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青舍草
四麵受敵。
地勢低窪,無處可藏。
周圍是一叢一叢茂密的水草,帶著濕潤的風,一點一點向中間的兩人襲去。
“莫慌。”
耳邊是南絮的低喃。
大眼睛盯著他,心竟如他所說,緩緩鎮靜下來。
與此同時。
三根銀針亦備在指間。
手探進他腰間,一片濕濡。
“你受傷了!”
抬頭。
“莫慌。”
再次道。
隻見他緊盯著她身後的方向。
啪、啪、啪!
三聲撫掌的聲音。
“素聞赤幽王冷酷無情,卻不想讓我們瞧見了如此溫情的一麵!”
一獨眼大漢持刀大步邁了過來。
身後跟著一群男子,哈哈大笑。
音離稍稍偏手。
銀針便正對著大漢。
手背卻被南絮覆上。
疑惑不解。
“不知赤幽王可還記得我們!”
草叢中陸續走出一群人,團團圍住他們。
是了!
那破廟外,來尋仇的一群土匪!
“沒想到我們兄弟還活著吧?哈哈哈,江湖有道,你毀了我的一隻眼,我便要斷你一隻手!若不答應.……嘿嘿嘿.……”
一手抬起,撫著下巴。
不懷好意地盯著音離。
“你這小美人兒,恰好拿給兄弟們當當牙祭。”
“癡人說夢!”
音離朝著那大漢的方向淬了一口。
銀針毫不猶豫離手。
砰!
應聲而倒。
音離麵無表情,盯著其餘的人。
群龍無首,紛紛往後退。
“站住!”
眾人未曾想過,一個小小女子,體內竟有如此大的力量。
不由得停住腳步。
“女俠饒命,是老大讓我們跟著過來壯壯聲勢,絕沒有要加害姑娘的意思!”
一身形瘦幹的男子率先下跪。
“是啊是啊.……”
其餘人亦紛紛附和。
“讓他們走。”
南絮長長歎了一口氣。
“南絮?”
他今日的舉動,實在不對勁!
“你怎麽了?”
搖頭。
“回去吧。”
鬆開音離,自顧自的轉身。
留她一人在原地,並不動彈。
“別鬧了,回去。”
牽起她的手,卻被掙脫。
順便帶出了南絮袖中的一株草。
瞧起來,更像是她甩開了他的手一般。
默不作聲。
蹲下身,撿起那株尚沾著晶瑩露水的草,小心收入懷中。
轉身便走。
再不顧她。
瞧著他遠去的身影,音離鼻頭忽然酸澀。
“喲,小可憐兒,哪個不長眼的將你惹著了?”
一陣疾風過。
男子便要伸手摟過她。
“離我遠些!”
眸子冷清。
“喲,莫不是忘了誰救的你?嗯?”
說著雙手已然觸及她的發絲。
嘶!
不退反進,眨眼的功夫,銀針已達他喉間。
劃破最外層的肌膚,滲出血跡。
“千夙公子,請自重!”
“性子果然火辣!不愧是爺看上的人!”
千夙嘴角彎起。
“音離。”
不遠處是熟悉的赤色身影。
“該回家了。”
摟過她的腰,並不看千夙。
飛身離去。
“赤幽王走得如此快做什麽?那青舍草,聽說已被赤幽王奪下了?”
千夙擋在麵前,眉眼狹長,麵上是一貫的不正經,環抱著雙臂,笑裏藏刀。
“你要便拿去!”
說著從懷中掏下一株綠色的物什。
麵具下是一閃而過的邪魅。
千夙伸手。
變了臉色。
“南絮!你該不會,真扔下了你那寶貝?”
方向既不是回木屋,亦非回縣衙。
“這是去哪兒?”
盯著他的赤色麵具。
手不禁撫上去。
這麵具下,到底是怎樣的一張臉!
手掌依舊殘留他背上的血跡。
血跡!
瞥見他額間布上細細密密的汗。
這麽些年,竟是第一次想要真正了解他!
張了張嘴。
無從開口。
“到了。”
幾近是跌落下來。
音離卻安穩的被他放下。
環顧四周,竟是一家不起眼的客棧。
“不去醫館?”
“餓不餓?”
兩人同時出聲。
音離抬頭,他關懷的眼神恰時落入眼中。
慌忙撇開。
“南絮兄!”
門口立著一人,機警將兩人帶進去。
空無一人。
店內亦落滿灰塵。
“小染染?”
每回竟都能碰見這個人。
見著了林染,南絮最後撐著的力氣亦消散。
沒了意識。
“南絮?”
頭一回,見著南絮如此虛弱的一麵。
音離探了探他的脈搏。
麵上的焦急被鎮靜取代。
“你能治麽?若不能我便帶他去醫館。”
撐著幾近掛在她身上的南絮。
不慌不忙。
林染不得不重新抬頭,認真瞧著麵前這個身子嬌小,眼神異常堅毅的女子。
“去內室。”
搭手,將南絮接回手中。
小人兒立在一旁,安靜如一隻慵懶的小貓。
不吵不鬧。
“你若是累了,便……”
“你安心治他便是,無需管我。”
“沙場上刀劍無情,他舊傷尚未好,這利箭也隻是擦傷,上過了藥也便無事。”
“嗯。”
輕點頭。
“得上藥了,不若你先出去?”
