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乞兒吳憂
韓立略微翻看了一遍,裏麵隻有一十八式,也許是最早的羅漢拳譜,但是對於韓立來說也是彌足珍貴,於是韓立悄悄地將書籍藏入懷中,隻是這個動作還是慢了,被已經欣賞完的長孫無忌看到了。
韓立不藏還好,這一藏,長孫無忌就越發的好奇,於是開口說:“小韓啊,你藏了什麽寶貝,拿出來,也讓我品鑒一下如何?”
劉潛一聽有寶貝,那必須得欣賞一下,至於那副羅盤就被他不著痕跡的收了起來,然後也是轉頭看著韓立道:“我也可以幫忙,甚至貧道可以為其開光!”
韓立聽了則是心想,你要是能開光,還會穿著那一身的破爛道袍?鬼都不信,不過韓立還是將懷裏的羅漢拳譜拿了出來。
長孫無忌和劉潛一看竟然是近乎人手一本的羅漢拳,頓時不感興趣,就算真的是什麽武功秘籍估計也不會讓他們羨慕。
於是長孫無忌說了一句:“原來是武夫喜歡的,有辱斯文!我輩俠士,必須仗劍走江湖,論瀟灑,還要數劍客!”
他說的就是自己,當年也曾遊曆,帶著一把劍走南闖北。其實他憑借讀書人的裝扮,很少有人會去招惹,畢竟有功名在身,就是一層護身符。
所以他很少見到真正高手,再加上暗中始終有人護衛,他隻是自我感覺良好而已。
而另一邊的劉潛,頓時也是興趣缺缺的道:“匹夫之勇,無甚意思!”
然後就不知從什麽地方掏出了羅盤繼續研究。一見這種情況,韓立隻好再次收起了拳譜。
韓立看這飯菜吃的差不多了,但是眼前這兩位,還都沒有起身的意思,都還在聚精會神的研究呢。
於是開口道:“長孫大人,劉道長,這菜也吃的差不多了,要不我們就先回去,明天想必長孫大人還有很多事要忙!”
就聽長孫無忌頭也不抬的道:“不著急不著急!”
劉潛也跟著附和:“對對對,再坐會,坐會!”
韓立就覺得內心有些好笑,你說一副羅盤還可以多研究研究,一方硯台能看出什麽來,都看了一盞茶了,這分明是想要,又不好意思開口。
於是韓立接著道:“王掌櫃將這些交給我全權處理,要不咱們就帶回家好好研究,在這裏想必也看不出什麽來。”
長孫無忌一聽頓時眼前就是一亮,心想小子上道,於是就裝模作樣的說:“小韓說的極是,劉道長要不我們就回去好好研究一番,畢竟硯台要真正用一下,才知道優劣!”
劉潛伸手摸了摸胡須道:“長孫大人高見,天色也不早了,那我們就回去!貧道也好實地勘察一番,檢驗一下這副羅盤!”
就這樣,三人都嗬嗬一笑,起身走出客棧,這一趟算是乘興而來,滿載而歸。可不是嗎?肚子滿了,兜裏也滿了,這小日子甭提了。
當三人走到客棧門口,恰好看到先前那位叫李二的店夥計,正在將一個油紙包遞給一個枯瘦如柴的小孩子。小孩子約莫也就五六歲的年紀,蓬頭垢麵,衣服也有些髒兮兮的,腳上穿的是一雙大人的鞋子,唯有一雙清澈的眼睛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隻是那位小孩子接過了油紙包,當李二似乎又遞過一些銅錢的時候,那個孩子便跑開了。
興許長孫無忌和劉潛還在想著回去如何研究今天所得,這一幕唯有韓立看在眼裏。
待三人走到一個路口,便準備分道揚鑣,最後的時候,長孫無忌道:“韓立,過兩天,我會準備辦一場募捐會,到時候會有表演,我會給你送一張請柬,屆時你可以來看雜耍,算是為了感謝你今天的帶路!”
