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場
成年的代價之一,大概就是少了許多童趣,年味越來越淡。
院子裏的寒蘭開完一茬時,寒假結束了。
辛念被“恰好”又來出差的傅延琛順回了瀠北市,繼他那艘榮升幼兒園大班紀念豪華遊艇後,又搭乘了熱烈慶祝他小學畢業的私人飛機。
看著機艙洗手間裏灑滿花瓣的按摩浴桶,辛念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跟傅延琛的奢侈程度比,她莫名有種自家是個假豪門的錯覺。
下了飛機,司機來接,走的路線卻並非回城。
作為一個幼年經曆過綁架的受害者,辛念對這點極為敏感,這種事情脫離掌控的感覺讓她精神緊繃,麵色一瞬嚴肅起來。
“傅延琛,咱們要去哪兒,不回家嗎?”
她盡量語氣平靜,但多少還是帶出了一絲不悅。
傅延琛第一時間察覺到辛念的態度變化,可惜抓不住頭緒,“是不是在飛機上沒休息好,不舒服了?”
辛念搖頭,執著地盯著他,等待答案。
傅延琛:“……?”
也不怪傅延琛沒查到,綁架的事發生在十七年前,事後辛家為了保護辛念,花大力氣人為遮掩過,他能快速查到她的身份,還多虧了兩人親媽的孽緣。
因為聽說辛念成了傅延琛的女朋友,某知情人擔心傅延琛被坑得太慘,一時心軟才輕易鬆了口。
不過,雖然不知道內情,傅延琛卻足夠敏銳,很快就意識到辛念在意的是路線問題。
本來想給她驚喜,沒想到似乎變成了驚嚇。
他輕輕摸著她散落在肩頭的長發,柔聲安撫道:“抱歉,是我給你準備了一份新年禮物,迫不及待想送給你,如果你累了,咱們這就回家——”
“我不累。”辛念搖頭,神色歉然。
她也意識到,自己剛才有點反應過激了,傅延琛是她男朋友,她怎麽會生出被害的妄想來?
傅延琛不想勉強她,再三確認,“真的沒不舒服,不用直接回家?”
“哎呀,說了多少次了,沒有沒有沒有,你是不是臨時變卦,想霸占給我的新年禮物?”
見辛念精神得很,都開始倒打一耙了,傅延琛總算放心,讓司機繼續開著車去往郊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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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時後,舒適豪華的加長轎車停在了一座農場前。
極目遠眺,南邊向陽地帶有起伏的矮丘陵和大片相連的花田,其間點綴著一小片湖泊,湖水寧靜透亮,宛如一顆遺落在花海中的珍珠琥珀,北邊是一家馬術俱樂部,成排的馬廄剛好和農場接壤。
辛念試著猜測,“我的禮物,難道是一匹馬?”
她第一次覺得自己想象力貧乏,這四周圍她唯一能想到的自己能勝任的事情,大概就是騎馬。
總不能是種田放羊吧?
傅延琛笑而不語,牽著她的手走到農場的金屬柵欄前,指著上方的密碼鎖,“鑰匙在你身上,開鎖試試看。”
辛念:“?”
她思來想去,微微挑眉,伸手拿出脖子上掛著三葉草粉鑽吊墜的項鏈,這是她生日那天傅延琛送的,她全身上下也隻有這東西“來曆不明”。
傅延琛的笑容加深幾分,看著她將三葉草按在了密碼鎖的缺口上,嚴絲合縫。
幾道彩色光影如漣漪般閃過,密碼鎖哢的一聲打開,金屬柵欄自動向兩邊緩緩退去。
辛念看著眼前的農場,有些了然又覺得不可思議,“所以,這裏全都是我的新年禮物?”
傅延琛點頭,“你在英國交換留學時,有次係裏組織去農場做調查研究,在那住了一晚,當時你很喜歡,說如果有機會想自己也買一座。”
“過去那麽久,你還記得啊。”辛念自己都沒印象了。
不過看樣子,英國那一年大概是傅延琛和她交往的四年中最愉快的時光,以至於他時不時就提起,每每總是一臉懷念。
傅延琛不知道她的想法,見她發呆,笑著牽起她的手,“走吧,我陪你進去逛一圈,以後你可以在這養些小動物,也可以帶你的老師和同學過來寫生度假。”
辛念眼角彎彎,輕輕握緊他的大手,“謝謝,我很喜歡這份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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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農場,走上一遍要兩個多小時,不過剛剛開春,沒什麽農作物,隻有幾片早開的花田牢牢吸引了辛念的目光。
“紅、白、粉、黃、紫、綠……這麽多種顏色,好漂亮啊!”
