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碎鐵衣
萬裏赴戎機，關山度若飛。朔氣傳金柝，寒光照鐵衣。木蘭辭。
馬裹蹄，人銜枚，一人雙火把臨近敵營時突兀點燃，三百鐵騎悍然殺入”
“破陣”王秀石排除萬般雜念，手持長矛，駕馭駿馬風馳電掣的第一個從西麵隋軍大營殺進去，這些騎士多是山東大漢，或響馬出身，或府兵造反，有或來自俘虜其中共同點便是人高馬大，兼身經百戰，個個騎術過人。
精兵配上勇將，再加上劉泗從戰利品中搜刮來的大隋武庫製式裝備，已經足夠匹敵那些隋軍騎士精銳了。
夜色中，位於隋軍前營的驍果禁軍校尉韋師世已經卸甲準備睡下，作為關中韋氏子弟，他不願意同父親韋雲起一樣明哲保身，反而執意留在江都，選擇從軍效力。
其人忠義可嘉，惜乎文士出身，大業初年，舉明經進士。亂世之中，負心多萬讀書人，可也總有一個半個死節的。
像韋師世這樣的高門子弟，他難道不知道現在的大業天子，濫用民力，覆亡在即嗎他難道不知道義軍四起，隋朝已難撲滅一句話，他難道不知道關隴門閥新的代理人李淵比楊廣強上十倍嗎
但人生於天地間，大家族裏有人負責傳承，而有人則需要踐行道義，為高門撐起來名聲他必須的留下來。
同樣的道理，王秀石的姐姐已嫁給劉泗，他被授予獨立領兵的資格，故而他隻能決死衝陣，為姐夫打開一條生路。馬三寶呢，他原是柴紹家仆，後被轉贈給李三娘左奴隸，為了生存，也隻能替李秀寧的夫君賣命。
上了戰場，就隻有一條路，那就是向前
回到眼前，隋軍前營火光大起，劫營騎士跟著王秀石和馬三寶兩位主將奮勇衝鋒。
韋師世雖讀過兵法，可畢竟文士出身，所以戰場應對手段差了些，其人聞變匆忙起身，一麵召集護衛，一麵派人去通報中軍主將，最後才下令收攏兵馬。整軍迎戰。
他剛披甲完畢，引著一幹親信數十人到前方迎敵。
輕而無備，又不能第一時間製軍自守，這翻舉措遇到尋常毛賊尚可，來日史書上還能添上一筆，這位韋氏子弟文武雙全。
隻是，戰場論的是生死，不是風度。隋軍前營早已殺聲震天，火勢肆虐，紛亂不堪，更糟糕的敵軍騎兵也已殺到跟前。
韋雲起發覺不妙，匆忙發令：“快向我靠攏，加強防守，以保全本將為上”
“又是一個世家子弟，報上名來”火光下，王秀石打穿了第一座營寨，驅趕敗兵衝散隋軍陣勢，與韋師世當麵相逢，提起長矛喝問。
“關中韋師世在此。”韋師世橫劍而立，在護衛環繞下，風度不減，揚聲作答：“我為隋將，為國平亂，何惜一死”
“平亂，你也配受死”王秀石持矛立馬，見他這番世家子弟作風，勃然大怒。”天下紛亂，就是你們這些世家子弟所為。”
為師世聽了，凜然不懼，卻是顧左右而言：“我今死，非為天子死，實為平亂而死” 言未落，王秀石縱馬衝殺過來。
鐵矛突刺，左右一撥，挑開護衛的隋軍，然後一矛戮出，正中韋師世咽喉。可憐其人一個名門子弟，以平亂為任的儒士，就此死晉州城外戰場。時年，三十八歲。
韋師世既死，本就因遭遇夜襲的前營登時以更加快捷的速度崩潰，而王秀石和馬三寶聯手向下一座大營攻去。
百騎卷平崗
但是驍果禁軍確為精銳，不片刻就在各營將領帶領下， 很快就能自發迎敵。眼看就要陷入重圍，馬三寶靈機一動，使了個計策，詐稱隋軍，要向主帥匯報軍情。因為他久居關中，一口流利的關中話讓巡邏者並未懷疑。三百騎熄滅火把，在數萬大軍中並不引人注目。在最前頭，馬三寶巧妙應對引導著同袍行進。
方又走過一處營寨，王秀石便看到一名甲胄齊全，且極其雄壯的隋軍將領勒馬趕來。
彼此距離拉進到了十幾步遠時，那將領趾高氣揚，微微不耐道：”前營遭襲潰敗，是哪裏來的賊人你們將軍是誰，怎不認識我天寶大將宇文成都”
“啟稟宇文將軍，我們是韋師世將軍麾下，此番兵敗，是。是。”馬三寶似乎有難言之隱，慌忙下馬。以頭杵地，連連求饒。
十餘步外，宇文成都本來在擺架子，但在此時不知為何突然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忽然間，王秀石策馬暴起，奮力大喊， 殺，長矛當空刺來
事發突然，宇文成都也冷在當場。
說時遲那時快，馬三寶也從地上躍起，鐵鞭直取對方天靈蓋。
“宇文成都受死”王秀石勒馬突近，宛如張飛在世，矛尖如怪蟒吐芯，誓要將宇文成都挑落馬下。
電光火石之間，宇文成都匆匆抬起鳳翅鎏金鏜當下了馬三寶的鐵鞭，卻被對麵騎兵的火把一燎，霎時間睜不開，被王秀石攜奔馬之力趕到重重一矛刺中額頭