“我既是他王妃,這傷也便該同他受著,既是不曾分擔,我也得在此處陪著他。”
正色道。
麵上滿是憊態。
林染轉過身,不置評論。
小心剪開衣袍。
血跡已然變暗,幹涸。
胸口,卻是密密麻麻的刀劍傷。
一道一道如猙獰的臉一般。
微微皺眉。
目光落上那赤色的麵具上。
那三年,他是如何過來的?
左邊胸口那一處,竟有些微微的疼。
音離彎下腰。
“怎麽了?若是不適,不如去外邊等著。”
“無事,你繼續。”
大口呼吸著空氣。
胸口仿佛被人揪著一塊似的,別開眼,那感覺便有些減輕。
目光複而落上南絮胸口之時,痛感便如潮水如約而至。
不得不轉身。
小心翼翼再回頭,南絮的傷口已經處理好。
蓋上被子。
奇跡般地,胸口那一處竟不如方才一般疼。
“你如何了?”
林染站起身,問她。
小人兒的目光一直落在南絮身上,便是連答話亦不敢移開。
“這藥有催眠功效,讓他多睡會。”
“多謝.……”轉念已找不出其他稱謂,索性硬著頭皮,“小染染?”
“也不是第一次,無需客氣。”
林染幹咳兩聲,手掌握拳,放在嘴邊。
“我們出去等吧。”
抬腳,率先出門。
音離深深瞧了一眼南絮,亦跟著出了門。
客棧大堂。
一股茶香掩蓋了層層的灰塵。
還未坐下,便拿起杯子。
咕咚咕咚。
灌了滿滿一杯茶。
還未來得及細細品味,嘴中便彌漫開來一股苦澀。
“呸!呸!”
林染有些好笑的看著她。
“茶本就是細細品味,你這般,倒像是在灌酒!”
說著自顧自的捧起茶杯,動作極其優雅。
細細嗅了一番,才放置嘴邊,輕抿一小口。
待茶味在嘴中彌散開,才咽下去。
“你這般喝著,不累?呸!呸!”
苦味依舊濃鬱。
“你這有酒嗎?”
“櫃子下邊倒數第二格。”
小跑過去。
尋著的是一壇極小的酒。
罷了罷了,解了苦味才是最正當!
拆開封口,一股腦的灌下去。
升起絲絲甘甜。
不由得又灌了幾口。
愈加甘甜。
“呀!想不到這麽個地方竟有如此好酒!”
起身,從櫃台後邊竄出來。
身影已然有些歪斜。
林染瞧著麵前的小人兒。
雙頰透著粉嫩的紅,朱紅輕點。
“你醉了。”
說完便站起身,想要接過小人兒。
“我沒醉!”
打開林染伸過來架著自己的手。
“老實說,你為何在卞都有這麽一處.……呃.……客棧!”
猛的竄過來,坐在椅子上。
林染把玩著手中的青瓷花紋的茶杯。
“卞都洪澇嚴重,這客棧主人經營不下去,我便順手將它買下來。”
說著打量著四周。
“那,那你說,為何南絮知曉!你們二人是不是有什麽不正當的關係?”
手指向林染,身子搖搖晃晃。
“莫不是話本子看多了?”
林染嘴角噙著笑,手卻落上她的發頂,發絲柔軟,不禁揉了兩下。
熟悉的感覺。
以為是南絮,不由得主動往上蹭了蹭。
“等等!”
往後一靠。
離了林染的手掌。
“他們所說的‘青舍草‘到底是個什麽物什?你可知曉?不過是一株草罷了,我瞧著他們每個人都爭來爭去!草這東西,不是遍地都有麽?”
林染不禁笑出聲。
即便麵前這個小人兒喝醉了酒,卻忍不住為她解釋。
“傳說青舍草專生長在氣候溫潤,懸崖峭壁的地方,而據說卞都出現過這草,隻是沒有人能夠將它摘下來。”
“南絮來的目的.……呃.……不會便是為了這草吧?”
“大概如此,據他所說,他放過的土匪頭子倒是打聽到這青舍草的所處之地.……”
什麽?
土匪頭子?
自己親手解決的那個?
怪不得南絮處處留情!
怔住,神色清明一片。
林染瞧著小人兒清醒的眸子,不禁愣了愣。
下一瞬小人兒已然倒在桌上,大肆灌著酒。
看花了眼?
每人喝醉酒的狀態不一,即便她是一副認真如清醒的模樣。
搖了搖頭,另斟一杯茶。
他瞧不見的地方,是音離一雙極其清醒的眸子。
心如明鏡。
怪不得他非要帶自己一同過來,怪不得他去而複返,怪不得他身上有一股泥土的芬香……
原來不過是,為了那一株小小的藥草。
“音離?小音離?”
林染搖了搖她的身子。
“喝!接著喝!”
酒是好酒,喝亦是真喝,不同的卻是,她這個千杯不倒的體質!
“他大概,對你是真上了心……”
麵上覆上一片溫熱。
他的手掌?
音離屏住氣。
他在做什麽?
“你們在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