她淩空點著不同色係的田壟,神采飛揚,眼底倒映出的璀璨比花田更美。
有什麽是比送出的禮物被喜歡的人所喜歡更開心的事呢?
傅延琛的心情隨著辛念的開心而愉悅,情之所至,俯身輕輕吻了下她的額頭,很克製的一觸即離。
辛念卻不打算放他走,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歪頭笑他,“傅延琛,你跑什麽,我有這麽可怕嗎?”
傅延琛:“……”
我不跑,等你全都想起來時,怕是得把我大卸八塊。
辛念越看他的表情越有意思,還想逗逗他,傅延琛的電話卻響起來。
他開了免提,就聽池文在那邊激動地吆喝:“傅延琛,你是不是在農場?我們在隔壁騎馬,都是你認識的,剛有人來得晚看見你車了,嫂子在不在,一起來玩啊?”
求生欲讓他這聲嫂子喊得特別真誠。
傅延琛輕嗤,想了想,問辛念,“挺久沒騎馬了吧,想去嗎?”
辛念點頭,二人攜手橫穿過農場,很快便見到了池文等人。
池文沒說謊,還真都是認識的人,其中一個女生跟冉初曼關係還行,見她來了立刻熱情地打招呼,主動幫她介紹其他人。
一群年輕人很快就玩到了一起。
然而事有不巧,辛念剛在馬廄選了一匹眼熟的英格蘭純血馬拉出來遛,池文的前女友——劉斐便殺氣騰騰地出現在大家麵前。
陪她一起的還有她表姐譚芮和許久沒聯係的……鬱辰。
過年期間鬱辰倒是給辛念打過幾通電話,辛念故意沒接而已。
老遠看見池文一手摟著個漂亮女孩,劉斐氣得火冒三丈,絲毫不怕被在場的人看笑話,大罵道:“池文你個王八蛋,為什麽不接我電話不回我信息,你什麽意思,一句性格不合就分手,你追我的時候就合了嗎?”
她倒不是多喜歡池文,就是氣不過,尤其是遊艇那一鬧,他們家公司破產清算一身麻煩,整個年都沒過好。
這口氣從年前憋到年後,總算讓她打聽到了池文的行程,占完便宜就想甩,沒門!
池文拍拍懷裏的新任女友,“去,那邊找你嫂子玩去,她可凶了,能護住你。”
耳朵還算好使的辛念:“???”
這要不是傅延琛的朋友,她非把他腿打斷。
劉斐見池文公然護著“小三”,整個人氣炸了,跳腳大喊道:“姐,姐夫,你們看他,欺人太甚,太過分了!”
這一聲姐夫讓站在兩姐妹身後的鬱辰麵色大變。
他第一時間看向辛念,發現對方也看過來,眼神不解又厭惡,急忙辯解,“不是的,念念,你聽我說……”
劉斐從沒關心過譚芮的心事,加上譚芮受鬱家娘兒仨喜歡,鬱玲私底下口口聲聲管她叫未來嫂子,於是認定了她和鬱辰是一對。
她氣得上頭,沒發現鬱辰的異常,指著小三罵了句“臭不要臉的綠茶婊”,又惡狠狠地警告被迫卷入的辛念,“這兒沒你的事,滾遠點!”
辛念皺眉,本來沒想多管閑事,現在反而來了興致。
“你聾了嗎,沒聽池文說這是我弟妹,讓我護著點?”
