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你願意原諒我?
陸子涵並不知道自己是被喬牧塵帶到了希臘的哪個海島上,因為沒有出去過這家私人醫院。
而平日裏醫生護士們除了和她說一些注意事項是用英語,其他的時候,他們私下說話都是說的希臘語,陸子涵聽不懂。所以沒有關係這個地方的任何信息。
隻是為了她和顧默馳的寶寶,陸子涵每天都躺在床上休養,很少下地活動,隻要喬牧塵沒有逼她幹什麽,那麽她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休息。
她好好的,寶寶也好好的,這樣等顧默馳來的時候,他不會太過自責內疚,而她也算是有了交代。
在陸子涵數著日子在醫院裏整整躺了十五天的時候,喬牧塵來了。
陸子涵還有一絲緊張,就怕喬牧塵不肯讓她在醫院裏養好身體,最近她好不容易休養好了一些,體力也恢複了不少,最重要的是胎像也漸漸平穩。
因為糖糖的身體有些先天不足,所以陸子涵對這個孩子的健康很是重視。
不過喬牧塵隻是給她帶了一些水果,並沒有提起要離開的事。
“最近怎麽樣了?”喬牧塵坐在一邊的椅子上,看著陸子涵漸漸紅潤的臉色,輕輕的笑了笑。
“還好,醫生說再有十多天孩子就滿三個月了,到時候隻要平日小心一些,應該就沒有太大的問題了。”
因為十多天沒見到喬牧塵了,陸子涵看著如今的他,沒有穿著那一身筆直正挺的正裝,整個人都少了幾分嚴肅的感覺。
喬牧塵很是低調的穿著一套淺色的休閑裝,頭發也沒有像往日那樣一絲不苟的梳起來,反而是柔軟卻很順滑的垂下。
額前的碎發有些遮住了他那雙過於冰冷的黑眸,讓他整個人都顯得隨和了起來。
不過陸子涵也留意到,他眼下的烏青很嚴重,沒有往日那般的精神飽滿,背脊挺直,可以看得出來,似乎是很疲勞,整個人顯得略微憔悴。
想著前段日子那樣強勢進入CH集團的喬牧塵,如今不過幾天的時間,就變成了這樣一幅樣子,陸子涵也有些唏噓。
“那就好好休養吧。”喬牧塵果然沒有要讓陸子涵離開醫院的想法,隻是看著陸子涵,目不轉睛的認真看著她,猶豫了一瞬,還是問道:“沒有發生什麽事吧?”
陸子涵茫然的搖了搖頭,喬牧塵才輕輕的笑了起來。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陸子涵輕聲道:“謝謝你。”
雖然陸子涵會遭遇到這些事情完全是喬牧塵害的,但是陸子涵還是道謝了。
站在喬牧塵的角度來看,他完全沒有必要如此對待陸子涵,但是他並沒有苛待她,反而對她還算好。
喬牧塵顯然也沒想到陸子涵會突然道謝,愣了一下,覺得很好笑,於是笑了起來,“你別嚇我,你這是得了斯德哥爾摩精神後症群?”
陸子涵的臉色微微一沉,雖然知道喬牧塵這是在開玩笑,但是一點也不好笑。
人性能承受的恐懼有一條脆弱的底線。
當人遇上了一個凶狂的殺手,殺手不講理,隨時要取他的命,人質就會把生命權漸漸付托給這個凶徒。時間拖久了,人質吃一口飯、喝一口水,每一次呼吸,他自己都會覺得是恐怖份子對他的寬忍和慈悲。
對於綁架自己的暴徒,他的恐懼,會先轉化為對他的感激,然後變為一種崇拜,最後人質也下意識地以為凶徒的安全,就是自己的安全。
這種屈服於暴虐的弱點,就叫“斯德哥爾摩精神症候群”。
“確實我會到這一步都是拜你所賜,你也確實差點害得我沒有了寶寶,但是……也是你幫我保住了孩子,這事實,你完全可以不幫我,但是你幫了,所以我為此謝謝你。”
陸子涵說得很認真,看著喬牧塵,一字一句的道:“但是關於你傷害顧默馳的事情,我一樣不會原諒你。”
喬牧塵沒有說話,隻是看著陸子涵。
陸子涵當然知道喬牧塵也不需要她的原諒,隻是喬牧塵縱然可恨,但是卻也沒有到無可救藥的地步。
特別是喬牧塵和顧家的恩怨,陸子涵聽顧默馳偶爾提過那麽幾次,雖然不全部了解,卻還是模糊的知道,都是上一輩的恩怨。
也就因為上一輩的恩怨,牽扯到現在,喬牧塵和顧默馳兩個那麽優秀的人,卻鬥得你死我活。
陸子涵看喬牧塵並沒有再開口,不知道怎麽的,或許是希臘的陽光太過溫暖燦爛,透過落地窗照在她身上時讓她整個人都放鬆了,於是就問道:“如果可以……你為什麽不放棄?”