嗚呼，宇文成都這位天寶大將，剛一上戰場，尚未功成名就。連一個義軍名將都未斬殺，就死於王秀石這牛犢之手，徒留遺憾。
王秀石跳下馬，將宇文成都頭顱用刀割了，懸在馬上，大呼：“宇文成都已死，兒郎們，隨我殺”
“宇文成都已死，殺呀”
照理說，三百騎兵不足以撼動數萬隋軍營寨，隻是宇文成都意外身死，引起了慌亂，王秀石和馬三寶抓住機會大肆放火，攻殺不止。
而經此一戰，從馬三寶開始，到下麵的每一個騎兵士卒卒，幾乎人人振奮總而言之，這三百騎兵的血已經徹底燃燒起來，他們的功勞超乎尋常的大
王秀石卻不願就此撤退，他繼續催動騎兵奮戰，讓馬三寶回去搬援兵。
“王將軍口信，不必管隋軍人馬多少，請主公發本部人馬全麵進攻。如此黑夜隋軍不可能再聚起來，全軍放開馬力，直撲隋軍大營”馬三寶早已經重新上馬，返回大營陳說軍情。
戰機怎麽來的靠勇士打出來的
這就是戰場，自古以來，無數匪夷所思的巧合都有可能發生，從而出現勝機，就看你能不能抓住。
劉泗霍地起身，斷然下令。
“眾將聽令，全軍出動，殺入隋軍大營後直接放火，然後在繞寨衝殺。不破官軍，誓不收兵”
“不破官軍，誓不收兵“
眾將齊聲大吼，直接應聲，然後便紛紛出營帶兵廝殺。
劉泗騎著馬，持劍睥睨前方，不急不緩的催動大軍殺向隋軍大營。其身後七千宣武軍如決堤河水，化作濤濤大浪，灌入隋軍營地。
等到了紛亂的隋軍大營，劉泗隻是簡單一聲令下：“投火把”
呼呼呼，伴著火起，七千義軍將士蜂擁殺入。
隋軍中央大寨，宇文士及及身邊的護衛看的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局勢怎麽突然到了這個份上
接下來，義軍每攻破官軍一處營壘，劉泗就使人揚聲讚高呼：“不破官軍，誓不收兵”
隋軍統帥宇文士及一邊下令集合軍隊，一邊召集護衛勇士準備出逃策時，卻有一人上來便反拉住他的衣角，勸諫道：“將軍且聽我一言，驍果禁軍乃是國家精銳，隻要組織人馬反擊，足以拒賊，您不能逃”將話的乃是江都人來楷。
話說，來楷乃是隋朝名將來護兒長子，跟隨父親多立功勞，本人也是一時俊傑。隻是，來護兒為人正直，同宇文閥不合。此次出征，天子為了平衡，就把來護兒的部下剝奪與宇文士及統領，本是想讓女婿立功的，熟料宇文士及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不堪大用。
楊廣之所以要南幸江都，是因為蘭陵蕭氏，吳郡陳氏，江都來氏，越郡沈氏等江左氏族還在支持他。其中，江都來氏起家最晚，榮國榮來護兒又對陛下忠心耿耿，這才排了兩個兒子到軍前效力。
於是乎，來楷想要在主將宇文士及遁逃時阻攔，好重整兵馬，反敗為勝。
宇文士及乃是當朝駙馬，雖有幾分才學，卻更加惜命。聞言猶豫不覺，他已被宇文成都之死嚇破了膽。
“還能反擊嗎”
而就在此時，忽然間，劉泗的大隊人馬已經往中軍殺來，火光衝天，喊聲不絕。
“來長史，咱們稍微撤離一陣吧。”宇文士及第一個反應了過來，上立馬又要走。
然而，隻穿著單衣，狼狽不堪的來整卻隻是憤然拉住對方的馬韁，然後昂然而對：“你乃當朝駙馬，既然統兵討賊，豈可聞風而逃當日整高麗你已經逃了一次，今日絕不再能再逃”
周圍的禁軍士兵，無論是貧家子，還是基層軍官，都對來整這位長史起了敬佩之心，紛紛看著主將宇文士及。
“張童兒何在“宇文士及陡然發怒，下令道：“你速速整頓兵馬，保護本將撤退，天亮後再殺回來”
張童兒是鮮卑人，漢化後起了這個名字，武藝高強。出征時，挑選護衛，因接了宇文成都三招，才被選為親兵，可見是有幾分本事的。
而其人接到命令，倒也毫不推辭：“將軍既然下定決心，童兒自當遵從。隻是阻攔之人如何處置”
宇文士及大喜過望，當即道：“你隻管護我離去，但有阻攔者，殺”便直接轉身讓人砍掉旗幟，翻身上馬，一邊收攏士卒一邊往西麵退去。
來楷大怒，還要阻攔，就被蠻漢張童兒一刀砍翻。
宇文士及不待其他人做出什麽反應，在張童兒護衛下就此匆忙退去。
誰知剛走出兩步，後麵又有追兵趕上，有人悲憤大喊：“宇文老賊，休走還我兄長命來”乃是來楷之弟來整殺出重圍趕到，見兄長被害，憤怒之下抄起馬槊來報仇。
可憐宇文士及先是被侄兒之死嚇破了膽，撤退被阻攔，這下又被來整追殺，以至於舉止失常，逃得更加快了。
蠻漢張童兒聚起了一彪人馬，就此護著宇文士及逃離，轉眼沒入亂軍裏不見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