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隱在翡翠的攙扶下很快回到西平王府,正要回房,迎麵遇上了從裏麵出來的祝離。
祝離雖從小在京都城過著養尊處優的日子,可他身體裏畢竟流淌的是西疆人的血液,身體長得比一般人高大魁梧,往人前一站,跟堵牆似的,具有天然的壓迫感。
林若隱對他身上特有的男性氣息十分熟悉,一抬頭便對上一雙冷峻的眉眼,那雙深邃的眼眸帶著能夠洞察人心的銳利,令人不由自主地感到緊張。
“去哪兒了?”他背著雙手,語氣難得的透著些許溫和。
林若隱迅疾回過神來,眼睛飛快地往翡翠身上一掃,翡翠立即會意,朝祝離福了福禮,轉身一溜煙地跑了。
祝離並未看她,也沒有阻攔,一雙眼睛隻靜靜地盯著林若隱,似乎正在等待她的回答。
明明什麽都知道,卻偏要裝出一副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林若隱想不出這樣有什麽意思,不過她也樂得被他誤會,臉上露出一抹害羞之色,垂眸道:“難得清閑,我出去隨便轉了轉……”
“你這是在抱怨我給你安排了太多事情嗎?”祝離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幽幽地問。
“沒有!”林若隱立即否認,一雙眼睛惴惴不安,“我隻是、隻是……”
她故作慌亂,好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祝離也不追究,淡淡地打斷她,“放心,以後你每天都可以過這種清閑的日子。”
“啊?”林若隱驚訝地抬頭,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
祝離望著她懵懂的眼神,心中微微一動,視線忽地分明,發現她臉色異常蒼白,額頭上還布著一層細汗,內心一震,伸手去抓她的手準備為她把脈。可是林若隱,在看見他的手伸向自己的時候,條件反射地躲開了他的手。
裝得了表麵卻裝不了自己的內心,她對祝離,有著生理上的抗拒。
她居然躲開了他的觸碰,那布滿驚恐的眼神,仿佛他不是她的主,更不是她的救命恩人,而是洪水猛獸。
他的手懸在半空,顯得尤為突兀,本就淡漠的雙眸更是瞬間冰冷徹骨。
林若隱感受到他身上陡然升起的怒意,心中不覺一慌,故作鎮定道:“我剛剛把太子揍了。”
祝離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皺眉道:“為何?”
“他……”林若隱支支吾吾的,臉上表情似嗔似怒,仿佛受到了極大的屈辱,又因為某種原因不便宣之於口。
祝離心神領會,眸光一沉,旋即背轉身去,一邊走一邊說道:“以後你就不必再替我出去打打殺殺了,安心待在府上做你的大小姐便可。”
林若隱望著他飄然的背影一臉莫名,不會吧,自己不過是臨時改變主意決定送他一份生日禮物就讓他良心發現了?
正百思不得其解,身後忽然一陣陰風刮過,不及回頭,熟悉的聲音低低沉沉地響起:“這回你該相信我說的話了吧!”
是南燕回。
她麵色一怔,腦子飛快地轉著,猛然想起上次在地獄崖,他說聖上欲為祝離賜婚結果被祝離拒絕一事,瞬間瞪大了眼睛,本就蒼白的臉色頃刻間血色全無,稍稍安定下來的心瞬間墜落穀底。
若祝離真打算娶她,那便絕非是因為愛她,而是想要犧牲她以保無雙周全!
為掣肘若蘭,聖上自然是希望祝離能夠永遠待在大燁,而他是祝衡長子,將來始終是要回到若蘭做少君的,聖上若一味強留必會落人口舌從而引發爭端,那麽,留下他的血脈無疑是最穩妥的做法。
也就是說,祝離將來的妻子,乃至是孩子,注定要成為聖上握在手上的籌碼,可見其命運將會是何等悲涼!
他深知這一點,所以才會百般推辭聖上賜婚,如今推辭不過,便把她推出來做擋箭牌。
這是怎樣的殘酷無情!
“若你所言是真,那他為何沒有來問過我的意思?”林若隱一動不動地站著,身上已是冰涼徹骨。
“你在少主身邊也有兩年的光景,應該了解少主的處境,不到萬不得已,他斷然不會在大燁娶妻生子,所以他才沒有把話說得太死,還沒有確定的事情,他又如何與你開口呢?”南燕回道。
南燕回和無雙一樣,都是從小就被祝衡收養,一直伴隨在祝離身邊的人。
他們,是祝離唯二真正信任的人,而他們,也的的確確對得起這份信任。
林若隱隻覺得傷感,雙眉間的憂愁濃得化不開,思忖片刻,低低地問道:“是他讓你來跟我說這些的嗎?”
“不,是我自己想告訴你這些的。”南燕回情緒有些激動,停頓片刻,接著說道:“我覺得,你最近好像對少主有什麽誤會,好像……離少主越來越遠了。”
連他都能察覺得出來,少主不可能不知道,可少主是何其驕傲的人,他是斷然不會來詢問她心裏究竟在想什麽的。
林若隱不禁發出一聲冷笑,眼底是無盡的諷刺與悲涼。
這樣的反應令南燕回感到很不安,他終於繞到她前麵,不甘心地繼續解釋:“其實少主前天並非真心想要罰你,隻是你有錯在先,不做做樣子恐怕難以服眾。你在地獄崖一晚,少主一夜未眠,早上天還沒亮就去地獄崖找你了。”
“所以呢?”林若隱抬頭看著他。
“我知道把你丟在那種地方確實很過分,可是少主心裏同樣不好受。”南燕回輕蹙著眉,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在她犀利的眼眸中逐漸潰散。
“所以呢?我應該感謝他嗎?感謝他那麽快就改變主意,赦免了我的罪責?”林若隱臉上揚起一抹笑容,可這笑容裏沒有絲毫的愉悅,隻有深深地諷刺,以及濃濃的怨恨。
他說祝離擔心難以服眾,他那樣不可一世的人,需要服什麽眾?哪來的眾?他不好受?他當然不好受了,他想要的東西還沒有到手,懲罰太過寒了她的心可如何是好?
這真是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她實在想不通他作為祝離的貼身侍衛,比任何人都了解祝離的為人,究竟是如何把如此冠冕堂皇的話說得這麽振振有詞的?是他太天真,還是他們真的都把自己當成了傻子?
也對,過去的林若隱可不就是個傻子麽?
她拂袖離開,連背影都透著憤怒。
南燕回目光糾結地看著她,對她激烈的態度充滿了困惑。
她以前雖然談不上熱情活潑,但至少算得上是個熱心的人,那時的她對任何人都充滿了善意,彼此都得空的時候,他們偶爾也會聊上幾句,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對誰都冷冰冰的,永遠一副副漠不關心的樣子,他甚至能從她的眼睛裏讀出一絲厭惡。
這真是一個危險的信號,從來隻有少主厭棄別人,他是絕對不會允許別人先背棄他的。
最重要的是,少主似乎真的打算娶她,他希望事情可以順順利利的,否則誰也無法想象會發生什麽。
他是若蘭的子民,是祝離的最忠實的侍衛,可是別人憑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