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眼前萬裏江山(九)問罪
回到長安城的當夜,各方將領分列左右,趙啟秀做上方。
各個垂頭喪氣,隻要趙啟秀不說話,其他人哪敢開口。
更為重要的原因是,在李安通西征的期間,趙啟秀已基本平定河北,“跨州據土,帶甲百萬”,順理成章地,在河北即皇帝位,仍然使用“宋”的國號,年號建武。
也就是說,他是皇帝了。
就帝位,是一個政治上的舉措。唯有此,才能讓各方大將安心跟著趙啟秀打戰。哪怕最後的結果是失敗,好歹以後曆史上也有一席之地。不然,他們就是一群無名無分的人,拚死拚活,為了什麽呢,——還不是為了那點功名利祿。
可是剛登基的趙啟秀,顧不上後方也許會不穩,趕來和李安通匯合。
大家一致認為,他是來興師問罪的。
大家更為詫異的是,在此之前,趙啟秀剛下令,封李安通為酂侯,食邑萬戶。李安通和趙啟秀一道,合力戰羊穀,平定河北,的確是功勳尤著。
這酂侯也是大有講究。當初,宋高祖趙益平定天下,論功行賞,因為姚川的功勞最大,封他為酂侯。也就是說,趙啟秀已經定好開國第一功臣的人選,此人非李安通莫屬。
而這個李安通,前腳他封她如此,後腳她就敢違背他的命令,拒不撤軍,他讓她往東,她偏偏往西。
這不罰是不行了。
於是,未能勸動李安通撤軍的,全部都遭到了趙啟秀的聲斥,軍師、祭酒、驍騎將軍、車騎將軍……當中罵得最凶當然是軍師沈雲竹了。
一幹人等均被或冷或熱地責罰了一通,最後隻剩下一個李安通。
眾人都在等著趙啟秀會如何處罰李安通,果不其然,處罰也是相當嚴厲,剛封的酂侯被撤,改封為梁侯,食邑四個縣。
“李將軍。你可服氣?”
李安通瞥了眼那印綬,心想,你酂侯也好,梁侯也差,與我都沒關係。你愛換不換。雖然這是很明顯的貶官。
“服氣。”她道。
趙啟秀一通訓完,揮退眾人,和李安通單獨相處。他重重地拍了一把她,表示生氣,“你這服氣,可不真誠。”
“哎喲。”她扶住自己的肩膀,“碰到本將軍的傷口了。”
“傷口?”他急忙走近,關切地問。
哪知她嘻嘻一笑,向後一退,退到椅子邊坐下。這君臣遊戲可不好玩,他站著,她就得坐著。她得休息一下,“騙你的。”
趙啟秀不滿道,“你就愛欺負我。”
“皇上在上,我哪敢?”
“你別取笑我了。”趙啟秀開完玩笑,又正色道,“你別嬉鬧。這次,你不聽我的,就是太過冒進!你明知危險,還要一意孤行,若真的有個什麽三長兩短,你是打算讓我提前祭奠你?”
說來說去,關心大局是真,關心將士也是真,更最關心的,還是她的性命。
按大了來說,有了李安通,天下還可以再打。可沒了李安通,有了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頂什麽用?亂世,能幹的將兵比什麽都重要。
當然了,按小了來說,就論他的私心,他也寧願放棄一個城,也不會放棄李安通的。他會不惜血本救下她。
比如這次河北初定,他就前來救人,是冒著風險的。但此時此刻,他哪還管得著?
“我的性命重要,還是二十萬百姓重要?”她問。
趙啟秀明有答案,可還是順著她的意思道,“當然是百姓重要了。”
若是以前,李安通便是信了。可兩人相處已久,李安通哪會不知趙啟秀的心思,“你就騙騙我。你若是真的顧惜長安百姓,為何還非得讓我撤軍?你其心可誅!”
“那總不能賠了夫人又折兵。”他脫口而出。說完就覺說錯了話。
但李安通還道是他在說郭麗含,這次的行動會失敗,她要占主要責任,跟她去的將士都犧牲了,逃回來的就她、郭麗含還有王譽。
郭麗含據說還因此受傷了。
“你真的差點賠了夫人,都是我思慮不周。”
趙啟秀見她不在意他剛才的話,繼續道,“你知道就好。這個計謀是誰獻給你的。簡直蠢透了。”
“蠢透了?不見得吧。”
“怎麽不是?”趙啟秀嘲諷道,“美人計?你道郭麗含是什麽?你又道那蔣無聞是什麽?真正的梟雄若都是些因為女子而壞了大事的人物,還能成為梟雄嗎?必要時刻,當舍則舍!”
