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如坐針氈
接下來幾天,每逢白班關山月就組織一次熱換,沒想到出奇的順利,引來了二車間和各科室的觀摩。
二車間是張興帶著班長過來學習的。張興對關山月說道:“你呀,沒幾天就鬧個大動靜,還讓人活不?”關山月還沒想好怎麽說,何東接話道:“這有啥?沒多少技術含量,就是個熟練活,還都當個大事兒啦。”關山月笑笑道:“是啊,要不也不會這麽順利,以後還得請何大科長多多指教。”
張興沒理會何東又說道:“俗話說‘難了不會,會了不難’,過去沒有這就叫創新,別人想不到你能想到你的水平就比別人高,這是毋庸置疑的。我們國家還是從一窮二白起來的,那你說前輩們都叫蠢人,做的事兒都叫蠢事?按說你們科室才是引領鋼廠技術發展的核心部門的。”
張興是個老同誌,根本不在乎你是不是科長,這番話把何東惹惱了,氣急敗壞地說道:“這兒有你啥事?你厲害,這麽多年終於當上技術員了,還是個什麽都不會的技術員。”
張興也不氣惱,笑哈哈地說道:“是啊,真不容易,但是最難的還是要知道怎麽做人。”何東惱羞成怒,憤恨地說道:“我怎麽做人不用你指點,你也不夠資格。”說完轉身走了。
關山月笑道:“師傅,你這是給我拉仇恨呀。”張興也笑著說道:“要不你前進的道路上太寂寞,找個對手時不時地刺激一下也挺有趣,但是就他這水平也不是你的對手呀。”關山月搖搖頭道:“師傅,你可別害我,我活著也不容易呀。”張興哈哈大笑。
見接連幾次試驗都成功了,段立功說道:“小關,別試了,直接推廣吧,廠裏很關注這件事,而且二車間也開始試驗了,咱們不能走在他們後邊。”關山月道:“要說是沒多少技術含量,但是我認為這比高效改造還難,因為需要每個職工參與進去,體現的是職工的整體水平。”
段立功道:“你說的有道理,但是再熟練也會發生事故的,這是避免不了的事實,所以就大膽推吧,出了問題我擔著。”
主任都說道這個地步了,關山月隻能執行,但總是忐忑不安,又跟了兩個夜班才算放下心來。
生產順風順水,大家心情都高興,星期六關山月終於好好休息了一天,不過都是在王璐家度過的。晚上吃飯時關山月說道:“叔、嬸,我想抽個時間和璐璐領證去。”李秋水笑道:“璐璐還沒滿二十呢,領不了證。等過了生日再說吧。”
關山月尷尬地說道:“是嗎?前一段時間我弟弟來信說他都準備結婚了。”王璐樂的咯咯直笑:“你個法盲,受你們老家的封建殘餘毒害太深。”關山月心道,你不是也不知道嗎?五十步笑百步。
既然提到談婚論嫁了,這天夜裏關山月同誌也就厚著臉皮大大方方地住到王璐家了。愛情事業雙豐收,人生不過如此,關山月同誌有點飄飄然。
可是這一飄就出了問題。星期一關山月早早去了廠裏,可到了現場就見一片狼藉,像被大火燒過一般。段主任在指揮著崗位工清理廢鋼,而李主任帶著檢修的人員等著進入現場。
關山月心裏一沉,就進到主控室看生產記錄。主控室的女孩叫戴月,戴月說道:“這次熱換沒成功,導致整包鋼水都鑄到平台上了,已經停了四個小時,這應該算是重大生產事故了。由於不知道你的電話,所以沒通知到你。”
怕啥來啥。關山月看著忙碌的現場開始反思這次事故,才知道過去總是想著怎麽成功,而從來沒想過不成功會出現什麽情況,采取什麽措施,這是操作規程上的一個重大的漏洞,也是因為自己現場經驗不足導致的考慮不周全,教訓深刻呀。
看看已經到了分廠開調度會的時間,見段立功還站在那兒,關山月上去說道:“段主任,該去開會了。要不我替你去開?”段立功說道:“好,你去吧。對了,不要說太多,就說我們在分析原因製定措施。”
關山月去開會的路上,感到心裏涼涼的。出了事故去開會就是去挨訓的,這會不好開。關山月倒不是怕挨訓,一是自己年輕,就該勇於承擔責任;二是從他心裏認為還是因為自己考慮不周才導致了事故的擴大化,自己負有責任。
