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珍兒在之前鎮上是有名的交際花,街坊鄰居也許不知道我趙長生的名字,但沒有不知道她名字。她名字一出,大姑大婆抖三抖,每出一句話都要掂量三分。
這,珍兒為了我們飯館的生意,特意打探了鎮裏的婦女委員會。
這個婦女委員會名氣可不,裏麵聚集了一群麵容嬌豔,儀態得體的貴太太。她們每做的就是打扮好自己,然後聚在一起,討論別家的家長裏短,嘲諷批評哪家看不順眼的姐。
她們每必做的事就是一起逛街,一群人浩浩蕩蕩地橫壓馬路,一群腰肢如水蛇般纖細婀娜的婦人,連擺動的節奏都整齊劃一,惹得在路上買東西的生們麵紅耳赤,低頭背清心訣。
這個婦女委員會還有幾個重大的職責,一是討論各家門前的地要怎麽分配,哪塊地曬衣服啊哪塊地曬菜,這塊地是誰家的呀,能不能定時除草。二是討論流行衣服,今該穿什麽呀,用什麽樣的配飾好。
總之就是一群妖豔的八婆釋放女人性的地方。
珍兒一到鎮裏就把這個婦女委員會裏麵的成員調查得一清二楚,隻要進了婦女委員會,自己在鎮裏的地位就能淩駕於普通婦女之上,還能為自家店拉攏客源和投資。
珍兒鐵了心要進這個會,這不,這,她瞅準時機,拿了家裏僅存的積蓄和一件成色ap;耳環去了錢氏錢莊。
一進門她就盯準了靠在櫃台上搖扇子的錢夫人,她是委員會的領頭羊,生得一雙丹鳳三角眼,兩彎柳葉吊梢眉,身量苗條,體格風騷,粉麵含春威不露,朱唇未啟笑先聞。
珍兒整了整儀容,扭著身子,踏著碎步進去了,隻恨忘了拿把扇子猶抱琵琶半遮麵。
“這位夫人,我這有點零花錢想存在這錢莊,你看這管事的是誰?”
錢夫人笑若芙蓉開,“找我就行,這鎮裏的姐妹存錢啊都找我,你是剛來的趙夫人吧,生得家碧玉的,姐姐喜歡的緊。要存多少錢?”
錢夫人一雙眼啊雖笑卻難擋銳利,上上下下似不經意地就把珍兒打量了一遍。
珍兒今特地穿了最好的裙子,淺色羅裙繚姿鑲銀絲邊際,水芙色紗帶曼佻腰際,著了一件紫羅蘭色彩繪芙蓉拖尾拽地對襟收腰振袖的長裙。
錢夫人今日是身著百花裙,頭戴金釵儀,她看著珍兒的服飾明顯是驚豔,又數了數珍兒拿給她銀票,笑著開口。
“好姐妹,你剛來鎮上也許不知道,我們鎮有一個千嬌百媚婦女委員會,裏麵個個心地善良,都是鎮裏有頭有臉的夫人,我看你麵善,有沒有興趣明早和我們一塊逛街啊?”
珍兒心裏那個激動啊,想著老娘出馬沒有拿不下的人,但麵上呢,平靜又有些驚喜地應了。
“好姐姐,妹妹自然是有興趣,對了,我來的路上剛好買了一對雙魚戲珠的翡翠玉耳環,現在一見到姐姐,覺得姐姐花容月貌更配些,姐姐不嫌棄的話,就收下吧。”
錢夫人柔柔一笑,心道這是個上道的妞兒,想來是早有準備的,但也不惱,高貴地伸出那玉脂的手指接過來了。
這下,珍兒可算是成功進了委員會。但珍兒是何等人物,做一件事便要做到最好,她也毫不厭倦地督促自己家的三娃做到最好,她一進委員會就暗暗立誌要把錢夫人拉下去,自己成為領頭羊。
可這計劃還沒真正實施就打了水漂,這是怎麽一回事呢?
