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五章 人性
陳劍平微微搖搖頭,心中暗道:“此刻雲嘯年絕不會有什麽後援,拖延時間對他也沒什麽用。”
而此時此的雲嘯年重傷已久,整個人幾乎處在一種混沌狀態。
隻見他眼神渙散的看著供案上發著暗紅光芒的蠟燭,聲音低沉的繼續說道:“那時候家裏有父親、母親還有哥哥、弟弟,南拗村是個邊陲極窮困的小村,村裏的人幾乎都過著原始的男耕女織自給自足的日子。”
說到這,迷離的雲嘯年,眼神中竟然散發出一絲光亮,嘴角好似也掛起了一絲笑意,隻聽他接著說道:“那時,父親耕種稻米、母親織布養蠶、我和哥哥、弟弟每日照看窗下籠中的兩隻老母雞。”
此刻,雲嘯年竟然輕輕笑了一聲,小聲道:“每天傍晚我和哥哥、弟弟都能從雞籠中撿出兩三個雞蛋,母親便將它們放起來,隔一天再撿兩三個,湊成四五個,便用水煮了一家五口一人一個雞蛋。”
“但每隔一段時間,母親總能變戲法似的變出好幾個熟雞蛋來給我跟哥哥、弟弟吃,原來,每次母親都舍不得吃自己那顆雞蛋,偷偷藏起來,留給父親還有我跟哥哥、弟弟吃,就這樣,我們一家四口雖然辛苦,但每天都過的其樂融融。”
這時,武大通、納蘭月江啟辰三人竟然漸漸放下戒心,慢慢被雲嘯年說的話所吸引,二人將早已熄滅的火把扔在地上,怔怔的看著眼神迷離的雲嘯年。
這時,雲嘯年微閉的眼睛忽然張開,臉上也閃過一絲痛苦的表情,隻聽他低聲說道:“直到那一年,那一年和往年都不一樣,雨下的格外大,一連下了十幾天,幾乎衝毀了地裏種的所有東西,大家忙碌了一年顆粒無收,村裏所有人都陷入無盡的饑餓中,瘟疫也開始在村落裏傳播,一時間餓死病死了無數人。”
雲嘯年劇烈的咳嗽了幾聲,嘴角滲出一絲鮮血,他一把將嘴角的鮮血抹幹淨,接著說道:“也不知道大家餓了多久,總之家家都有餓死的人,牆根、路邊隨處都可以看到倒斃在地的屍體。”
雲嘯年無力的靠著圈椅後背,痛苦的說道:“沒有任何人管我們的死活,我們一家五口絕望的卷曲在四壁漏風的破屋子裏麵,靜靜的等著被餓死的那天!”
不知怎麽得,陳劍平突然跟說到這裏的雲嘯年產生了一絲共鳴,他是體驗過饑餓的,那種感覺根本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它會給你帶來極大的不安全感,會讓你完全無暇去考慮除了饑餓本身以外其他任何事情,會連綿不絕絲絲入扣的縈繞在你心頭,很難想想瀕臨餓死的人最後一刻將會是什麽感受。
而此時的雲嘯年臉上肌肉因為痛苦,竟然微微顫抖了起來,隻聽他接著說道:“可就是這樣,州縣裏的官軍卻絲毫不顧村民死活,依然照常征收軍糧,他們在村頭紮好營寨,挨家挨戶的搜羅任何能入口的東西!”
此時,迷離的雲嘯年仿佛已經望了陳劍平等人的存在,他幾乎完全陷入了自己的回憶,痛苦的喃喃說道:“終於有一天深夜,幾個喝的醉醺醺的官軍衝進了我們家中,瘋狂的搜羅著屋裏任何他們認為能從東西的地方,那是我們真的已是家徒四壁了,搜不到東西的幾個官軍暴怒的摔砸著東西!”
“終於,有個軍士摸起灶台下一個小黑罐,準備摔在地上,母親惶恐的衝上去,死命抱住那個黑罐,原來裏麵藏著母親當初省下幾個用鹽巴醃好的雞蛋!”
雲嘯年慘白的臉上似乎留下的一行眼淚,淚水混雜著臉上的血汙,成了紅色,好似血淚一般,隻聽他顫巍巍的說道:“幾個醉醺醺的官軍看著母親懷裏的黑罐,惡狠狠的將母親圍在了中間!”
陳劍平三人怔怔的站在小室中,默默的看著滿身傷痕的雲嘯年,納蘭月輕輕朝陳劍平身邊靠了靠,眼神異樣的看著眼前這個人。
雲嘯年痛苦的顫聲說道:“哥哥、弟弟跟我嚇得哇哇大哭,母親絕望痛苦的嘶吼著,而父親則渾身沾沾發抖的縮在牆角,眼睜睜的看著母親受辱!”
此刻的雲嘯年,雙眼迸發著精光,氣喘籲籲的說道:“臨走時,其中一個官軍將一小袋糙米仍在母親麵前,父親什麽都沒說,隻是抱著那袋糙米默默的發呆,我們就靠著這麽一小袋糙米又多活了幾天!”
雲嘯年痛苦的歎息了一聲,隔了半晌,嘶啞著嗓音說道:“從那以後,每當我跟哥哥、弟弟餓的受不了的時候,母親就會流著淚摸摸我們的頭,轉身離開,當她回來的時候,手裏總是拎著一小袋糙米!”
陳劍平隻覺得好似如鯁在喉,這世間真的如人所說,終究是苦難多餘歡樂嗎?
誰都有著自己的傷痛和無奈!
江啟辰木然的站在一邊,武大通此刻少有的麵色凝重,而納蘭月早已是一臉淚痕。
雲嘯年此刻似乎對外界的一切都沒了感覺,他完全沉浸早了自己痛苦的回憶中,周圍除了雲嘯年的說話聲,一片死寂,他黑袍袍角上的鮮血一滴一滴的滴在地上,滴滴有聲。
雲嘯年好似自言自語般的說道:“後來,南拗村的瘟疫遲遲不不退,村裏的巫師便說是母親敗壞了風氣,激怒了天神,降下災禍,竟然要將母親活活燒死!”
聽到這裏,陳劍平、江啟辰、武大通都是一驚,納蘭月更是驚呼出聲。
雲嘯年痛苦的說道:“而這時,父親卻不再沉默,他親手將母親扭送到村前的空場,大聲的咒罵著母親,所有人都認為苦難是由母親帶來的,他們迫不及待的將母親架上柴堆,而侮辱母親的那些軍士就站在一邊,事不關己一臉嬉笑的看著這一切,父親則忙忙碌碌的為柴堆加柴!”
“衝天的大火一直燒著,母親自始至終沒有發出一絲聲音,我跟哥哥、弟弟拚命哭喊,弟弟瘋狂的反抗著,掙紮著砸爛了供桌上用泥做的象征祭品的東西,所有鄉民憤怒的撲向弟弟,以為他是邪靈附體前來破壞祭祀,於是弟弟也被投入了火中!”
說到這裏,雲嘯年突然猶如瘋癲一般低聲笑了起來,他輕輕拍了拍手掌,說道:“做完這一切,所有人都將眼光望向了早已嚇呆了的我和哥哥,我知道,他們將要將我也投入火中,可就在這時,我的先師雲易天遊方到此,見這情景,從那群暴民的手中將我們救了下來!”
雲嘯年看著呆若木雞的陳劍平,又是冷冷一笑,說道:“人性?人性是最可怕的,人性是最不可靠的,你記住,你如果要依靠人性的話,最後將會死的比我還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