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眼前萬裏江山(五)餞行
平定邯鄲後,趙啟秀授李安通精兵二萬,西進入關,希望在趙望趕來之前,拿下長安;又命馮翊前往包圍困守中的洛陽,自己則引兵北征,繼續清繳在河北的其他流民武裝。
出征前。趙啟秀找上李安通。
“這一去。沒有我。可以嗎?”她這次出征,趙啟秀不能與之同行,他便派沈雲竹給她當軍師。論勇猛,李安通是斷無什麽問題的,就是這謀略方麵嘛,她有時會短路一點。
不過李安通能禮賢下士,善聽他人意見,也沒什麽好擔心的。趙啟秀還親自吩咐過沈雲竹,一定要全心全意輔佐李安通。
“當然沒問題。放心啦。我會小心的。”
趙啟秀並不是怕她打不下,而是怕她不夠殘忍,反倒給了別人可乘之機。“路上,你若是遇見赤眉軍,及時避開,不要正麵衝突。”
正所謂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赤眉軍是當時最大的起義軍之一,是除了趙望之外最讓人頭疼的,這些人迅速地崛起於泰山一帶,短短幾年就將勢力擴充到了青州、袞州。
這股勢力主要是由窮苦的農民組成,這些人沒什麽文化,打戰夠狠夠猛。
初生牛犢不怕虎。不像趙啟秀這些本來就是貴族,農民大多是些窮人,本就是一無所有,就算現在起來了,還是一無所有,他們所有的,不過一條命而已。
故而起義以來,每次都是拚命地打,拚命地殺,倒也一帆風順,已經有三十萬的兵馬了。
李安通心不在焉地連連點頭。她並不是不把赤眉放在心上,而是想到可以回到長安,和她的朋友見麵,心情愉悅。
次日,她率軍出發。沈雲竹在側。
趙啟秀望大軍離去。在邊上的趙麟麟最近春風得意,也不像之前這麽畏懼趙啟秀了,寬慰道,“哎呀。殿下別擔心,很快就回來了。不是有那一句話嘛,上下那個什麽,什麽的。”
趙啟秀不答。他和李安通太熟悉了,離別前那些煽情的動作,基本也不會有。若真的做了,也是尷尬。若真的不做,他心中又有些遺憾——
若是真有個什麽的……可怎麽辦……
趙麟麟見他不答,繼續笑眯眯道,“哦,我想起來了。是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趙啟秀轉過頭,用眼神詢問他,意思是讓他再說一遍。
趙麟麟皺眉,心想他背錯了嗎?昨日他可是特意叫了教書先生,讓他教他一句情詩的,看趙啟秀嚴肅的眼神,他擦擦額頭的汗,“吾獨向黃泉,黃泉下相見?”
“??”
趙麟麟繼續道,“那黃泉共為友?”
“……城主若是太閑的話,可以去整頓整頓你那些軍隊。”趙麟麟的軍隊還不如之前真陽郡收來的邊軍,人數是多,可戰力太差。
趙麟麟摸摸鼻子,真是馬屁拍在馬腿上了。這教書先生真是害他!其實根本不怪教書先生,是趙麟麟自己表達有誤。他在轉述的時候,說的是生離死別,一個人對另外一個人至死不渝的追戀,那還不是跟黃泉有關?
趙啟秀往回走,低聲默念,結發同枕席,黃泉共為友。共事二三年,始爾未為久。他把詩句寫在絹絲上讓人快馬加鞭地送給李安通,作為踐行之禮。
李安通走出不遠,收到這絹布,也沒多想,將之收到懷中。她看到一個友字便以為這是一首友情詩。
哪知在邊上的沈雲竹不小心瞥到,輕笑但不說話。
“你笑什麽?”她問。
沈雲竹搖頭,“沒什麽。”
“你肯定在偷笑我。”
沈雲竹同是她年少的朋友,可沒有顧小樓他們親。沈雲竹倒是和趙啟秀好一些。也許同是文化人,有共同語言吧。常常,沈雲竹也能給趙啟秀一些十分好的建議,也是個相當聰明的人。
這次趙啟秀把沈雲竹派到她身邊,其實她還有點尷尬。在她的印象中,沈雲竹一直是個書呆子。少時就是,現在更是。
同時她也知道沈雲竹不喜歡她。
不知怎麽的,在這些讀書人麵前,李安通還是如前世一樣,有一種莫名的自卑。論理說,趙啟秀學識也極好,可他並不清高,也沒有傲氣。
可沈雲竹是個純粹的讀書人,她就是有些自慚形穢……
“前將軍。我何必偷笑你?”李安通已經被拜為前將軍。說實話,他是不太喜歡這些粗魯野蠻的武人的,當然了,趙啟秀除外,但像趙啟秀這樣能文能武的畢竟是少數。
可是李安通也確實讓他開了眼界,她是粗魯的武將,可也十分有情有義。
沈雲竹看她的臉色不太好,耐心道,“結發同枕席,黃泉共為友。出自一首名詩,叫《孔雀東南飛》。”
“所以呢。”她問。這就是他笑的理由嗎?
