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藏嬌
春闈的那幾日過得格外漫長,雖全家都對杭瑞景很有信心,仍免不了有些擔心。
第一場結束,杭瑞景從考場裏出來,除了有些困,看起來還算輕鬆,到家扒了幾口飯便鑽回房呼呼大睡,第二天天沒亮就爬了起來,又是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樣去了考場。
一連三場,連續九天的春闈結束後,便是杭瑞景體格素來不錯也瘦了一圈,回家補了一整天的覺才緩過來。距離考試結果公布還有大半個月,杭瑞景也不著急,日日出門約見同窗好友,當然也少不了去大學士府見談文淵。
杭雲素懸著的心放下來,開始專心忙碌自己的事。
錦衣閣前幾日正式開了張,當天夏淑祺和梁九熙果真帶了幾個閨中好友親自去給她捧場,幾輛極闊氣的馬車一字排開停在鋪子門口,替他們吸引了不少人氣。再加上杭雲素跟馬大勝提前幾日就做好的準備,當日鋪子兩邊的生意都極好,一些款式更是預訂到了一個月後。
既然開了個好頭,後麵自然要趁熱打鐵再推出更多的款式打出名氣,這些她早已和戚師傅商量好了,倒不用多擔心。她現在要忙的是給夏淑祺和梁九熙再做一套春衫,還有給那日來的其他幾位小姐做些小禮物,感謝她們捧場,順便借著機會再宣傳一番。
如今鋪子還未上正軌,馬大勝和戚師傅要忙的很多,這又是要花心思的事,她便自己攬了下來。
從小庫房和鋪子裏挑了些好料子,她花了五六天時間將衣服做了出來,給夏淑祺的那套尤為精巧,這個月恰逢她生辰,正好當作她的賀生禮物。
這天她將所有衣物都整理好收起來,裝進了鋪子裏定製的絨布木盒子中,隨後捧著多做的一件去了杭雲初的院子。
一進清苑,穀雨便麵露驚喜地迎上來,笑著朝她福身:“正要去請二小姐呢,嚴家的兩位小姐來了,正在屋裏和小姐說話,您快進去吧!”
杭久新在工部有位姓嚴的同僚好友,兩家來往密切,兩個女兒也與杭雲初成了閨中密友,杭雲素自來了燕京也見過幾回。年前她們回了宜州老家省親,沒想到這麽快就回來了。
杭雲素微微意外,隨即點點頭,將手裏的木盒交給了穀雨。
“這是我給姐姐做的一點小東西,你先收起來,回頭再拿給姐姐。”
有外人在,她這東西便不太好送,畢竟她隻多做了這麽一件。
穀雨明白她的意思,接過東西,領著杭雲素進了屋子。
一進門,一陣清脆的笑聲便從內間傳了出來,杭雲素還認得這聲音,是嚴家的二小姐嚴寶儀。
站在屋內伺候的驚蟄聽到外麵動靜,打了簾子見是杭雲素,忙向三人通報了一聲。笑聲頓止,杭雲初喚了她一聲,她抿抿唇,在兩道好奇的目光下進了內間。
“姐姐,”她先和杭雲初打了個招呼,然後看向對麵的兩個少女,輕輕福了福身,“珠儀姐姐,寶儀妹妹,好久不見。”
“兩三個月不見,素素越發漂亮了,快過來坐吧。”被稱作珠儀的少女打量了眼杭雲素,微微一笑道。
杭雲素上了榻,寒暄幾句後,道:“姐姐這趟去宜州怎沒有多住些時日?聽說宜州鍾靈毓秀,可是極好的地方。”
嚴珠儀還沒說話,嚴寶儀搶先一步道:“原本我們是要住到五月的,但母親來信要替姐姐定親了,就提前回來了。”
一旁的杭雲初聞言目露驚喜,看向嚴珠儀:“可是真的?是哪戶人家的公子?”
嚴珠儀臉色微紅,輕聲道:“是棉林巷的劉家大公子,已經換了庚帖。”
“棉林巷的劉家?可是父親在外任知府的那個?”杭雲初想了想道。
嚴珠儀點點頭。
“那家人名聲不錯,聽說祖祖輩輩都是讀書人,是戶好人家。”杭雲初看著好友,又小聲問道,“那你回來以後,可曾見過那劉家大公子?”
“嗯。”嚴珠儀臉又紅了紅,道,“他比我大三歲,去年中了舉,以後也要走仕途,為人……挺端正的。”
這便是很滿意這樁親事了。
“那可要恭喜姐姐覓得良婿了,日後也做個威風凜凜的官太太!”杭雲初很是替她高興,難得地開起了玩笑。
杭雲素也少不得恭喜一番。話題接著又轉到最近燕京發生的趣事上。
“對了,聽說東陵郡主前陣子又鬧出笑話兒來了,可是真的?”嚴寶儀忽然問道。
杭雲初瞥了眼杭雲素,笑了笑:“是有這麽回事,不過具體情況我們也不清楚,都是道聽途說。”
嚴寶儀聞言不禁麵露遺憾:“我原本還想聽姐姐仔細說說這事呢。不過郡主這次都敢去堵門了,那下次會不會直接把陳大人搶回郡主府啊?”
