心底的情緒也很異樣,莊婧竟然這樣的一麵?可是,我怎麽從來沒有看過?
她原來也是一個正常的女孩子?是我葉正淩何等‘垃圾’,才招惹的她不正常了?
“你幹嘛推他啊?你這個瘋女人是誰啊?”在這個時候,被忽略的那個女人不幹了,在誇張的尖聲之中,忍不住從高腳椅上跳下來,來拉扯莊婧。
莊婧的情緒似乎也激動到了極點,在這個時候,一個側踹,異常果斷的踢翻了那個女人,我感覺眼睛一花,那把鋒利的匕首不知道什麽時候,又被莊婧拿在了手裏。
她冷聲說到:“我沒空和你囉嗦。你可以試試我敢不敢?滾,現在,立刻!”
在完全的昏暗之中,莊婧匕首的光芒似乎有些刺眼,弄得我也忍不住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眼睛的時候,那個女人已經站了起來,不敢再發出任何膩人或者刺耳的聲音了,沉默著撿起自己的包,似乎就要離開。
但在這個時候,那個一直趴在吧台上的男人忽然坐了起來,有點宿醉未醒的樣子,搖了搖自己的頭,然後一把拉住了那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