沈雲竹看了她一眼,有些無語地想,十個宋人會有八個都知道這首詩吧……這可是名詩啊。
“這兩句詩的大概意思是說,我們成年時,便同床共枕,關係好到哪怕是到了黃泉也要相伴。可是現在,我們在一起才不過二三年就要分別,實在是可惜!”
“所以呢。”李安通怯聲地問,這有什麽好笑的。說的很對啊。
沈雲竹不說話了。他要解釋地更仔細一點嗎?或者這違背了趙啟秀的本意,也許他就是讓她誤會……
這詩句單從字麵意思,是可以理解成友情,可若是知道出處,就不一樣了。
趙啟秀根本是把李安通當愛人啊。
他轉口道,“所以。我覺得蕭王殿下對將軍真好,還送詩來。”
李安通點點頭,“文化人嘛。”她看沈雲竹不願說,也不再追究。再說,黃泉共為友,她很喜歡。一聽就感覺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有件事,希望將軍答應。”他雖知李安通好說話,可是該有禮數還是不可少的。
“你說。”
沈雲竹道,“關於家妹。”
當初他為了前程倉促離開長安,沒能和妹妹沈昭蘭對上。不知她在長安城怎麽樣了。這一次,他請命去長安,也是希望把她帶回自己的身邊。畢竟妹妹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若順利到了長安,請將軍允我幾日,尋找妹妹。”
關於沈昭蘭,她的印象有點模糊了,但這事小事一樁,準了!
不日,來到長安。因為有西衛等人的護衛,長安城免受了戰火的侵襲。其他地方,就沒長安那麽幸運了。
順利進入長安,李安通會見了自己的老朋友。眾人見麵,分外開心。當晚,就擺酒席,為李安通等人接風洗塵。吃完飯。李安通特意去找朱大銘。
她聽說朱大銘因為那次被抓,身體大不如前,雙腳因為那些人的暴行,而有了嚴重的傷殘,不禁又是痛惜又是悔恨。
聽說李安通來,朱大戶急忙迎出來,他自從和李安通達成協議後,就變成了朱大銘的好兄弟,特意侍奉在朱大銘身邊。
“通哥。你來了。”為了照顧朱大銘,他連酒宴都沒去。
他可還記得李安通的承諾,當然了,這個承諾是建立在照顧好朱大銘的基礎上。現在趙啟秀已經是蕭王,李安通是前將軍,接下來就是封侯封相,指日可待。
隻要李安通飛起來,怎麽著,都有他的份!
李安通點點頭,邊上的顧小樓看到李安通低下頭。李安通拍拍他的肩膀,進去了。
看到李安通來看自己,朱大銘很是高興,聊完戰事,便引到顧小樓身上。
朱大銘問,“通哥,你還生氣麽?”
李安通搖搖頭,“沒有。隻是不知道怎麽麵對。”
兄弟的背叛太沉痛了,她一時之間接受不了。
朱大銘道,“我沒事。哎。小樓已經知道錯了。他為人輕浮了一點,經曆了這件事,他改了不少。”
李安通道,“我知道。”
不是不想和好,而是不知如何和好。兩人之間隔著一條很長的鴻溝,本來兄弟之間,說說就過去了。可一旦論及背叛,就完全不一樣了。
李安通看完,便要離開,顧小樓喊住,“通哥。”
“有事嗎?”
顧小樓搖搖頭,“我和,沈昭蘭,已經……已經不在一起了。”經曆這種事,還怎麽在一起!因為她,他連兄弟都背叛了……
“怎麽又不在一起了?”她問。
“不喜歡了。”顧小樓答道。本來心心念之的白月光,追了這麽多些年,得到了就覺得也就那樣,還不如當年和通哥他們快樂。他很後悔。真的。
李安通道,“人還是有始有終的好。”
顧小樓道,“若是通哥這樣說。”
“這是你的事。我也是建議。”
“噢。”顧小樓想了想,怯生生道,“反正,我跟她已經沒戲了。我接下來還是跟通哥一起,你去哪,我也去哪,可以嗎?”
