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仰觀萬物立劍心
日月輪轉間,一轉眼,一年過去了。
這一日,他有所領悟,抽出秋霜劍,隨手舞了起來。
一時間,無數感悟從心中滑過,在純陽學宮看的無數劍術招數,純陽劍經中的記載,出純陽道派以來用劍的心得。
乃至於一路斬除魔修的所見所聞所感,這段時間對天地、四時、萬物的思考。
最後,以他先前的那股向強者揮劍,斬妖除魔的勇氣為核心,他那根本符文開始了蛻變,化為一道簡樸的劍形符文。
這道符文成型的刹那,整個孔林中元氣一震,接著,紛紛化為一道道虛幻的劍形,並往顧絕塵這聚攏,通通被他納入身體之中。
這裏的動靜雖然沒有驚天動地,可是離著曲阜城太近了,這麽明顯的元氣變化立馬就驚動了好幾位一直關注著曲阜的金丹真人。
立馬就有神念往這邊投注過來。
而這個動靜也驚動了山頂的三株枝葉遒勁,主幹彎曲如龍,樹皮如魚鱗的大樹。
當那幾道神念投注過來的時候,那三株龍鱗柏一陣搖動,瞬間,一種波動擴散開來,籠罩住整個孔林,那些想要探尋過來的神念立馬陷入一陣迷霧中。
想要從這種迷霧中掙脫,不像修士幻陣那樣,隻要堪破幻術,找到路徑,就能脫身而出。
在這迷霧中,必須智慧通達,解出出題者設置的難題才能深入其中,但是,要脫身而出卻很簡單隻要心念一動,就能自行退出。
這是基於儒家見心明性特點,更由於此地埋葬了孔夫子和一眾儒家先賢,天成龍鱗柏而形成的迷霧陣法。
這種陣法不會由於神念強大而容易突破,考驗的是修士的心性和智慧。
那些神念一接觸到這迷霧,都遲滯了下,然後退了出去,隻是各自帶著疑惑。
這裏的氣象明明是修士,更可以肯定是劍修立下劍心而發生的異象,怎麽會讓那幾株龍鱗柏主動庇護?
隻是他們有疑惑也沒辦法,龍鱗柏從不會和任何人交流,即使有儒生闖過迷霧,得到了龍鱗柏的饋贈,也不曾有過任何交流。
卻說顧絕塵在自身劍心凝聚的刹那,純陽劍經中的種種疑難不學而解,以往學過的無數劍術從心中流過,去蕪存菁,場場戰鬥中用劍的經曆在腦海中複盤,總結經驗教訓。
不過片刻時間,他的劍術大進,如果現在再去應戰那位叫周震全的魔修,即使他有兩件法器,他也有信心能輕鬆殺了那位,而不是最後籍由心魔才能戰勝他。
不由自主地,他又抽出秋霜劍,法力注入劍中,頓時,一道赤芒生出,揮動間,劍嘯聲響,割裂空氣,震動四方,隨隨便便舞動就比先前全力逼出劍氣厲害得多。
這是他立了劍心之後,法力蛻變為劍氣,一舉一動間,隨意揮灑中,就比先前要厲害數倍。
也就在此時,他才領悟到為什麽不能立下劍心的修士隻是將飛劍當做尋常法器使用的意思,有劍心配合劍器,確實如虎添翼,遠不止一加一等於二。
一輪劍舞完畢,顧絕塵隻覺得心緒舒暢,法力流轉不休,修為結結攀升。
劍修與法修最大的不同就在於,劍修隻要領悟到了,每次實力的進步都是跨越式的,不像法修,需要苦苦修持。
高興完之後,他才發現自己似乎處於法陣之中,而這孔林中,隻有龍鱗柏才可能釋放法陣,想到這裏,他就開始發散思緒,準備退出這法陣。
然後他往前方走去,原本是應該幾步就能退出去的,結果,卻依然處於薄薄的迷霧中,能模模糊糊地看清外界,卻走不出去。
見此,他知道出問題了,然後,嚐試性的,他問出了一句話:“幾位前輩將我困在此間是何用意?”
沒有回答,不過,迷霧之中的那些大樹搖曳起來,轉眼間,一封竹簡被送到了顧絕塵麵前,上麵隻有用小字寫著的三個問題。
禮與用,孰為重?
名與實,何為貴?
滴水之恩,何以報之?
