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猜測
臨近中午的時候，杭久新回了府，與談文淵寒暄幾句便問起了潛江大壩的事。
今早這個消息已傳遍朝野，聖上震怒，連夜欽點陳庭歸前去代為巡查，當時負責大壩督造事宜的官員則直接被收押看管。看朝堂的態度，此事必要追責到底，隻怕不少人的烏紗帽甚至項上人頭都要不保。
工部有幾個官員涉及其中，一大早就被叫去了都察院聽詢。官署裏人心惶惶，杭久新因建壩時尚在地方上任知府，於此事牽不上幹係，倒是沒那麽緊張。加上目前還沒有進一步的消息，他簡單問了幾句便讓人通知金氏擺膳，三人出了書房。
午膳擺在麵朝小花園的花廳裏，杭雲素與杭雲初也上了席，坐在金氏左右。談文淵一開始還有些拘謹，但見杭瑞景一家人都十分親近隨和，漸漸也放下了拘泥，一頓飯賓主盡歡。
飯後，杭久新陪著喝了會茶便又去了官署，杭瑞景領著談文淵在花園裏轉了轉，杭雲初和杭雲素跟在後麵，四人隨後在亭子裏坐了下來。
“家裏比不得學士府繁華精致，讓談兄見笑了。”杭瑞景道。
“杭兄過謙了，伯母將這府裏打理地井井有條，這小花園也甚是精巧，我瞧著哪裏都好。況且萬丈豪宅也好，茅屋陋室也罷，有家人在身邊才是最要緊的。從前我和娘親住在一間舊屋子裏，日子雖然清苦，卻也平安喜樂。”
杭雲素意外地看了眼談文淵，她一直以為他不善言辭，沒想到也挺會說話的。
留意到她的眼神，杭瑞景心中一動，又聊了幾句便看向杭雲初：“我記得初兒那有一副墨玉做的棋子，不如拿來我們下盤棋？”
杭雲初早從金氏那裏聽到了些消息，聞言立即心領神會，點點頭：“好，除了墨玉的，我那還有簡石和琉璃的，哥哥不如隨我一道去挑一挑？”
杭瑞景樂得如此，自然答應，兄妹倆當即起身離開了亭子，剩下杭雲素和談文淵相對而坐，氣氛略略尷尬。
“之前在下多有唐突，還望二小姐見諒。”談文淵率先開口，語氣坦誠，目光卻有些躲閃，似乎不敢看她。
杭雲素不由覺得有趣。這人既被陳庭歸收為門生，又中了會元，身份已水漲船高，便是在父親麵前也十分從容，可為何一麵對自己就如此拘謹靦腆？
想了想，她微微一笑，道：“當日談公子亦是無心之舉，不必過於在意。隻不過素素有些好奇，公子將我錯認的人，那位…曼兒姑娘，可是公子的親人？”
見談文淵麵露遲疑，她連忙道：“若公子不方便透露，隻當素素沒問過，不必勉強回答。”
“沒有什麽不方便，隻不過…”談文淵頓了頓，輕輕歎了口氣，“隻不過這些話我從未與人提起，有些不知如何開口。曼兒她…她是我的心上人。”
杭雲素小嘴微張，驚訝地看著他，好一會才回過神來，聽他繼續道。
“我與曼兒的父親是舊時好友，小時候父親常帶我去她家玩耍，算是一起長大。後來父親去世，母親便帶我從潭州搬到了老家紹揚，一直到我中了舉人才又回到了州府。但時過境遷，盡管曼兒還記得我，我們兩家已不能同日而語。伯父早已替曼兒尋了戶好人家，如今她已嫁作人婦，與我無緣了。”說到這，談文淵又輕輕歎了口氣。
“公子是潭州府人氏？”杭雲素忍不住驚訝。
“是，二小姐也聽說過那裏嗎？”談文淵道。
杭雲素壓下心頭震驚，笑著點頭：“之前在一本雜記上看到過，潭州府的銀絲麵聽說十分有名。”
“嗯，我最喜歡吃的就是家鄉的那碗銀絲麵，沒想到二小姐也知道。”談文淵笑道。
杭雲素抿抿唇，已然可以確定心中的猜想。隻是為何她人不在潭州府，反而出現在京城？而且談文淵的名字如今已傳遍了燕京大街小巷，她肯定也聽說了，怎麽不去尋他？
心中幾個念頭閃過，她又朝談文淵道：“那不知公子這位心上人嫁到了哪裏？若是有機會，說不定還能再見上一麵？”
談文淵輕輕搖了搖頭：“她嫁的是魏縣的柳家，那是個大戶世家，宅院裏規矩森嚴，我和她已不可能再見。而且她既已嫁作她人妻，我又怎能再去打擾她，讓她心生紛擾？”
“說的也是。”杭雲素道，暗暗記下了柳家的名字。
又過了一會，杭瑞景和杭雲初兩人回到了亭子裏，四人下了幾盤棋，聊了會燕京的奇聞軼事，待大學士府的馬車到了門口，談文淵向金氏告了辭，她回到靜閣就立刻給梁九熙寫了封信。
原本她是想請杭瑞景幫忙的，但今日種種蛛絲馬跡讓她有了一絲不好的猜想，還是暫時不讓家裏人知曉王蒹的事比較好。
梁九熙雖是閨閣小姐，但梁沛人緣手段頗廣，想來可以查到點什麽。她沒有解釋事情原委，隻請她查一下魏縣柳家的情況。
寫完這封，她又另拿了張信箋，給陳庭歸寫了封信。
談文淵今日來過的事他必然會知曉，若自己什麽都不表示，難免惹他生氣。他如今忙著大壩和救災之事，她也不想影響他的心情。
她先細細問候了他一番，將今日談文淵來過之事也告訴了他，又寫了些希望他照顧好身體，巡查之事一切順利等等瑣碎。之後看看又覺得都是些泛泛之言，瞧不出什麽誠意，便起身從裝書的箱籠裏拿了本藥膳相關的書籍，仔細挑了幾個適合春季的食譜抄了上去，這才擱了筆，由紅珠幫著傳了出去。
日子過去三四天，她還在想著陳庭歸有沒有收到信的時候，梁九熙的回信就到了。
果然是請梁沛幫的忙，他查得很徹底，信上詳細記述了魏縣柳家的背景起源和如今的情況，杭雲素一眼掃過，倒是有些明白為何王蒹的父親會不念舊友之情，將女兒嫁到柳家了。比起孤兒寡母毫無依仗的談文淵，花團錦簇的百年世家柳家顯然是更好的姻親人選。
信的後半段，杭雲素的視線被一句話牢牢吸住，呼吸跟著停滯了一瞬：
柳家二房嫡長子本定於今年正月十六迎娶潭州府王家嫡長女，但其未婚妻在婚期前幾日離奇失蹤，兩家苦尋無果，王家隨後對外宣稱長女因病去世，親事就此作罷。
杭雲素纖細的烏眉蹙起，點了燭火將信燃盡。第二日便向金氏求了一上午的假，親自去了一趟成衣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