李安通反駁道,“可……蔣無聞乍見麗含,的確被晃了心神,這也是事實。”
“情和欲是不一樣的。”趙啟秀道,“若以色起,必因色落。他們既無感情基礎,蔣無聞也不是那種重情重義的男兒,這美人計必然失敗。對自己太過自信,女子就是這點愚不可及。”
她聽他說女人不好,道,“哼。誰說的。美人計,我看很可行。衝冠一怒的多了去了。女子怎麽就愚不可及了。”
趙啟秀狐疑地看著她,他又沒有說她,她氣什麽。不過也順著她道,“我的意思是,狂妄自大,對自己太過自信,都是愚蠢的一種。”
“你何必單說女子?”
“那難道單指郭麗含?”他對女子觀感不是很好,之前有個沈昭蘭,蓄意勾引,後來還有個楚三生,借機要挾。其他的如蓋顏、海棠等,雖說不上是那種狂妄之人,可總想試圖控製男人——
以為他們男子都是那種見色就起意的人。
李安通不言,郭麗含是他的未婚妻,他自不會單說她的。
趙啟秀看她悶悶不樂,不知哪一句惹她生氣,哄道,“美人計是很可行的。”
“為什麽?”
“單看是誰了。”他說著說著,臉色微紅。
李安通驀的抬頭,見他眼有星光,嘴角有笑,正認真地看著自己……又來了,她最近對這放電的眼睛有點敏感,忙瞥過頭,“你……你你吃飯了沒?”
非禮勿視。
“你說呢。”他埋怨地嗔道,“沒吃飯。甚至沒換身衣服。”
李安通仔細地看了一眼,的確是,他的衣上灰撲撲的,束起的長發也略顯淩亂,看來要洗漱一番。
“你洗漱一下。我們去吃飯吧。”
她說著就要出去。趙啟秀喊住,“我在哪裏洗漱呢?”
“你還怕沒地方洗漱嗎?”
趙啟秀道,“現在是沒有。就去你房間吧。我快餓死了。”
李安通剛想拒絕,心想,現在還是要適當避嫌啊,已經有個何錦頭疼了。可拒絕又找不到合適的借口。
兩人往李安通的房間走去,在外麵的將領們一直在等著趙啟秀的下一步命令,是吃飯還是……還有一些想巴結討好的前朝官員,可遲遲不見趙啟秀傳令。
又見兩人離去。看來趙啟秀是想單獨和李安通將軍吃飯了。
散了吧。散了吧。
而這幾日,李安通卻是和何錦吃飯的。也不是她去找他,而是何錦主動上門。於是郭解剛打算來找李安通時,也聽說了這個消息,回去報告給了何錦。
到房後,趙啟秀環視一圈,樸素幹淨,這是她的房間。一向如此,連睡覺的棉被都有她的氣味,他坐在床頭,想起年少時,兩人同床共枕的時刻。
真是懷念啊。少時如此,為什麽現在大了一點,她反而避嫌了呢。
是因為那次告白嗎?可隔了有些日子了,李安通粗枝大葉的,估計也忘了吧。所以他可以再次提起,恢複兩人一道同塌的日子。
“天遇。”他喊。
他故意不讓其他將士進門,讓李安通操勞,看她為他準備洗澡水,他就喜歡隻有他們兩個的時刻。
李安通正在抬水進門,卻見趙啟秀悠閑地坐著。現在是晚上,他說不想驚擾其他人,就讓她去抬水,她想想也對。她心性大,想到他千裏奔援,必是累了,也不在意,抬水就抬水唄。
他這麽遠來救她,伺候一下也沒關係。
“嗯?”
“今晚我睡哪?”
李安通探頭出去,“你想睡哪?”