鼓起勇氣還是說出自己想說的話,當初就說好,要一起闖天下的。可惜現在通哥都已經是前將軍了,他還什麽都不是。他不希望這樣。
見李安通不回答,還道她介意朱大銘的事情。
“大銘,大戶說了,會照顧他的。我也想做點事,以後賺來的俸祿都會給大銘,這也是我欠他的。”朱大銘行走不便,至少戰場是別想了。以前三人共闖天下的願望,已經不可能了。
“你想好了,打戰很苦的。”風餐露宿不說。還要時刻人頭掉地。顧小樓的性子,她也是再了解不過的,一點苦就要喊,嘴上說的最是好聽,可一遇事就懈怠,能偷懶一點是一點,還喜歡惹是非……
聽到李安通鬆口,顧小樓喜不自勝,連連點頭,“想好了,想好了。隻要通哥不嫌棄。我絕不喊苦。我若是再喊一句苦,天地雷劈,不得好死。斷子絕孫!”
李安通聽到好友熟悉的胡言亂語,她笑著忙打住道,“好了。不得好死就算了。斷子絕孫可以考慮一下。”
“啊?”顧小樓小臉一皺,這些年,他沒長多少,還是小臉小身板。對李安通的這句玩笑愣了愣,通哥跟他開玩笑,也就是原諒他了!忍不住想落淚,大喊,“通哥!”
“多時不見。你好娘!”她無奈道,“我要去找何錦。一起去嗎?”
“去!”
他屁顛屁顛地跟上,他就知道通哥心軟。時間一久,她還會是舍不得。
天底下心最軟的就是李安通了。
李安通想起沈雲竹,問,“你不和沈昭蘭在一起,那她去哪裏了?她怎麽生活?”一個女孩子,單獨在長安,未免淒涼。
顧小樓搖搖頭,“我早就不和她一起了。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了。她手段那麽厲害,想找個男人還不容易。”
“……你好歹也跟她好過。”她的意思是,好過,就別一分手就這樣說她。
“吼!”顧小樓鄙夷道,“是我眼瞎。居然看上這種!通哥,真的不是我誇張。沈昭蘭真的厲害著呢。長安城有錢的公子,她睡過多少?雖然大多都是她倒貼!我也是瞎了眼,才會看上這種貨色……”
想起她就生氣,就為了這樣一個女人,他就背叛了兄弟!草!想想就氣。
“你哪裏聽來的?這事關一個女子的名節。”
顧小樓道,“真的拉!你去問太子殿下。不。不是太子了。反正,你去問他。大家都知道。他們都說,別看沈昭蘭文文靜靜的,賢良淑德的樣子,其實她還勾引過太子殿下!可惜,被拒絕了!”
李安通沒有正麵回應,反而道,“這些日子在長安,你除了照顧大銘,每日的事情,就光八卦了吧?”
顧小樓摸摸鼻子,“還有聽前方傳來的戰事。通哥,無聊嘛。你若是讓我上戰場,什麽昭蘭啊,墨蘭啊,我都不管啦。”
聽到顧小樓這樣說沈昭蘭,李安通是有些詫異,因為沈雲竹一看就是正派君子,沒道理妹妹是這樣的。想起趙啟秀曾對她說過,讓她離沈昭蘭遠一點,原來他早就知道。
她有點後知後覺啊。就是不知沈昭蘭去哪了?
兩人說話間,便到了何錦的住處,之前已經和郭解見過麵了。可是聽聞,何錦找她有事。她這才前來找人。
昨日剛見過,今日又看見李安通。郭解很是高興,又聽說她是來找何錦的,更是高興。
何錦也在養病。可也許是事少,不再是太子了,心情好了很多,人也沒之前那麽瘦了,豐腴了不少。以前到底是太瘦了一些,現在豐姿如玉,處處都透著迷人的耀眼光彩,是個純正的優雅貴公子了。
這是聽顧小樓說的,她還聽顧小樓說,現在長安都傳何錦是她養在長安的人。她外麵有趙啟秀,長安城有一個何錦。
可謂是享有齊天之福。
李安通看到本人,肯定了前一點,何錦養病是養得很不錯。以前是嬌弱的美人,現在不一樣了,身骨強壯了一點,感覺有力氣打人了,還會微笑了——笑的時候,仿佛可以醉人,如一汪春水,不經意間便可讓人心頭一蕩。
可是,關於後一點,她很是無語。
為什麽他們都說何錦是她嬌養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