這三個問題,看似都很簡單,以顧絕塵閱讀的那些典籍,轉眼就能答出書上的標準答案來。
不過他也清楚,這答出來的,肯定過不了關。本能的,他就要去揣測出題人的意思,這是前世答題家的自我修養。
最後一個不用想,肯定是那三株龍鱗柏想要他幫忙辦事,才有滴水之恩的說法,這沒辦法,欠下的就要還的。
剩下的,一個是禮與用,這是儒家的根本,克己複禮,以建大同,以禮為核心,建立一個大同世界的理想。
但是如今現實卻與理想有了衝突,因為九州天下被分割為了無數大小不一的國度,是道家小國寡民某種程度上的成功。
而這對儒家想建立一種放之天下而皆準的製度來說,是一大打擊,所以這個問題問的是理想中的禮與現實的落差怎麽辦?
而第二個名與實,原本是一個經典的哲學思辨,乃至都發展出了一個學派,名家。
那麽,那三株龍鱗柏問出這個問題的目的是什麽呢?
名與實?他陷入了思索。
名?龍鱗柏之名?應該不止於此。孔林?或許是。
實?他們的實是什麽?孔林中的象征物?儒家的珍品靈植?
想到這裏,他又想到了一層,歸根結底,他們是三個生靈,還是三個智慧不低的生靈,而所謂的孔林中的象征,儒家的珍品,都隻是他們的名。
那麽他們想做什麽?
想到這個,又想到第一個題目,禮與用,答案似乎漸漸明晰。
想到這裏,他拿起那塊竹簡,將自己的想法烙印了進去,這枚竹簡本身就是靈物,刻印信息隻是基本功能。
第一個問題,他給了一個答案:時異則世異,世異則求變。天下無不變之學,亦無不變之法。
建議儒家應該在天下形勢變了之後同樣改變自己的學問,以適應時代變化。
第二個問題,他給了“名生於真,製名以指實”幾個字,也就是說,無論是什麽東西,都應該從真實出發,名實相副,而不被外界種種所束縛。
至於最後一個問題,他想了想,最後寫道:滴水之恩,滴水報之,因果承負,自然流轉。
他可不敢寫什麽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從那三株龍鱗柏的問題中,他猜測,這三株靈樹可能想要掙脫孔林束縛,或者做什麽大事了,給顧絕塵問題,恐怕是他們類似求吉凶了。
而顧絕塵前兩個問題,既是他的思考,也是他們想要得到的答案。
至於最後一個,龍鱗柏要他幫忙的,肯定不會是小事,他可不敢說湧泉相報,到時報不了就不是愧疚那麽簡單了。
刻印完這些信息,放手,那枚竹簡再度被那些大樹送去了某個不知名的所在。
片刻之後,薄薄的迷霧散出了一條道路,一條通往丘陵頂端的道路。
看了看,顧絕塵從容的走了上去。
一直越過上次來到的那個平台,再一跨步,進去了一個由三株神似龍身的大樹遮蔽的一個小平台,不大,不過方圓十多丈。
這平台中零零散散地分布著數十個墳墓,不大,皆以青石堆砌而成,墳墓前麵立著一塊塊墓碑,最中心的墳墓麵前的墓碑寫著:吾師孔丘,弟子十七人共立。
其他墳墓的墓碑也大致如此,都是孔子弟子之墓。
其實,對這位儒家的開創者,聖人,顧絕塵最想不通的,還不是這簡陋的墳墓,而是他為什麽沒有長生?
要知道,在這個世界,知識某種程度上很輕易就能轉化為力量,思想境界到了之後,一日之間成就仙人也不是難事。
見他看著這十幾個墳墓發呆,那三株龍鱗柏正中的那一株樹身之上忽然浮現了一個木雕似的麵孔,然後他開口了。
那木質的嘴部一開一合,卻沒有聲音,而是一股神念傳入顧絕塵心中。
“孔夫子的墓就是如此,雖然儒家強調事死如事生,可是這位聖人早就不滯於物,人間這些,他早就不在意了。”
“您是說,孔夫子長生了?”
“可以這麽說,也不能這麽說,要看你認為的長生是什麽?如果你認為是一堆肉體,一道真靈,一個神魂,那麽,沒有,他是真真切切的死了。”
“但是,如果從另一個方麵來說,孔夫子在這片天地上的烙印、大名乃至學問都將與世長存。”
“孔夫子的境界恐怕早已超越仙人,他為什麽沒有求得長生?”
“非不能也,是不為也。夫子一生追求的是世俗凡人能接受、能理解、能實行的學問,而不是超凡脫俗。”
“即使是最後時刻,他也選擇將真靈合於天道,讓儒家也能完完全全沿著自身的學問來修行而不是還需要修煉道家功法,他的弟子們也是如此。”
顧絕塵聽完,由衷敬佩,這位為了儒家前進之路寧願化於天道,確實脫離了低級趣味,是一位無比高尚的存在。
想到這裏,他對著這片墳墓恭敬行了一禮,然後等著這龍鱗柏開口需要他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