趙啟秀也起身,走到她跟前,“跟你睡好不好?”他撒嬌道。
他又長高了一些,身骨比幾年前還要偉岸一點,可她沒太大變化,臉龐還是如少時一般,讓人見之不忘。他盡量表現著淡定鎮定的模樣,繼續分析道,
“我現在是皇上了,你讓他們給我準備房間,這不是興師動眾嗎?你不愛惜我,也要愛惜那些為你浴血奮戰的將士吧,他們也勞累了一天?”
李安通瞥了一眼自己的床,是挺大的,可……
“難道你還記得我年少時說的糊塗話?”他首次在她麵前提起這事,決心厚臉皮到底。
李安通一聽,臉微紅,“當然不是。我已經忘了。真的……”那晚的他太熱情了,再來一次,她可承受不住。
“是啊,都過了那麽久了,忘了。我也忘了。”趙啟秀道,“那時畢竟還小,不太懂事……”還小嗎,可現在也沒多大。
李安通被說得不好意思,“也對也對。”
“所以……你同意了?”
“啊?”李安通抓抓頭,“……嗯嗯。行吧。”
趙啟秀聽她答應,心中一喜,“你去幫我拿點吃的。我就在你房裏吃!”
“我們不出去了?”
“嗯。”趙啟秀道,時間寶貴。等到天微亮,他們就要起來了。
李安通摸著腦袋出去了,去廚房拿了點吃的回來。趙啟秀愛幹淨,洗澡洗得慢,聽著裏麵傳來的水聲,李安通思緒不定——應該要拒絕的。明日又要謠言滿天飛。她很是無辜啊。
可拒絕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她總想著,既然她不會拒絕顧小樓他們,自然也沒道理拒絕趙啟秀。她要力圖一視同仁才對,免得被他人看出破綻來。
她想之間,趙啟秀已經洗好,換上的是她的貼身衣物,略小了點,袖口都顯短,旁人穿著必然可笑,趙啟秀穿著又別有一番風味。見她呆坐在桌前,他來至她身旁,
“將軍在想何事?”
他瞥了一眼桌上的東西,已無胃口,粗心的她拿的都是些冷菜冷飯。
李安通剛想回答,已見趙啟秀坐在她麵前,白日裏沒感覺,現在可不對,是夜晚,他又穿得,穿著那麽少,體態又是那麽的勾人……
非禮勿視啊——她迅速站起來,“你快吃吧。吃完,睡覺吧。”
後悔來得及嗎?她很少這麽緊張無措過,她想原因是,趙啟秀哪怕不是皇帝,也屬於太過上等的男色,有著絕豔的風采,可平日看他總覺得平平無奇,為什麽麵對她的時候,她總覺得他在放電,連聲音都是清冷中帶著暖意……
照理說,何錦和他是一樣的美男子,可何錦卻沒他這麽主動。
趙啟秀真是越大越壞啊。
她硬著頭皮地剛想上床,“你不脫外衣麽?”他攔住道,“會不會太髒了?”
緊張地連外衣也忘脫了。
“脫脫脫。”衣服複雜,她半天解不開,不多時手便被他按住,聽他懶懶道,“緊張什麽啊?”
他慢條斯理地解開她的衣物扣子,等一個解完,仿佛等了一個光年,而且邊解邊靠近,她也跟著往後退,退無可退,她抵在了一根柱子上。
這時,李安通才聞到一陣淡淡的酒氣,微皺眉,“你喝酒了?”
她拿酒是順便的,沒想到他會喝。
“是啊。”趙啟秀覺得微醺,靠近她常常需要借酒壯膽,很怕她推開他。終於解開了扣子。他向後微退,“睡吧。”
兩人上床,床是很大。可李安通沒想到的是,多了一個人,也不顯得大了。
她背對著他睡下了。
趙啟秀則望著她的背景,貪看著,期待她何時會轉回來。隻能等她睡覺了。
等她睡著是很快的。她心無雜念,入睡很快,不像他心思重。果然她不再背對他,漸漸地正了回來,又漸漸的,臉轉向了他。
已不同十五歲那年的好奇,他如今對她已有足夠的了解。了解她的美麗之處,也了解她不單單隻有美麗。
他再靠近一點,低下頭,感受她均勻的呼吸,將她的手放在他的腰上,又貼近了一點。可李安通睡覺不老實,他剛拿起,她便抽回,拿起抽回,反反複複。他一時便感無奈,索性以手固定。
緊接著在她額間輕輕一吻,也隨著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