我們買的宅子旁邊啊是一豪宅,那是鎮上第一富商王寶財的家。這王寶財呢,年紀已經五十多了,前些年大老婆去世了,又娶了一個年輕的續弦叫芳菲。
那芳菲啊聲若黃鶯,酥麻入骨。眼波流轉,勾魂奪魄,是個妙人。
這這芳菲買了脂粉發現隔壁的宅子有個婦人在樹下的石凳上看書。
那婦人黑發如瀑。肌膚如脂,眉若輕煙,清新淡雅,杏眸流光,水色瀲灩。
她再細看那書,可不正是《西廂記》。芳菲一激動,倚著門便唱到“碧雲,黃花地,西風緊。北雁南飛。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
珍兒一聽,不得了啊,知音,也附和著唱“恨相見得遲,怨歸去得疾。柳絲長玉驄難係,恨不倩疏林掛住斜暉。馬兒迍迍的行,車兒快快的隨,卻告了相思回避,破題兒又早別離。聽得道一聲去也,鬆了金釧;遙望見十裏長亭,減了玉肌:此恨誰知?”
這下知音遇知音,這好比伯牙遇到鍾子期,兩人頓時相見恨晚,從西廂記聊到紅樓夢,從紅樓夢聊到麗春堂。
兩人這一聊便聊到了黑,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最後到了吃晚飯的時候才依依不舍的分離。
那珍兒頭一次晚飯做晚了,那她笑嗬嗬的,比當初遇到我還開心,不僅如此她還特地翻出舊書又熬夜做了點心想第二登門拜訪。
這兩人情誼一啊比一深厚,這一珍兒發現芳菲不在委員會,便在那和姐妹們逛街時把她帶去了。
這下可出大事了。
委員會的姐妹看到芳菲眼都直了,那錢夫人用扇子捂住臉,一臉厭惡。
“這是哪來的狐狸精,把這兒都弄得烏煙瘴氣了,珍兒,這是跟你來的人嗎?”
芳菲平日便是個好話,容易讓人擺布比較單純的沒見過啥勾心鬥角的主,一遇到這狠話便不知怎麽回複,臉都羞紅。
珍兒一看便知道錢夫人瞧不起芳菲,要是認了可能委員會就把她給踢出去了,到時候她們聯合起來把飯館搞垮了,自己不就竹籃打水一場空,還賠了夫人又折兵。
她一思量便“隻是鄰居,剛好遇見了一起走一走。”
錢夫人滿意了,牽著珍兒的手就走了,這下芳菲在原地眼淚都落下了,跑回家。
珍兒心裏也難受,好不容易遇到了此生難得一遇的知己就被自己整沒了。
珍兒一回家眼淚也掉個不停,這下飯也不做了,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沙牛娃看不下去了,他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曉得娘為何哭個不停。
他在門外就“娘,你是選一個釵子還是一百文銅錢?”
珍兒哭哭啼啼“當然是一百文銅錢,但我用那一百個銅錢能錢生錢,那一個釵子有什麽用嘛。”
兒子“但你喜歡那個釵子呀,人一輩子手上握過無數銅錢,銅錢走了又來,來了又走,你都不知道手上這刻握的的銅錢是不是上次手上的銅錢,可那釵子你會惦記著,你知道那是獨一無二的,錯過了,這輩子都不知道能不能遇到那麽合心意的釵子了。即使那釵子是木頭的是石頭的,金元寶給你你也不想換。”
珍兒破涕為笑“你咋知道這麽多,不愧是娘的好娃娃。”珍兒開了門,二話不跑了出去,闖進首富王老爺家,那看門的侍衛攔都攔不住。
珍兒闖進芳菲房間就把正哭著吃東西的芳菲拉出去。
她拉著她一路跑啊跑,芳菲東西還沒咽下去差點噴出來,兩個鼻涕眼淚滿臉妝容都花的女孩子就站在錢氏錢莊門口。
珍兒插著腰,看著看戲的錢夫人大聲,
“芳菲是我的朋友,我們不僅是朋友,還是知音,你呢,你知道崔鶯鶯等張生的煎熬嗎,你知道林黛玉知道賈寶玉娶薛寶釵的心碎嗎?你們整無所事事,八婆一樣聚在一起嘲諷別家的家長裏短,張寡婦帶孩子用你家錢了嗎,西口河劉姐私奔礙著你了嗎?豬肉鋪的葉夫人長胖了又怎麽樣,用的是你家布料嗎?”
