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走 葬禮
第二年春。爺爺在門前的躺椅上,永遠的睡了過去,他的體態安詳,嘴角似乎還帶有一絲笑意。沒有痛苦,沒有疾病,沒有遺憾。許多時候,彝人不會在苦難麵前倒下,也絕不願意倒下,但卻容易在完全戰勝痛苦的時候,在快意中死去。在身邊的親人最好的時辰離去,那不好嗎?多麽幸福的快意的亡故,盡管這將導致親人唯一應該快樂的幸福時光,也將伴隨著隱隱鑽心的痛楚。
爺爺的葬禮完全違背了爺爺曾經過的,千萬不要為了一具屍體而浪費太多錢,一切從簡的意願。不希望任何形式的鋪張,這應該是一個真正慈祥長者的心聲,但是作為孫子的他還是拿出了自己所有的積蓄,他不會去借錢,他還算理智,但他覺得爺爺不會再死第二次。多年後,這樣的他應該會少一些愧疚,盡管這將花光他所有積蓄。盡管他現在以及將來很長時間都會因為沒有報答爺爺的養育之恩而感到深深的遺憾。葬禮上放了許多的煙花炮仗。殺了許多的牲畜,那時候大家都普遍窮,偶爾會有人因為葬禮而殺許多牲口。那時候的布拖壩子,派肉的作風,至少會保證所有人能吃得飽。先轉一圈再來第二圈,甚至第三圈。於是大家都不會走,遠遠近近的婦女兒童都會來。偶爾會有人有孩偷偷的跑到圓圈的另一邊去,多拿幾次肉。最後一個得肉的人,會得到很多。所以大家都會等著,等一個死人帶來的恩惠。等一個閑言碎語評判的標準,評判作風是否慷慨,評判一切,活著的人。閑言碎語有時候會推動當事人不斷抬高對某些事情的投入。有時候甚至不惜付出一切代價。來完成一份變了質的感性。妹妹一家也出了很大力。當你有一件非做不可的難事時。你身邊的人,就會盡一切努力支持你。來了許許多多人。為自己有這樣的親戚而自豪。確實,妹夫家很富有。
在那個漂亮的房子裏。真正來幫忙、悼念的大多是他的工友,也有漢族朋友。他請同村十幾個夥子在屋前的大平地上,殺了五頭牛。六頭豬,又買了無數的餅子派給來充場等肉的人吃。
來的人很多,的確,肉的親戚遠比人多。大家都吃的很飽,帶回得很足。其它許多地方彝族地區,沒有從葬禮上帶熟肉回去的習慣。所以這幾會到處誇這戶人家大方。但隻是這幾。過不了多久便沒有人會記得。更沒有人知道你曾經是幾乎花光了所有錢才做了一回體麵人。那些真正的有錢人把排場一次次抬得很高。為得是充分體現自己的闊綽和身份。他們很精明,這麽做甚至不需要動用他財富的千分之一。他們比任何人都要吝嗇,卻顯得比任何人都慷慨。而窮人也總是不服那些富豪的顯擺,於是便願意花掉自己所有,也花掉富足的明。是的,窮人更大方,但也夠愚蠢。出於自卑,便過分重視臉麵。用每一個可能走向富生活的未來,充滿了幾自以為是的麵子。
外戚也就是妹一家。妹夫把什麽都弄的很到位,也算是給他長臉。還有周邊的一些同姓、異姓家支。大部分都是從沒有往來的,但隻要聽在大操大辦的是自己的家支時,都願意去認識一下,花點錢也無所謂。反正像喪錢這種東西是早晚會回來的,隻是誰也不知道,這個錢數目巨大,但它是一種飛錢,大家都往裏麵不斷地加,它在不同的人手上來回飛,可它不屬於任何人,它是貧窮的母親。對,它最好應該屬於反思。
如果是一個真正有錢的家們,那往後借錢什麽也都方便,如果是沒什麽錢的,也就算支持一下,為他的豪爽又增加一點家族自豪感。反正人人都是需要驕傲的。
讓人意外的就是來了兩個年輕的女人,其中一個穿著整潔的漂亮女人她穿著一件白色長裙,上身又套著一件加絨的米黃色外套。清秀學生模樣卻白白淨淨著彝語,倚著另一個陪她來的胖女人掩泣。她和妹妹還有鄰裏的婦女們坐在一起。後來她們走了,不一會兒漂亮的陳梅又回來跟著守夜。和妹妹拉作坐在一起,妹妹拉作很疑惑也很清楚,這可能就是她未來的嫂子。一直守夜,到了第二才離開,是學校還在上課,她沒有讓他送,她知道她很忙。他早早的就和拉作道別。並轉告他哥哥她已經走了。
然後,一把火,結束了。火能結束的故事太多太多。比如爺爺英勇淒苦的一生。有詩雲:
英雄的祖先多生懦夫,
勇士的故鄉沒有戰爭;
敬愛的長者你已走遠,。
孜孜普烏再沒有悲傷。
從那以後很久,那一晚在場的婦女都會討論那姑娘的美貌,那姑娘如何懂事。也談論一人的廉恥,談論現代的男女胡亂的關係。人們就喜歡談論一些新的事物,因為新事物更容易引起爭執,而爭執能更好的打發時間,讓更快的暗下來。就這樣,平凡人坐在時間之河旁邊,高談闊論,甚至是談論著關於時間流逝的話題。然而河水就這樣輕蔑又不屑的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