幾個姑娘一時都沒作聲。
依那位的脾氣,也不是沒可能的事。
“其實要我說,郡主金枝玉葉,長得也美,陳大人與其這麽幹耗著,倒不如答應了,做駙馬也沒什麽不好嘛!”嚴寶儀又道。
嚴珠儀聞言不讚同地搖搖頭:“陳大人與郡主算是有奪妻之仇,當年崔家大小姐明月一樣的人物,便是比起郡主也不遜色,隻怕陳大人心裏還記著這事,又怎麽會答應去做駙馬?”
因著杭瑞景,杭雲初最近對陳庭歸也多了些了解,感歎道:“說起來陳大人年紀也不小了,早該成家生子,卻因為郡主一直耽擱著,偌大的學士府連個女主人都沒有,實在是.……”
“其實不能娶妻,可以先納妾呀,聽說陳大人府上連個通房都沒有,真是稀奇!”嚴寶儀說這話的時候特意壓低了聲音,幾個姑娘還是微微紅了臉。
“你一個小姑娘家說什麽通房不通房的,讓人聽見了可該嘲笑你沒羞沒臊了,以後快不許說了!”嚴珠儀板起臉,訓斥道。
嚴寶儀嘟了嘟嘴,有些不服氣:“我還不是聽表姐她們這麽說的,還說陳大人要麽是在外麵金屋藏嬌,沒讓郡主發現;要麽就是身子有問題。不然他一個大男人,又不是廟裏的和尚,身邊怎麽可能沒有女人伺候?”
見她越說越露骨,嚴珠儀恨不得上去捂住她的嘴,氣得一張俏臉又紅又白。
“你管別人怎麽說?便是陳大人在外養了人,與咱們何幹?你聽了幾句嘴碎的閑話就到處宣揚,我就沒見過比你還笨的!以後少跟吳家那兩個來往!”
見她動了真怒,嚴寶儀也不敢再爭辯,抱著她的胳膊討好道:“不說了不說了,姐姐別生氣,以後我一定離表姐她們遠遠的!”
杭雲初也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跟著勸道:“好了,寶儀隻是一時好奇,再說我們也不是外人,她才敢說這話。真在別人麵前,她一向知道分寸,你就別生氣了。”
說著她看向杭雲素,想讓她也跟著勸一勸,卻發現她正垂著腦袋,神情微恍,臉色蒼白。
“素素,你怎麽了?”她不由擔心。
杭雲素連忙收起心神,抬頭朝她勉強笑了笑:“沒事,就是突然有些頭暈。”
“那可要回房歇歇?最近鋪子開業你也跟著忙個不停,想必是累著了。”杭雲初忙道。
杭雲素心緒紛亂,實在做不出若無其事的模樣,便點點頭,和嚴家兩姐妹告了聲罪,離開了清苑。
“剛剛初兒說鋪子的事,素素她難道還幫著料理你家的生意嗎?”這麽一打岔,剛剛的事兒便算揭了過去,嚴珠儀想到杭雲初的話,好奇問道。
“是,家裏在福元坊開了個成衣鋪子,素素也幫著出些主意,前幾天開業,很是忙了一陣。”杭雲初解釋道。
“還有這事?我瞧她平日裏總是低著頭不愛說話的樣子,原來竟是個有主意的。”嚴寶儀十分意外。
“素素她自小便跟著祖母學習料理生意,很是能幹,隻是她平時不愛顯露罷了。”杭雲初道,話裏有幾分維護之意。
“我看你與她似乎親近了許多,到底是孿生姐妹,相處久了,感情自然會深的。”嚴珠儀仔細打量了眼她的神色,微微一笑道,“不過你有空也要提醒一下她,如今你家不同以往,不是普通的官宦人家了,她一個閨閣小姐,學些中饋之事是正經,外頭的生意還是少插手。畢竟她還沒說親,講究點的人家,可不喜歡姑娘家手伸的太長。”
杭雲初笑容微斂,點頭道:“這點我也想過,不過素素向來喜歡製衣之事,而且母親也沒有攔著,我想也不是什麽大事,便沒專門提起。”
“伯母也沒有意見?”嚴珠儀有些驚訝,隨即又笑笑,“既然如此,咱們就別瞎操心了。”
三人又說起了別的事,待嚴家兩位小姐離開後,穀雨將杭雲素拿來的東西給了杭雲初。
“是二小姐親手做的,奴婢看了一眼,可是精巧的很,小姐戴上一定漂亮。”穀雨道。
杭雲初打開盒子看了一眼,嘴角彎了彎,但很快那抹笑就消失不見了。
她望了眼窗外不知何時變得陰沉的天,心頭那塊大石沉甸甸的: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堅持到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