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救人

  暴雨已經下了兩天兩夜，一道道灼眼的閃電頑固的肆無忌憚劈開無邊無際的夜色，宣告這個夜晚它的勝利！

  寥落的小村子不過二十來戶人，暴雨下的村莊在深夜裏卻隱隱透出點點燈火。


  李大娘家唯一能住人的茅草屋裏點著如同豆子般大小昏黃的油燈。


  平時是斷然舍不得在夜裏點燈的，燈油一斤要三文錢，就是村子裏最有錢的人家，也舍不得白白浪費燈油。


  但現在情況特殊，誰也不知道堤壩什麽時候就決口了，他們隻能點燈熬著。


  瑾娘心緒不寧的坐在李大娘家的炕上，心突突的跳，總覺得，今夜有什麽要發生。


  忽然，村口的大鍾急促的響起來，驚醒了整個村莊，驚動了炕上的李大娘和瑾娘。


  李大娘家中隻娘兒兩人，兒子上了堤壩，家裏隻有她一個老人，又是個腿腳不好的。


  瑾娘慌忙跳下炕，一把扶起腿腳不靈便的李大娘，順手拽起早就收拾好的包裹跌跌撞撞的朝著外麵跑去。


  才跑到院子外麵，就聽見各處都是“快跑啊，堤壩垮了！”的叫聲。


  暴風雨中，原本應當破碎微弱的聲音卻顯得如此清晰，短短的時間，已經響徹了整個村莊。


  洪水還沒有衝擊到小村子跟前，但已經能聽見肆虐的吼聲。


  瑾娘在閃電劃過的時候，能看到驚慌的女人們在黑暗中攜兒帶女互相攙扶逃命，她們的目的地一致，就是村子背後大的大山。


  山上未必安全，但此時卻是能逃過洪水的唯一地方。


  每個人都是在與洪水搶奪生命，便是那裹著小腳的老太太也跑的飛快，生怕慢了一步就被身後的洪水吞沒。


  在家園與生命隻能選擇一樣的時候，沒有人會選擇放棄生命！


  瑾娘拖著李大娘慌亂的朝著眾人前行的方向深一腳淺一腳的跑。可是李大娘的腳原本就不好，這時候就更艱難了！


  洪水毫無保留的顯現出它的放肆與不羈，借助衝毀堤壩的巨大力量，飛速的前進，不停的追逐著逃難的人們的腳步。


  瑾娘焦急，她已經感受到了洪水，但攙扶著李大娘，卻走不快。


  “姑娘，你走吧，別管我了。”李大娘擔心會拖累瑾娘，便推了她一把說道。


  “大娘，我不會拋下您的。”瑾娘是個十分堅持固執的人，她抓緊李大娘的手臂，堅定的說道。

  就算是說話的時候，她的腳步卻一點都沒慢。


  終於，她攙扶著李大娘到了山腳下。


  短短時間，一浪接一浪的洪水已經到了莊子跟前，村子裏那些錯落有致的房子原本衰敗的摧枯拉朽一樣倒在了洪水裏，堅固一些的還在洪水中堅持。


  大部分的人逃脫了，可仍有來不及逃脫的人被洪水吞沒。


  活下來的人隻是本能的在前進，他們就算到了山腳下，還是不安全，還需要往山上走。


  無情的暴雨、無情的洪水教會這些苟延殘喘的生命：在老天爺麵前，人如螻蟻，隨時可以踐踏致死。


  瑾娘看著近在咫尺的山，長舒一口氣，到了山上，應該就能安全一點，但也隻是一點而已！


  哢哢作響的雷聲就在頭頂上呼嘯，旁邊的山穀裏，肆虐的洪水夾雜著折斷的樹枝和石塊奔瀉而下，與山下逼近的洪水撞擊在一起，轟轟作響。


  巨大聲音敲擊著人脆弱的心髒，提醒人們災難一直都在身邊，並未曾遠離分毫！

  尚有力氣的人掙紮著朝著更高的山上去了，李大娘卻再也走不動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雙腿微微顫抖，整個人都在喘氣。


  天空已經白了，天就快要亮了！

  瑾娘本是弱女子，不可能背著李大娘走，卻也不能在這時候放棄。


  焦急中，她抬眼看到不遠處就有一塊巨大的岩石，雖然不十分安全，但比現在站的位置要安全許多。


  “大娘，您堅持一下，上去那塊石頭咱們就安全了。”她忙就催促。


  李大娘也看到那石頭，求生的欲望讓她再一次站了起來，掙紮著走了到了石頭跟前。


  腿腳本來就不好的李大娘，此時卻根本沒有力氣爬上那巨大的岩石。


  瑾娘隻能咬著牙憑一己之力一點點的將李大娘推上去。


  李大娘在瑾娘的幫助下連滾帶爬總算上去了，瑾娘鬆了一口氣，忙就將手中的包袱甩到李大娘的手中，打算徒手爬上去。


  可是，哪裏還來得及……


  洪水已近在咫尺，瞬間就將那柔弱堅強的身影吞沒，瑾娘甚至連一個聲音都沒發出來，就消失在了洪水中。


  李大娘伸出的手什麽都沒抓到，她一屁股跌坐在大石頭上嚎啕大哭，撕心裂肺……


  大雨滂沱，沒人發現，一道璀璨的光華在雨幕中飛快沒入瑾娘的身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