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密
辛念咬牙說完,掉頭就走。
她實在沒勇氣留下來看鬱辰難過的模樣,以前他不管遇到什麽困難都有自信克服,從沒像現在這麽頹廢失落。
四年,他們為什麽會走到這步?
辛念怕自己會心軟,朝等在門口的何昔快步走,不料何昔盯著她身後麵色驟變,拔腿衝過去。
辛念若有所感地回過頭——
看著緩慢倒在地上捂著心口麵色痛苦的鬱辰,她腦子嗡的一下炸開。
是了,鬱辰情緒激動時會出現嚴重的心絞痛,當初因為憤怒打了那個跟蹤狂就是這樣。
那時他還開玩笑說:
“長這麽大,你是第一個能讓我情緒波動得這麽劇烈的人,以後千萬別故意氣我,不然真的會要了我的命。”
她一直記得那種後怕的感覺,所以這些年再生氣再委屈也不跟鬱家人計較,就是不想他為難。
明明應該想到這點的,剛才的話也可以說得更委婉……
辛念無比懊悔,反應過來時人已經衝上去,熟練地摸索著從鬱辰上衣口袋裏找出小葫蘆瓷瓶,倒出六粒速效救心丸,同時交代何昔,“打120,快。”
何昔雖然跑得快,卻對這種情況完全沒經驗,見自己幫不上忙,立刻打電話叫了救護車,而後才道:“需要我做什麽嗎?”
辛念搖頭,半扶半抱著鬱辰坐起來,靠在花壇旁,伸手將藥送到他嘴邊。
鬱辰艱難地喘息片刻,看著眼前的藥扯出一抹苦笑,別開了頭。
辛念皺眉,“你什麽意思,折磨自己有用嗎,別讓我瞧不起你,扭過來,吃藥!”
她不客氣地捏住鬱辰的下巴,將他的臉掰過來,另一手往他嘴上一堵,不由分說把藥粒往裏按。
被捏得臉疼的鬱辰:“……”
看著辛念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神色,鬱辰緊咬的牙關逐漸鬆動,最終老老實實地張開嘴,將藥丸嚼碎含在了舌根下。
他還是和以前一樣,隻要是她鐵了心要做的事,他永遠沒辦法拒絕。
辛念目的達到,鬆開手打算起身,不想那隻手卻被鬱辰一把抓住,用力往回一拽,跟著整個人倒向他懷裏。
被鬱辰抱住的刹那,辛念想也沒想就一把將人推開,鬱辰沒防著她會是這個反應,後背重重地撞在花壇上,忍不住悶哼一聲。
即便如此,他的雙臂依舊緊緊地抱住辛念,絲毫沒有放鬆。
辛念也沒想到自己下手這麽狠,明顯地怔了一下,鬱辰那聲悶哼讓她微微內疚,但被他這麽抱著不撒手,這內疚緊接著就變成了對傅延琛的。
“抱歉,我不是故意推你,腿麻了,你趕緊鬆手我要站起來。”
不是故意的,那就是本能的反應,比故意的還要傷人。
鬱辰再次苦笑,口中的藥丸在舌根處化開,涼涼的、麻麻的。
呼吸開始順暢,理智也逐漸回籠,他隱隱有些後悔自己剛才下意識的行為。
他這樣,念念會更生氣吧?
不過,至少她剛剛衝過來時真的很擔心,說明她還是在乎自己的,這讓他痛苦到無法呼吸的一顆心好受幾分。
鬱辰的手緩緩拿開,虛弱地笑了笑,“我沒事,別擔心。”也不知道是說心髒沒事,還是剛才被推那一下沒事。
辛念敷衍地抿唇笑了笑,起身時腿麻了沒站穩,身子往後歪,直接倒在了一個人的懷抱裏。
“謝了,剛才的事你就當沒看到,不許告訴傅——”
辛念站穩後回頭交代何昔,看到傅延琛麵無表情的臉當場傻眼,跟著就聽他低聲道:“好,我什麽也沒看到。”
辛念:“……”
好什麽,她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偷偷瞪向站在一旁安靜如雞的何昔,那眼神仿佛在咆哮:你怎麽放風的,我要你何用?!
何昔一臉無辜地攤了攤手。
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根本來不及反應。
剛才情況那麽亂,他也是打完求救電話,才後知後覺不遠處停著一輛眼熟的黑色轎車。
看到傅延琛下車,他是想第一時間提醒辛念的,可辛念那簡單粗暴的喂藥動作,不僅堵住了鬱辰的嘴,也堵住了他的嘴。
然後傅延琛走過來,辛念突然被鬱辰抱住又用力把人推開,嚇得他又是一愣,這下手也太狠了吧?
沒看錯的話,當時連傅延琛的身形都頓了頓。
更沒想到的是,辛念這一下並沒成功脫身,倆人還抱著說了兩句話……
總之,隻能怪辛念今天運氣不好,趕上傅延琛提前來接人,局麵才會變得這麽狗血。
反正絕對不是他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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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護車很快趕到,打破了尷尬到死的局麵。
辛念扶著鬱辰上了車,轉身要下去卻被鬱辰一把攥住手腕,看著他近乎哀求的目光,她到底沒能像之前那樣一把將人推開。
這樣不好,但她該怎麽辦呢?