喬牧塵一愣,陸子涵接著道:“你本來可以那麽驕傲的活在這個世界上,卻要被上一輩人的恩怨壓得如此沉重,如果可以放開,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你會有另外一種完全不一樣的人生?”
說完這些話,陸子涵也閉嘴了,她覺得自己也有些想當然。
但是這卻是她的真心話,她看著他們折騰來報複去,自己也卷在其中沉沉浮浮,真的很累。
她不過稍微牽扯了一些,都如此的不堪重負,又何況喬牧塵和顧默馳他們這種局中之人呢?
“沒想到你還會來勸誡我。”喬牧塵輕輕一笑,頗有些慵懶的斜靠在沙發上。
陽光灑在他的身上,微微的跳躍著,畫麵一幅溫馨美好,這種感覺太容易讓人心神鬆動,也或許是喬牧塵真的太累了,他輕輕的閉上眼睛,一幅很舒服的馬上就要睡著的表情。
陸子涵以為他不會再說什麽了,於是也就沉默了。
隻是陽光滿滿的病房,溫暖的氛圍,過了一會兒,陸子涵就聽到了喬牧塵的聲音低低的響起。
“或許放下是最好的,做起來也容易,但是背負了太久……早就已經不知道怎麽去放棄了。”
陸子涵有些壓抑喬牧塵會這樣和她坦白心事,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麽接話。
喬牧塵其實也不需要陸子涵的回應,自顧自的喃喃道:“這個目標存在了太久,在很久很久以前,我還很小的時候,唯一懂的事情,就是這一份不甘和仇恨,隻有帶著這一份仇恨,才有努力活下去的動力,那麽多年,一直如此……就好像如果我放開了,或許我就沒有動力再活下去了。”
那麽多年了,他還那麽小的時候,就見證了家族的慘劇,他懂事起第一件明白的事情,就是這樣殘酷的一麵。
他也是有良好的家庭,慈愛的母親和寬和的父親,他也是在蜜罐子裏泡著長大的孩子。
可是一夕之間就從天堂跌到了地獄,家族不複存在,親人全部離世,唯一的弟弟也和自己分離。
仿佛世界在一夜之間,就關閉了他所有的門窗,隻留下了他一個人。
一個小孩子,輾轉淪落到美國,在複雜又肮髒暴力的貧民窟裏討生活,什麽事情沒做過?
隻是心裏一直有一個信念,一直有仇恨支撐著他,仿佛再苦的日子,再遭受怎樣的毒打和羞辱,也就沒那麽痛苦了。
而且這樣的仇恨和信念,還會一次次的支撐著他倒下去以後再站起來,然後一次比一次強大。
從貧民窟的小混混到黑道的大哥,當過乞丐,也睡過太平間。被迫去當雇傭兵賣命賺錢,還成為過專業間諜竊取情報。打過黑拳,一步步的成為地下世界的領頭人。
他什麽都做過了,用了那麽多的時間,丟掉了作為人該有的一切人性和善念,重建了喬氏集團,然後找回了弟弟,再次回到了自己的國家,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經曆的這二十多年,每一個日日夜夜,痛苦掙紮時,在黑暗之中徘徊求生時,都是那些仇恨在支撐著他。
其實要他說個所以然出來,好像他也並說不出來,甚至記憶都早已經模糊了,但是將這些仇恨當成動力,當成生存下去的動力,已經成為了改不掉的習慣。
致命的習慣。
現在才說放下?
輕飄飄的一句話而已,想要做到卻何其困難?
他沒有奢望過別人能理解,因為他自己都不理解,所以陸子涵說出那樣有些幼稚又天真的話來時,他雖然覺得好笑,但是卻沒有笑,反而認真的回答了她的問題。
隻是他想……陸子涵出現得總是晚了,晚了太久。
因為在他可以放下的時候,並沒有這麽一個人告訴他……他可以放下,他可以有另外的人生,他可以過上一種全新的生活。
那個時候,並沒有陸子涵。
喬牧塵閉著眼睛,神色卻沒有絲毫的鬆動,隻是渾身好不容易柔和下去的氣息瞬間又凜冽了起來。
陸子涵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氣息,隻覺得室內的氣溫突降,連陽光似乎也溫暖不了他……
“唉,我知道我說的太簡單。”陸子涵悠悠的歎了一聲,也閉上了眼睛,她知道喬牧塵沒有睡著,所以喃喃的道:“隻是如果我們每個人都能多退讓一步,能夠多原諒一些,或許很多事情,也就沒有那麽複雜了。”
“你既然這麽說……”喬牧塵睜開眼睛,微微眯著眼看向陸子涵,似笑非笑的道:“那麽你願意原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