錢夫人目瞪口呆,被嚇傻,平日討論最歡最愛批評的不是你沈珍兒嗎,怎麽這是倒打一耙,錢夫人有口無牙也不出什麽,隻能強裝冷靜。
“你要是和她做朋友,那我們千嬌百媚婦女委員會你就甭想去了。”
珍兒腰一叉“不去就不去,老娘還不稀罕那一百文銅錢。”
錢夫人聽得稀裏糊塗,就看著珍兒和芳菲兩人好姐妹手牽手走了。
走到一半,珍兒忽然想到什麽,又返回去。
“錢夫人,我之前給你的耳環。”
錢夫人一聽趾高氣昂地“喲,我還沒見過送別人東西還理直氣壯要回來的,真是不要臉,一點羞恥心都沒有。”
珍兒吸了吸鼻涕“你猜我前看到了什麽,你送西涼河江夫人的玉鐲是地攤上買的吧,好像花了一兩還不到誒,江夫人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嗎?怎麽你買假貨送人家,這也太不仗義了吧,你們不是常友誼地久長嗎,你不想她知道吧。”
錢夫人被氣的臉都歪了,咬牙切齒的“我去拿。”
珍兒接過耳環,當著她的麵仔仔細細地觀察,“錢夫人,你看著耳環,內麵有一個裂縫,你就想這樣還給我嗎,有你這樣做生意的嗎,一點都不實誠啊。”
錢夫人握緊了拳頭“我連帶都還沒帶過呢。”
珍兒一挑眉“你是我把有裂縫的次品給你了,你可不要冤枉人啊。”
錢夫人狠狠地瞪了她“一兩,一兩夠了吧,拿上這一兩和耳環趕緊走人,還有你在這存款。”
沈珍兒花著臉心滿意足地翹著蘭花指,拿著耳環和一兩銀子走了。
錢夫人在她走前靠著門了一句:“其實我不是討厭她,我看出來她不是個心機深的人,但是我隻能這樣,我給她好臉色就是背叛了我的好青青,她那麽年輕就去了,那不要臉的王寶財馬上就取了個年輕貌美的續弦。”
沈珍兒停住了,“我見識淺薄,也不你是對是錯,但芳菲何其無辜,錢夫人,我欣賞你為人的仗義,設身處地的想一下,要是我朋友的丈夫在她死後馬上娶續弦,我也生氣。但麻煩您站在芳菲的角度想一下。”
回去的時候珍兒笑得跟朵花似的,旁邊跟著的也是笑著跟朵花似的芳菲。
她們兩人手牽手,夕陽的餘暉把她們的影子拉的長長的,最終交集在了一起。
“芳菲啊,你知道為什麽錢夫人那麽討厭你嗎?”
“我知道,我家老王的前妻柳青青生前是她最好的朋友。”
“你怨她嗎?”
她笑一笑,沒有話,掐了根柳條揮。
“珍兒,別想那些讓你難過的人,他們不過也隻是人而已,你看那杜鵑,開得多豔。”
滿山的杜鵑,怎麽敵過你的嬌豔。
你知道的,友誼就是這樣,不管你真的是好是壞,朋友的敵人一定也是你的敵人,不管你是欣賞她還是厭惡她,這與人無關,這是不講理的友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