這次提出去開會,他本以為段主任會拒絕的,沒想到他毫不猶豫地讓自己去擋槍子了。說好了的“出了問題他擔著”,自己還感動了一陣兒,沒想到這都是騙人的話,也或許是一種潛意識的自我保護吧。這讓關山月對段立功又有了新的認識,領導的話真的不能全信。
關山月在樓道遇到方國慶,方國慶滿臉堆笑,問道:“關主任,怎麽樣了?”關山月隨口回道:“沒啥大事。”兩人不再言語一前一後進了會議室。
到會議室還沒坐穩,張廠長劈頭就問:“小關,什麽時候能夠恢複生產?”一句話把關山月驚得出了一身冷汗,忘問了!關山月腦瓜急轉,說道:“現場馬上清理完了,然後檢查一下設備,如果沒有大問題兩個小時吧。”
會場陷入一片沉寂,大家都不再說話,關山月也沒心思看別人的表情,低頭在想會上說什麽。等廠長進到會議室,生產科宣布開會。
生產科先匯報了昨天的生產情況,然後重點通報這起生產事故,分析了對煉鋼廠產量造成的影響,尤其是破壞了公司的生產平衡,導致鐵水無去處被迫鑄鐵,影響惡劣,而且總調要求寫出事故報告上報公司。
關山月聽後腦袋嗡嗡作響,闖大禍了!
各部門開始挨著匯報工作,輪到關山月時,關山月穩穩心神道:“夜班熱換不成功,導致鋼水流到澆注平台被迫停產,目前清理現場已到尾聲,需要進一步確認設備狀況。白天我們組織開分析會,找出原因,製定措施。”
輪到張廠長發言,張廠長直截了當地說道:“鑄鋼一車間的事故非常惡劣,後果嚴重。咱們一直強調生產以穩為主,避免惡性事故發生,但還是屢禁不止。所以車間要反思自己的管理,反思自己的工作方式,杜絕類似事故發生……。這件事由生產科牽頭分析,寫出事故報告,拿出處理意見,匯報分廠後行成統一意見然後再上報公司。”
最後到廠長發言,魏廠長說道:“剛才張廠做了要求,我就不再重複,隻提醒幾點:一是處理事故要抓好安全,製定措施,非正常作業要作為安全管理的重點,安全科要落實好;二是發生問題要認真思考,發生問題不可怕,可怕的是不吸取教訓重複發生;三是我們提倡、鼓勵新技術的應用,但是要注意任何新的工藝都會有新的變化,要考慮周全、措施得當……”
廠長講的很中肯,倒也沒有過激的批評。但是關山月卻如坐針氈,手心都是汗水。
關山月感到這一早上的會議比自己一年的上班經曆都長,胸口像壓著巨石喘不過氣來。出了會議室,張廠長跟在身後說道:“去我辦公室一下。”
進了張廠長的辦公室,張廠長微笑著說道:“今天挨訓還能承受嗎?”關山月道:“應該的,工作沒做好,給您添麻煩了。”張廠長道:“那是小事,你知道我為什說的那麽嚴厲嗎?因為我批評的多,廠長說的就少。不過你也別太在意,咱們生產單位挨訓是常事。”關山月感激地說的:“我能虛心接受,以後盡量避免類似事故的發生。”
關山月出來時無意識瞥了一眼辦公桌上的身份證,才知道張廠長叫張長,過去總認為叫張常,沒想到是長短的長,不由得心裏好笑,心情稍微放鬆了一點。一邊走著一邊分析張廠長說話的意思,但是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回到車間開早調會,關山月實在沒心思多說什麽,隻是傳達了廠部調度會的精神完事。段立功則是暴跳如雷,對當班的班長大罵一通,直接免了他的班長職位。其他人則個個耷拉著腦袋,生怕惹火上身。
關山月心想,雖然他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但這畢竟算是新生事物,大家都有責任,可是你這直接免了他,以後誰還主動推行熱換?這工作到底還做不做?
開完會段立功扔給關山月一隻香煙說道:“這倒黴玩意兒,多好的勢頭竟被他悶頭一棍打暈了。廠裏批評的這麽嚴厲,我都不想再推了,這不是打擊積極性嘛。”過了一會兒又說道:“廠裏沒有直接說不讓再推行熱換,假如咱們停了是不是也不對?”
關山月想想說道:“要不這樣,分析會是生產科組織的,咱們看最後的處理意見再說。”段立功道:“也隻能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