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死而無憾
夏夜總伴著燥熱地微風，被湖水中和之後，倒是清涼沁脾。
司景懿往亭子的木柱上靠去，姿態慵懶，眼眸微垂，眉眼低低地望著她。
“怎麽談，你先打個樣。”
四周靜謐，他的聲音尤其清晰，她不得不循聲望去。
這個角度使他臉上的傷疤看起來很顯眼，左邊木柱上昏黃的燈光落下，使他的臉形成兩個極端。
白與黑。
陽光與陰鬱。
左臉的傷疤隻有一厘米長，原本光滑白皙的臉多了一抹裂痕，卻不醜陋，而是多了一絲禁欲感。
沈悠然不自覺抬起手，覆上他的左臉。
動作很輕柔，如同撫摸上等的珍寶。
司景懿垂眸盯著她的臉，看她因動容而泛紅的雙眼，喉嚨滾了滾，內心也在動情。
她的手仍在他左臉疤痕上摩挲，“哎喲，我的小可憐兒，好好的一張臉，現在都有些毀容了。”
他無奈地垮下肩膀，剛醞釀好的情緒，在那四個字出來後，盡數消散。
一把攥住她的手，往下拉，“我是不是說過，別用心疼的眼神，喊出充滿愛意的稱呼。”
她一臉茫然：“什麽？小可憐兒嗎？”
他咬著牙，就著她的手拉向自己，“你真欠辦。”
原本溢著光的雙眼，如今一片昏沉，沈悠然便知道他表情不對了，忙見好就收。
掙紮地收回手，咽了咽口水，她說：“你昏迷的那幾天裏，我做了一個夢。”
“嗯？”他好看的眉眼微微上揚。
“夢裏，你沒有受傷，從煙霧中走到我身邊，我抱著你哭，答應你以後都不會做危險的事，然後……”
她頓了頓，司景懿追問：“然後？”
“然後我們冷戰了。”
說到這，她抬頭看著司景懿，他眸光斜斜地瞅她，未置一詞。
他有些小傲嬌的表情取悅了她，沈悠然從他腿上直起身，“怎麽？你覺得哪裏不對？”
“都不對。”他收回腳，擺正身子，側麵對著他。
不止傲嬌，還別扭得很。
從口袋摸出煙盒，剛抽出一支，下一秒手上一空，被一隻白皙的小手拿走。
“傷還沒好，抽什麽煙。”
“抽煙跟傷痕沒關係。”
“本天才醫者說有就有。”
“……”
“快說，你覺得這個夢哪裏不對。”
他又取出一根煙，沒抽，慢條斯理在手中轉動，毫不猶豫地說：“我們之間，沒有冷戰的可能。”
沈悠然愣住，一肚子的話，居然被他這句話憋了回去。
好半響，兩人隻是對視，沒人再開口說一句話。
過了會兒，他把兩條腿放到長椅上，抱她坐上來。
許是怕她還對他受傷這件事感傷，他佯裝輕鬆地說：“其實我試過了，賽車沒那麽危險，你車技又好，隻要小心些開，就能一直安全。”
沈悠然沉默。
“賽車沒那麽危險”……這句話從他口中說出，很沒說服力。
他低頭看眼懷裏的女人，又說：“賽車是你的愛好，我不希望我是那個剝奪你愛好的人。雖然我已經剝奪了。”
她長長的眼睫毛顫了顫，仍舊沉默。
身後的男人喟歎一聲，嗓音不知不覺就沉了下來，“用這種方法讓你明白我有多在乎你，很抱歉，是我的錯。”
沈悠然艱澀地咽著口水，沒忍住，眼眶紅了。
倏地，她回身抱住他。
緊緊抱著。
“沒關係的。”她帶著哭腔說。
司景懿最怕她哭，從認識她開始就如此。
每次她隻要一哭，他心裏就像被什麽東西砸出一個大窟窿，然後被一針一針地縫補，過程疼得他死去活來。
雙手緊緊環住她的身，整張臉埋進她的頸窩，“別哭了……”
他先前說的話像是戳中了她哭點，淚水猶如泄洪，難以堵住。
她深吸一口氣，試圖穩住自己的聲音，“你知道你進搶救室的時候，我在想什麽嗎？”
然而她控製不住哭腔，抽噎的調子仍明顯。
“我當時在想，如果我沒有喜歡上賽車，你就不會讓我知道危險而以身試險，要是你真的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會獨活。”
最後幾個字，帶著顫音，卻又前所未有的堅定。
是的，她從未想過理性的自己也能如此感性。
可她當時確實有這樣的念頭，尤其是當她做了那個夢之後。
周遭沒有任何聲音。
水流聲和風聲也靜止了，一切都像陷入靜止狀態。
隻有亭子裏一對男女的呼吸聲，讓這死寂的夜看起來真實了幾分。
司景懿胸膛緩緩起伏，呼吸逐漸加重。
他很少動情，更不會因為一句話就動情。
可此刻，他真切地因為沈悠然的話，而分不清自己的情緒，是喜，或是悲。
成熟男人的克製，他向來隻多不少。可現在，他不想隱忍了。
他驀地捧住沈悠然的臉，將她的身子掰過來，深深地吻了下去。
這個吻無關情欲，隻因他意識到了一件，能讓他死而無憾的事情——
以前他總覺得這段感情中，他愛她更多一點，深沉卻又放肆。時至今日，才意識到她的愛不比他少，理性又克製。
甚至於，傾向勢均力敵。
良久，他稍稍鬆開一些，不舍得放開她，輕啄她唇上的水光，又是一陣感性大於理智的熱吻，過後，才將她擁入懷裏。
人生在世，於感情而言，能遇到一段互相理解，互相寵愛，甚至願意為對方去死的愛情，難能可貴。
更別說他們已經成為了相伴餘生、攜手共行的夫妻，難上加難。
也幸運至極。
夜深了，湖邊兩岸的路燈愈加昏淺，湖麵陷入了平靜。
司金金站在亭子對麵，望著他們相擁的背影，不知不覺紅了眼眶。
他見證了沈悠然和司景懿相遇相愛相知過程的人，因為親眼目睹，才會知道他們這段感情有多辛苦。
他比所有人都想見到他們幸福。
擦掉眼角的眼淚，他揚起愉悅的唇角，笑著轉身離開。
亭子裏，兩人相擁無言。
不多時，沈悠然突然想起什麽，猛地將他推開。
司景懿詫異，一雙眼睛直勾勾地凝視著她。
沈悠然一拍腦門，想起一件事：“我聽說祈鵬山這周末就要回B市了，你跟他的合作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