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卞都
還未到縣城內，便下起小雨。
淅淅瀝瀝。
落在樹林間格外動聽。
可越靠近縣城，這雨聲便越被眾人咒罵。
音離從南絮身上爬起來。
悄悄撩起簾子的一邊角，瞧著外邊的景象。
街道兩旁設了眾多茅草搭建而成的避雨之處。
路過的盡數是無家可歸的災民。
“他們怎麽了？”
音離問。
“家中被水淹了，不得已隻能攜家帶口來到街上臨時搭的棚子裏邊住著。”
前邊的縣令道，無奈的搖搖頭。
“單單請上邊為這些災民建立茅屋，以及設立粥篷之事便不下數十回，可回回均被壓下來。”
話說出口，又急急止住。
南絮抿唇，不發一言。
“到了。”
音離起身離開小榻，卻被他拉回懷中，“等等。”
不解，抬頭望著他。
車外適時響起一個婦人的聲音。
“大人啊，行行好吧，我家中的孩子老母就指望今年的收成了！把今年的補貼先預支給我們一些吧……”
“上頭的補貼還未下來，再等等……你們帶這婦人去粥篷領一些充饑的物品。”
“是。”
轉身回頭望著毫無動靜的馬車。
音離撩開簾子。
猝不及防對上縣令陰沉的雙眸。
眨巴著眼睛，迎著笑臉問，“這是怎麽了？”
“收成問題！迫不得已上門來哭訴。”
“你這縣令當得可並不舒服。”
“王妃說哪裏的話，我卻隻望百姓能夠安居樂業，這縣令的頭銜不要也罷！”
“大人這話，是在藐視天子的管轄？”
南絮走下馬車，又回頭將小人兒抱下來。
“下官不敢！”
慌忙落跪。
南絮淡淡瞥向地上的人。
“帶路。”
那人不卑不亢的起身。
“不是說你！”
複又落跪。
本是下雨天，地上早已濕漉一片，直直跪在上邊，不大一會兒便浸濕了衣袍。
“百姓受苦，你身為縣令不從根源想辦法反而將所有指望盡數給了朝廷，此為其一；據本王所查，這卞都銳收早三年已然減半，反而津貼卻是愈年上升，你卻並不反思，此為其二；其一其二，任意一條你便能入獄，你可有話要說？”
跪在地上的人心驚，知道赤幽王在戰場上冷酷無情，卻不曾想過更加鐵麵無私！
“君子坦蕩蕩，曆年用賬紀錄，下官一一記錄在冊，王爺不妨先過目！”
不卑不亢。
“好一個君子坦蕩蕩！隻是，洪澇乃地勢問題，你便未曾想過修渠改道？”
音離窩在南絮懷中，亦拿出氣勢，可聲音依舊似水如歌。
“王妃不妨同下官去看看這卞都的地勢。”
音離轉過頭，瞧著南絮。
眼波流轉之間，南絮已然允諾。
“好！起身吧。”
“多謝王爺！”
起身，衣袍已濕大半。
“不若你先去換身衣服，天已暗，明早便出門。”
“是。”
被引到上好的一間房。
音離四處摸摸瞧瞧。
“雖說卞都貧瘠，這房子倒還不錯！”
南絮坐在桌前。
提筆。
“我來給你研磨！”
小人兒發現了，立馬奔過去。
“好。”
麵具下是不著痕跡的笑。
“你在寫什麽？“
“如實稟告。”
“皇帝派你來，僅僅是為了瞧這邊的洪澇？”
“你覺著呢？”
“目的不純！”
嘖嘖嘴，搖頭。
“哦？不妨說說你的見解。”
南絮停筆，拉過小人兒，坐在大腿上。
“那縣令，聽著著實是為民解憂的人，可今日他瞧馬車的眼神，或者說，瞧你的眼神，並沒有善意！”
“或許是在瞧那人！”
“你是說，皇帝？”
“到底是何緣由，我們明日一見便知，隻是這個人，對上級的怨恨，可不止一星半點。”
手撩起耳鬢的頭發，不經意來到她的後脖處。
一顆紅痣正正的在上邊。
細細摩挲，輾轉。
“王爺.……”
一聲嬌喘。
南絮的眸子以極快的速度變深，喉結不自覺上下一動。
“誰教你這些魅惑男人的把戲？”
手掌帶了溫度，自上而下。
細細撫著她纖細的腰肢。
頭埋在她的脖間，喘著粗氣。
“王爺該不會，還不曾去過雲良閣？”
小人兒帶著笑，南絮卻忽的湊到她耳邊。
“回去便將你辦了！不急。”
一句話惹得小人兒耳根如鐵印烙上一般紅。
彈開。
“怕是王爺會後悔，畢竟，王爺外邊的鶯鶯燕燕，實在太多！”
自顧自的走進內室。
南絮並未追進來，隻是撫了撫腰間小巧的匕首。
複又落筆。
一夜無話。
天明之際。
耳邊是一陣悉悉簌簌的聲音。
剛要睜眼便被捂住嘴。
“別出聲！”
身旁的南絮亦不知去往何處。
“別找了，他不在！”