韓立自然是一番感謝,而等到長孫無忌和劉潛走遠後,韓立又原路返回了悅來客棧,找到了李二。
李二一看是韓立,便立馬迎了上去:“韓公子,有什麽需要小的幫忙的?”盡管眼前少年一看不是什麽富貴子弟,但是李二清楚眼前少年在自己掌櫃眼裏的位置,以自家掌櫃這些年的經營,就是縣令見了,都客氣的很,可是通過今晚所見,眼前少年顯然是更加不簡單。
你見過有哪個窮酸少年,在麵對一位朝廷命官,會從容不迫呀,尤其是最後自家掌櫃送出的三件禮物,對方之所以能夠收下,肯定是眼前這位少年的作用,所以他是一點也不敢怠慢。
韓立開口道:“李哥,我想問一下,剛才那個小男孩的事情。”
李二一聽就覺得,韓立問的八成就是那個叫吳憂的小孩,於是開口道:“韓公子我知道您說的是誰,那個孩子叫吳憂,家就住在離這邊不遠的青竹街。
吳憂的爹是在采石場做雕刻的,是個手藝人,家裏還算殷實,隻是前幾年的時候,有一次上山,不慎摔死了,隻留下了孤兒寡母。
不過采石場的劉老板還算厚道,給了五十兩銀子,頭兩年日子也還算是可以。周圍的人也勸過吳憂娘親改嫁,可是吳憂娘親死活不同意。
後來,吳憂他娘因為勞累,再加上風寒,竟然一病不起,用了許多藥都不管用。後來請了回春堂的王大夫診治,被斷定為肺積。”
韓立一聽是肺積,內心就暗自歎息,這裏的肺積就是後來的肺癌,在那個時代癌症尚且難以治療,更何況現在。就算有神仙手段,那也得請得動神仙才可以。
就聽李二繼續道:“這一年多,那婦人就是強自撐著一口氣,憑借王掌櫃開的藥方吊命,家裏的錢也都花了出去,這不是孩子到了上蒙學的年紀,也沒辦法。
好在吳憂這孩子懂事,小小年紀竟然學會了洗衣做飯,照顧自己的媽媽。這孩子也不能做什麽,於是白天會出來乞討,得到的錢就會拿去買藥,而我家與他們家住在一條街上,於是就和我們掌櫃的說了一下,掌櫃就允許我將一些剩菜交給那孩子,那孩子都會收下,隻是當我將掌櫃給的錢,送給那孩子的時候,他卻從來不收。哎,這世道,好人怎麽過得就這麽難。”
韓立聽完後,告辭離開了客棧,六歲的孩子能做這麽多,多到讓一個大人都有些汗顏,他不是自己,韓立清楚的知道若不是擁有一個成年人的心智,他也許早就死了,不是凍死的,也會是餓死的,和你說不定是被打死的。
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聽著好像就給人一種很厲害的感覺,但是他們真的想嗎?那些孩子難道不想去騎竹馬,玩過家家嗎?
他們也很想,但是他們也隻能想。這世道突如其來給予的重擊,帶給他們那個小小年紀無法承受的重量,那還能如何,不還是得哭著含著,把所有的艱辛苦難,一股腦的吞進肚子裏。
而這些苦難,就是成長的催化劑,因此那些連牙齒都還沒有換完的孩子,早早地扛起了重擔。
看著讓人辛酸嗎?辛酸。可憐嗎?可憐。但是這樣的孩子太多了,就這樣,你還得說一句世道太平。
為什麽,因為總有一些人,或出於偽善,或出於真善,亦或者是同情心,朝他們送去了一些幫助,讓他們活了下來,就像那個孩子,在如此苦難麵前,還能有著一雙清澈的眼眸,讓那些身處苦難,或者就要身處苦難的人們,對這個世界抱有希望。
千百年來,王朝更迭,最底層的那些人從來沒有受到什麽太多的恩惠,無非是受得苦是多一些還是少一些罷了。
有人說的對,‘興,百姓苦。亡,百姓苦。’有時候想想,那些人的訴求真的很低,僅僅隻是為了活著像個人而已。
一個人拚了命的努力,就為了活著像個人,聽起來很好笑,仔細一想就很可悲。
這世道很公平,人人都會生老病死,而這世界很不公平,有人的生死就像一片雪花,落在地上什麽痕跡都不會有,而有人就像一場大雪,可以讓整個世界,為之換一個顏色。
又是一個夜晚,韓立不知道第幾次,獨自走在泥平巷中,不知為何那雙眼眸,深深地印在他的腦海裏,揮之不去。
韓立也不明白,為何見慣了生老病死的他會有如此的觸動,韓立摸了摸懷裏的書,第一次生出,來到這個世界,是否應該為它做點什麽的想法,於是千年的暗室,有那麽一盞微不可察的燈火,在一個角落,偷偷的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