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回憶
霍南一路瘋狂飆車到花園路，卻在路口停下不再上前。
他做夢都想見到她，最初知道她離世的時候，他每天都把自己關在房間，用安眠藥強迫自己陷入睡眠，因為隻有在夢裏，他才看見到她。
而現在，霍鈞告訴他蘇溪沒有死，她就在這條街道的盡頭，他卻沒有上前的勇氣。
他不是霍鈞，也沒有霍鈞那樣的勇氣，他不知道該怎樣麵對她。
此時的他，不是霍家大少爺，也不是霍氏背後的二把手，他隻是一個平平凡凡的男人，像一個做錯事情而不敢回家的孩子一樣，霍南腳步慢慢移動向前走去，心裏既想早點看見她，卻又不知道怎麽麵對她。
初見蘇溪時，她坐在演奏大廳的三角鋼琴旁，一個音符一個音符的往下按，霍南第一次看見這麽堅持的姑娘，明明不會彈鋼琴，也沒有人在一旁教她，卻一彈一個下午，也讓本應在跟著霍正去校長室談事情而跑到演奏廳偷懶的霍南一個下午沒好好睡覺。
最後，聽著蘇溪模模糊糊連成串的音符，霍南簡直覺得不可思議，這樣沒有音樂細胞的一個姑娘，為什麽要來學鋼琴。
事實也是如此，蘇溪家庭條件很好，不是沒有條件學鋼琴，實在是每一個鋼琴老師都覺得，她實在沒有半點學鋼琴的天賦，建議她放棄，所以她家裏人才勸她放棄鋼琴。
可是喜歡的東西哪有那麽容易放棄，就像從前的鋼琴於她，就像後來的霍南於她。
蘇溪會在沒有人的時候跑到這裏來練一練，就算自學，她也不會放棄。那個下午，到最後實在聽不下去的霍南在蘇溪驚訝的目光裏從觀眾席走到她麵前坐下。
“看好了，這才是彈鋼琴。”
指尖在黑白琴鍵上飛快的跳躍，一個個音符連在一起形成優美的旋律，一曲結束，蘇溪從一開始驚訝這人從哪裏冒出來的，到最後對霍南滿滿的敬佩。
“你真厲害，你是音樂係的學生嗎？為什麽以前沒有見過你。”
“不是。”
“那你能教我彈鋼琴嗎？”
“你沒有一點音樂天賦，早點放棄好了。”
“……”
其實霍南並不喜歡那麽憂鬱的樂器，但長在霍家，多多少少要有點特長，至少和別的豪門子弟比起來他也絲毫不落於下風。所以對於他來說，學習鋼琴隻是身份的需要而已。
可是那天在蘇溪麵前，看著一曲結束後蘇溪看他時崇拜的眼神，看著她被他的話語打擊得氣鼓鼓的樣子，他第一次為自己會彈鋼琴而感到驕傲。
後來他時常會去那個學校的演奏大廳，也常常在那裏遇見蘇溪，也會教她彈鋼琴，一切似乎已經變成一種習慣，因為知道對方等在那裏，所以想去看看。
兩人都是最美好的年紀，沒有多餘的對話，沒有過多的約會，最近的距離不過是他坐在她身邊為她彈出一首首鋼琴曲的時候，那時候霍南也沒有想到過，後來這個笨笨的姑娘會變成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記得從前看過的書裏有一句話，此刻放在霍南和蘇溪身上再適合不過。
如果我知道有一天會這麽愛你，我一定對你一見鍾情。
霍南的鋼琴是霍家請最好的鋼琴大師指導的，自然教起蘇溪來也毫不含糊，兩年時間裏蘇溪就進步神速，完全不像是沒有音樂天賦的樣子。
霍南就這樣看著蘇溪一步一步成長，直到在那場三校聯合舉辦的晚會上，蘇溪一曲《維也納森林故事》驚豔了在場所有人的時候，霍南才發現，看著她那樣開心的謝幕，他的心裏也同樣開心，她變成了能輕而易舉影響他情緒的人，他想，他大概是喜歡上這個執著的姑娘了，從習慣，變成了愛情。
那時候的愛情純潔得像清晨帶著露水微綻的梔子花，清香而不濃鬱。不帶著一點點雜質，卻也經不起一丁點的傷害。
霍南和蘇溪的愛情裏沒有什麽山盟海誓，沒有給彼此的許諾，隻是約定好以後要一起開一家小店，每天都能過最休閑的生活。
在霍南的記憶力，是蘇溪先背叛了他們的愛情，她一聲不響的出了國，沒有告訴任何人她去了哪裏，就算霍南用盡所有霍家的勢力，也沒有辦法把她找出來，蘇溪就這樣一聲不響的拋下他走掉。
後來在異國他鄉再次遇見蘇溪時，長時間找不到她的憤怒在一瞬間爆發，霍南將一張支票扔在蘇溪麵前，讓她滾出那個餐廳，消失在他眼前。
他做得那樣絕，卻沒想到，蘇溪真的走了，真的消失在所有人眼前，汽車緊急刹車發出的刺耳聲響，伴隨著眾人的驚叫，蘇溪身下綻開大片大片的紅色花朵，染紅了她蒼白的麵頰。
隻有真正意識到自己生命中徹底失去那個人的時候，才會發現，什麽都可以不要，隻要她能回來，隻要她能出現，就算不在他身邊，就算，她從此和別人相依相偎，隻要她還好好的，能在他看得見的地方，別的一切都不重要。
可世間從來容不得半點後悔，所有人都知道，那場車禍帶走了蘇溪。
而現在蘇溪回來了，不管其間到底又發生了些什麽，知道蘇溪還活著，他一顆心已經足夠安慰了。
越往深處走，霍南的腳步越慢，他害怕他的出現會讓她再次離開。也害怕她還在生氣當初他那樣對待她。
然而，街道盡頭的小店已經打了洋，門前的盆栽在暗黃的路燈下昏昏欲睡，玻璃櫥窗內看進去漆黑一片，隻有月光透過玻璃打在窗前木桌上投出花瓶的影子。
霍南苦笑一聲，現在那麽晚，確實該打烊了。
靜靜的站在燈下看著眼前這家小小的甜品店，曾經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她就說過想開一家這樣的小店，現在她真的開了起來，可她的生活裏，已經沒有他的位置了。
指尖的煙火燃到盡頭，霍南慢慢轉身向街口走去。
“霍南，好久不見。”
身後不遠處突然傳來清冽的女聲，身旁櫥窗裏的小店不再漆黑一片，暖暖的燈光透過櫥窗打在他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