恢複記憶後,她無數次幻想過當著鬱辰的麵和傅延琛離開,欣賞他痛苦懊悔的表情。
可真等到這一天,她卻當著傅延琛的麵和鬱辰走了,鬱辰痛不痛苦她不知道,反正她很痛苦。
路上,辛念想給默默目送救護車離開的傅延琛發信息說點什麽,可是反複編輯了好幾次,最終都一一刪除。
——對不起,我沒辦法真的見死不救。
——回去開車慢點,到家告訴我。
——傅延琛,我們找個時間談談吧。
……
她磨蹭半天什麽也沒寫出來,倒是收到了傅延琛的信息:照顧好自己,晚上早點回家。
辛念悄然鬆口氣,看了眼躺在一旁吸氧的鬱辰,還有自己被他緊緊握住的左手,疲憊地合上了眼。
等到了醫院她才知道,鬱辰根本沒出院,而是趁他大姐去打午飯,自己偷跑出來的。
聽著他媽“辰啊辰啊”地哭喊,話裏話外地指桑罵槐,責怪辛念心狠折騰人,辛念覺得沒意思透了。
大概每一次和他的家人相見,都能成功地讓他們相距更遠。
要不是考慮到鬱辰的情緒狀態,她真想當麵問一句——人還在呢,你這一天天的叫什麽魂?
不過這麽熱鬧也不是沒好處,她很快就找到機會開溜,耳邊重新恢複清靜。
這場漫長的鬧劇早該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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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念到了家才知道傅延琛還沒回來,莫名鬆口氣。
她衝完澡仰麵躺在床上,單手舉著傅延琛送的項鏈,看著上麵的三葉草吊墜來回晃動。
粉鑽是好粉鑽,還是農場的芯片鑰匙,可惜送禮物的人是個騙子,收禮物的也是個騙子。
她是不是該請個大師幫忙看看風水?
看著眼前晶瑩剔透的粉色,仿佛看見了傅延琛粉粉的聲音,她原本煩躁的心情忽而靜下來。
撥通冉初曼的電話,辛念慘兮兮道:“初曼啊,救救姐妹,我今天被鬱辰抱住好久,還囑咐何昔別告訴傅延琛。”
冉初曼急性子地打斷她,“什麽鬼,他又去找你求複合了?我跟你說,千萬別心軟,現在後悔有什麽用,早幹什麽去了,過去那四年都不提,光是他們一家子拿你抵債我就——”
她說一半聲音忽然卡殼,而後輕咳兩聲,試探道:“辛寶貝,你……恢複記憶了?”
應該是想起來了吧,不然怎麽會讓那個討厭鬼抱。
“嗯,恢複了一大半。”辛念本來也沒打算瞞她,“之前從施工架上掉下來,陸陸續續想起來好多事,就是怎麽掉湖裏的沒什麽印象了。”
冉初曼試著換位思考,已然開始替好友發愁。
一個交往四年卻沒護住她的前任,一個騙了她卻對她溫柔備至的現任,嘖,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這倆都挺禽獸。
她想了想,認真道: “說實話,我覺得你現在這樣挺好的,要不就繼續假裝失憶算了。”
辛念無比讚同地點點頭,不愧是好閨蜜,果然心有靈犀,她一開始可不就是這麽幹的。
意識到對方看不到,辛念轉而歎氣,“晚了,傅延琛我不確定,鬱辰已經發現了。”
後知後覺話題扯遠了,她連忙往回拽, “你別打岔,先聽我把話說完,重點是我被抱住之後,囑咐何昔保密——”
冉初曼要能忍住才有鬼,立馬又接道:“沒毛病啊,你現在是傅延琛女朋友,抱其他男人怎麽行,這事肯定不能讓他知道,話說,你現在對鬱辰到底什麽感覺?”
辛念被問得一怔,仔細一回憶當時的心情,微微訝然。
“說不清,就是他心絞痛發作,跟我較勁不吃藥,我強行喂他吃藥時被拽了一把,然後栽他懷裏的,硬要形容的話,可能是扶手的感覺?”
冉初曼那邊噗嗤一樂,“扶手什麽鬼哈哈哈,你這就是沒感覺了,不錯有長進,接著說,你囑咐何昔保密,然後呢?”
繞一大圈總算說到關鍵點,辛念莫名緊張,開口前做了個深呼吸。
“就是,我囑咐他幫我保密,千萬別告訴傅延琛,結果回頭一看,當時站在我身後的根本不是何昔,而是我讓他千萬別告訴的人,怎麽辦?”
冉初曼:“……”
這題超綱了姐妹,你保重哦。
冉初曼想象了一下傅延琛頭頂長草的畫麵,不厚道地嘿嘿笑兩聲,跟著又開始替好朋友擔心。
“寶貝,要不你回家避避風頭吧,雖然抱一下沒什麽,但鬱辰畢竟是你前任,這事擱誰也忍不了,我懷疑你家那位搞不好得生吃了你。”
生吃……吃……?
辛念一下想歪,羞澀地在床上滾來滾去,“不至於吧,傅延琛好像沒那麽小氣,聽我說完情緒特別穩定,還說:好,我什麽也沒看到。”
她壓低嗓音,學著傅延琛的語氣複述一遍。
冉初曼頓時緊張起來,“辛寶貝,你是不是傻,沒吃過豬肉沒看過豬跑嗎,他這明顯是盛怒啊,氣得狠了反而不會表現出來,你說,他後來是不是還衝你笑了?”
辛念認真一回想,頃刻間毛骨悚然,“的確笑了,還不止一次。”
扶住她說好的時候笑了一次,目送她陪著鬱辰上救護車時候笑了第二次。
當時覺得那笑容很溫柔,現在她高度懷疑,那是暴風雨前最後的寧靜。
辛念莫名忐忑,靈機一動道:“先不跟你說了,我收拾下回家住去,正好看著辛思,省得他又被人惡整。”
掛斷電話,她火速打包了自己最初帶來的行李,趁管家和傭人不注意,偷偷溜走。
不久後,傅延琛捧著一束藍色滿天星站在次臥門口,看著空蕩蕩的房間嘴角輕扯。
很好,這的確是辛寶貝幹得出來的事。
不辭而別,雖遲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