語氣調侃，頗有些嘲笑之意。
小人兒不出聲，冷不丁的朝著那手掌下嘴，狠狠咬了一口。
“嘶，你這小女娃！”
待出了屋，身後的男子便揭開麵罩。
“夜闌？”
背對著他，抬起手肘，毫不猶豫往後一擊。
卻輕鬆被截下。
“同樣的招數，可不能製敵！”
依舊是痞笑。
音離趁機掙脫開他的手。
“闌王爺大駕光臨！”聲調微微升高。
“噓！小點聲！”
“卻不知闌王爺最愛闖女子閨房？”
環抱著手臂，倚靠著門框。
“想是最愛走偏門？”
“這不是想請你幫個忙。”
“喲，這便是闌王爺求人的方式？”
“諾，京城的桂花糕，王記的炒瓜子。”
睜大眼睛，咧開嘴。
出走的匆忙，什麽吃食也不曾帶過來，近幾日正想念著這味兒！
“有心了有心了！”
小人兒小眯了眼搓了搓雙手。
蹲在地上便抓起一把瓜子。
“說吧，什麽忙！”
哢嚓，呸。
“本王來這兒，別告訴十七哥。”
“為何？你若今日不露麵，我也不會知曉。”
哢嚓，呸。
“因為你的身份。”
“嗯？”
“王妃！赤幽王的王妃，想是可以去探聽探聽消息。”
“什麽消息？”
“找一個人，葉映。”
小人兒嗑瓜子的動作瞬間停住。
“闌王爺的心上人？”
挑了挑眉。
“這是她的畫像，隻要知曉她的大致位置便可，多謝了！”
鄭重其事將一卷軸塞到音離手中。
便快步消失。
順手收進衣袖，不覺時間過去。
依舊蹲在地上，嗑著瓜子。
哢嚓，呸。
“你在做什麽？”
身後是南絮的聲音。
完了！
方才夜闌便讓自己不要暴露他的行蹤，可這些從京城帶過來的吃食.……
趕忙將麵前的吃食一把收起來，轉身，背在身後。
“沒什麽！”
南絮墨黑的眸子緊盯著她的小臉。
“收拾準備出門。”
“知道了！”
轉過身，急忙小跑著回房。
剩南絮立在原地，瞧著方才她蹲過的地方，留下的一地瓜子殼。
完了完了！
方才不該如此急！
音離一邊藏好夜闌給自己尋來的吃食，一邊換上衣服。
清脆的聲音！
音離探身，瞧見地上躺著一塊通體碧綠的玉佩。
莫不是方才夜闌遺留的？
彎腰，撿起來。
手感溫潤，紋路精致。
不愧是皇子！這些東西也定然是上上品！
“王妃，王爺已在外邊等著了！”
“來了來了！”
隨手放入懷中。
天色灰朦。
走出縣衙，街頭滿是衣衫襤褸，灰頭土臉的人。
眾人便衣出行，也便無人識出不同。
音離的小手南絮牽在手中。
“到了。”
隨著縣令的一句話，眾人紛紛停下。
前邊是陡峭的懸崖。
“王爺請往下看。”
前邊卻是一排接著一排的房屋，卻被雨水淹沒，露出灰色的屋頂。
“這懸崖底下的水源極其豐富，眾人邊想著在下邊種莊稼，長此以往，也便在那裏定居！”
“繼續。”
“靠山吃山，倚水吃水，卞都的人離不開這地勢，修道改渠也無法進行。”
“下去瞧瞧。”
“王爺，這才下過雨，山路濕滑。”
“怕是縣令還未下去過？”
被堵著說不出話。
“巧了，本王行軍打仗，這路卻不過是小事。不若本王來帶路？”
“不敢不敢，下官來便是。”
“大人莫要牽強，這摔下去……人命可不是鬧著玩兒！”
音離附和著南絮，依偎在他身旁。
“還是下官來！來人，去找一根繩索！”
男子咽了咽口水，往下探了探身子。
無人移動。
“你們反了？”
“忘記告訴縣令大人，昨夜他們便帶著皇兄的聖旨尋得我，他們便是皇兄派來協助本王！也就是說，他們如今，隻聽本王的號令！”
“原是如此！下官自行去找便是。”
轉身便要走。
“等等，黎羽。”
“是。”
雙手奉上，是一段繩索。
“大人盡管用，不夠還有。”
男子忽的跪地。
“不知下官何時惹怒了王爺！”
“未曾惹怒。”
“可依著王爺的意思，似乎在為難下官！”
“大人可曾想過自身的問題？山路濕滑不錯，小心一些總歸不會摔倒，是大人不願真正了解百姓的需求罷了！”
男子怔在原地。
“黎羽，帶路。”
一行人浩浩蕩蕩。
“你方才可是在教訓人？”小人兒被擁在他懷中，出聲問道。
“嗯。”
“果然有赤幽王的威風！”
頗是得意。
“你喜歡？”
“自然！”
後半句話還未說出口，音離便不自覺往下滑。
離了南絮的手。
身子如竹葉一般，輕飄飄往下。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