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挎包
剛下火車,吃了碗麵。他欣喜的臉,皮膚倒是沒有那麽黝黑了,反而是一種曬傷的紅色。一身黑洗灰的打扮。手裏緊握著那爺爺留下的軍綠色的肩帶。
五年了,他外出打工極少回家,城市裏,他認為除了壓迫以外,就是錢。於是為了金錢你往往就需要忍受另一方麵,但至少他終於可以回家。
無數次,他夢到老婆孩子。每個夢裏的兒子,卻都不一樣。反正一定長的又像我又像他媽媽。反正一定像我一樣高高壯壯的。也不對,一個五歲的孩子怎麽可能高大呢,想著他忍不住的發出微笑又不住的搖著頭,但願是個又傻又笨又幸運的吧。這樣會快樂一些。著他還不住的急切的舔咬著下嘴唇,並且不住地抖著身體又斜頭張望著。
他繼續在火車站裏等下一列火車上同縣的幾個工友一起回去。他繼續緊夾著沉重的單肩包。為了省在市裏的住宿費。而且大家都希望能早點回到家。於是他們,五個另外加兩個年輕人。包了一輛便宜的麵包車,沒有人會注意到,這輛車的前大燈下有一道重重的劃痕,一直延伸到前車門。
他飽經風霜和水泥的臉,深邃的目光,遙望著久違了的大山和星空。空沒有一朵雲,於是空裏的一切美色就暴露在世人麵前。車窗吹來的風,冷冷的。他的稍長的頭發,伴著頭的移動而隨風飛舞。有幾個夥伴要抽煙,車上的倆個女伴他都希望車窗打開著,他沒有煙癮。大家都在聊著,聊著幾年來的辛酸,聊著不會在家鄉提到的苦楚。
他隻有在有人發問時才會回答幾句。更多的時候,沉默著。偶爾也被有趣的逗笑。車裏放著土味情歌,唱得是愛情,但是卻出現了許多次的“死”字。現在好多歌都會這樣,也許愛情本來就是這樣。偶爾他自己也莫名的露出微笑,那是即將要幸福的莫大喜悅。緊握著包,最後一個還在抽煙的車友。在後排伸手丟下煙頭。並:“關上吧,不抽了,太冷了。”
“嗯。”他應答著。順手要去推車窗玻璃。
突然這時,車輪胎碰到了什麽,劇烈的搖動一下。嚇得他趕緊縮回了手。兩隻手緊緊地壓住大腿上的。司機呼了一口氣:“沒事,沒事,是個石頭。被嚇壞了吧?幾位。”大家也都鬆了口氣,相視而笑。師傅也沒有把車停下,而是繼續開。有人遞煙,他也沒推,就接住了。司機接過煙:“應該是我發煙才對的。”另一隻手撐著方向盤。一隻手摸來了打火機,然後,兩隻手都撐在方向盤上臉貼上去點上了煙。大夥正抽著,繼續著話。
前麵是一個急坡,道路署專門立了牌子。警告司機提高警惕。還用專門的塗成黃色的降速帶,把急坡分成好幾段。司機卻在經過這裏時忽然慌亂,不停的跺著腳。還低頭側身不停的望向腳下。嘴上叼著的煙重重的下垂又震顫,如果不是因為早已黏在了他幹裂的嘴唇上,不然早就掉下去了。
司機慌張的:“怎麽沒了?”血紅透了臉。腿不停的狂踩著,見沒反應,頭還歪著探向底下。
忽然大夥,又迅速並且陸續的後提著身子瞪大了眼球狂叫。並指向車前,司機也快速抬頭,幹淨快速的猛打方向盤,但卻已經為時已晚,這是一個山腰上急轉的的陡坡。因為車沒能減速,又沒來得及急拐。
於是,整輛麵包車,帶著這群苦命的人,全部掉進了數十米高的河穀。帶著驚恐不已的叫聲,帶著一群係滿了安全帶的人們。撞擊聲,響徹整個山穀。之後又陷入久久的沉默,是那種夜鶯和貓頭鷹主宰著的沉默。直到第二中午,才有路過的車主報了案。
沒多久,各種各樣的救援車來了許多,確定無人生還後,開始清理走屍體的工作。他們是如此的盡職盡責,專業得讓人害怕,因為這已經不是第一次,隻是前麵的,都還沒有直接在這個最落差最大的位置掉下的而已。
在這過程中,他們發現其中有一具高大的屍體。手裏緊握著,一個滿身是血的包,麵包車的玻璃碎的滿地都是。麵包車內更是血肉模糊,救援人員,把屍體一具一具的裝進裹屍袋裏。再用吊車一個一個的拉上去,就這樣,屍袋在空中沿著繩索搖晃著反複轉動且直升。仿佛被一束來自樂土的憐憫之光吸走了一樣。到最後一具屍體時,發現他一隻手正緊緊的壓在身前一個跨包上,另一隻手緊緊的,拿著等包的肩帶。幸好是掉在了河灘,如果是掉進河裏,估計連屍體都可能找不到了。
救援人員想把包取下,但是他的手抓得是如此的緊。以至於最後也不忍心再強行拿下,因為想必這對他來是一件非常重要的東西。就把人裝進屍袋裏,卻因身材魁梧而隻能將包露在了外麵;“拉上去!”救援人員認為,自己都扯不掉,那這樣也絕對沒有問題。吊車拉到一半,屍袋在半空沉重地搖動。來回旋轉。就在這樣的搖晃中,單肩包最終掉進了河裏。已凝固的血就這樣慢慢的一點點融散在流水之中。然而這樣的一點血是不夠影響到這滿是泥沙的河。即使這早已過時又卑微的包已經侵滿了血,就是這樣不停地流動著,在波光粼粼的河麵上時隱時現,漂向了遠方。但裏麵的紅紙骨子裏依舊將永遠的帶著血。。
幾後聽下遊的一位老牧人撈起了這個包,打開發現了裏麵用幾層報紙和幾層塑料袋,橡皮筋裹得嚴嚴實實的16萬,以及散著的已經濕透近乎褪色了的00多塊錢。睿智的老人看的又看,聞了又聞,感受到了一股人血的腥味和不祥的氣息。腦子一熱就全部拿去上交了,後來,這件事情登了縣城的報紙。不少人他是因為迷信覺得這是不幹淨的錢,會帶來不幸。也有人更相信他是拾金不昧,是一個誠實的人。
又發布了尋物啟事,然而許久,因為通告並沒有是一筆大錢財,而是重要物品和一些零錢。需要對物件和錢財的數目才能拿走。而裏麵其實沒有任何證件。所以也就沒人願意來認領。老人又選擇了獎狀,笑得近乎眯瞎了雙眼。包最後被整個一起捐給一所不知名的福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