“你成心跟我過不去是吧,我哥的事就都怪你!”劉斐現在逮誰咬誰,剛想衝上去幹仗,胳膊卻被鬱辰一扯,身子一歪撲進了譚芮懷裏。
鬱辰越過劉斐走到辛念麵前,認真地解釋,“譚芮的車壞在咱——我的公司附近,那段路不好打車,所以找到我送她們過來,我和譚芮並不是那種關係。”
辛念不得不承認,乍聽那聲“姐夫”時她心裏是有點不舒服,但同時也感到內疚,覺得自己之前的“花心”很對不起傅延琛。
一整座農場靜靜地佇立在鬱辰身後,她想裝傻都不行。
想著不久前的甜蜜心情,壓下心底那一絲不舒服,她故作不在乎地擺擺手,“你的事,跟我說不著。”
辛念不想當著傅延琛的麵跟鬱辰歪纏,示意池文的現女友去其他朋友那邊暫避,翻身上馬,雙腿輕輕一夾馬腹,踢踏踢踏地離開。
“念念,你先別走,你聽我說——”
鬱辰追出去幾步,手腕卻被譚芮死死捉住。
譚芮恨鐵不成鋼,“鬱辰,你能不能給你自己留點尊嚴!”
鬱辰一把將她甩開,“不關你的事。”
譚芮沒防備向來溫柔紳士的鬱辰會突然動手,一個趔趄摔在地上,比起擦破皮的掌心,心更疼。
劉斐衝上去將人扶起來,憤恨地瞪了一眼鬱辰,轉頭見池文等人正抱團看他們姐妹的笑話,徹底失去理智。
她低聲對譚芮道:“姐,你等著,我去給那個狐狸精點顏色看看,讓她再也不敢勾引姐夫!”
劉斐學過騎馬,衝進馬場搶了一匹別人拴在那的溫順小馬,踩著馬鐙坐上去,雙腿用力一夾,故意從慢悠悠溜達的辛念旁邊飛速跑過。
馬匹禁不住挑釁,小馬前邊帶頭撒丫子狂奔,辛念胯‘下這匹便興奮地打個響鼻,不顧辛念的阻止,撒歡兒似的跟著衝了出去。
突如其來的奔馬和顛簸,膽子小或不熟練的人勢必會驚得墜馬。
辛念猜到劉斐的意圖,眯起眼勾了下嘴角,她既沒呼救也沒拉著韁繩急刹,反而握緊韁繩,重重一夾馬腹,“駕!駕駕!”
橢圓形的馬場上,後麵的烈馬在彎道處將前麵的小馬追平,而後疾速超過,帶起一陣旋風。
兩匹馬的位置掉了個個,這回輪到小馬發瘋似的追趕,速度遠遠超出預計。
劉斐想勒停它它卻根本不理會,反而隱隱有發火將人甩下去的跡象。
劉斐這下真怕了,伏在馬背上大喊:“救命!救命啊!”
辛念一陣風似的跑完一圈賽道,回到休息區時,劉斐剛被趕去的工作人員救下來,兩個人攙著腿軟的她往回走。
劉斐這一驚嚇,氣消了不少,見到譚芮就抱著她哭。
譚芮聽著心疼,表妹雖然魯莽衝動了點,但到底護著她,跟蘇敏茹一樣,至少對她都沒惡意。
她將劉斐扶到座椅上休息,轉身來到辛念身前,“對不起,我代替我表妹跟你道歉,她之前的做法不對,但你既然沒事又故意把她嚇成這樣,也請你跟我表妹道歉。”
辛念冷笑,“憑什麽,因為我比她會騎馬,不是完美受害者?你可真有意思,鬱辰也是,既然你們倆都這麽愛替妹妹道歉,麻煩趁早鎖死,誰也別來煩我。”
她見鬱辰走過來,毫不猶豫地朝兩人發起群攻。
劉斐稍微緩過勁,氣不過跑上前哭鬧,“你這是謀殺,我要告你,他們都是證人!”
辛念看了眼滿頭大汗趕來的經理,笑道:“勞駕,監控視頻可以借用一下嗎,免得這裏有人裝傻充愣,加害者想碰瓷受害者。”
馬場經理為難地擺手,“對不起,這位小姐,這個涉及顧客隱私,沒警方介入或者老板的允許,我們沒權做主。”
辛念也不為難他,“請問,你們老板是哪位?”
就算她不認識,還有辛思和傅延琛呢。
馬場經理更尷尬了,苦笑道:“不是我故意不說,我們馬場最近剛換了東家,連我都還不知道新老板是哪位。”
辛念無語。
傅延琛走到她身旁,輕輕攬住她的肩,“忘了告訴你,我買農場的時候覺得馬場離得近,順手一起買下來了。”
馬場經理:“……”
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