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歸去來兮
“月兒!”皇甫彥聲嘶力竭的呼喊聲從上方傳來。
“永別了,彥。永別了,這個世界。”楚月吟喃喃地道,閉上水眸,感受著身子急速下降的失重感,以及在耳邊呼呼響著的風聲。
當楚月吟墜落到一半的時候,一股強大的力量由下而上托住了她的身體,成功阻止了她的下墜。頓時,楚月吟仿佛置身於幼年時的搖籃中,被溫暖和舒適包裹著,有些飄飄然,有些昏昏欲睡。
半晌之後,楚月吟幽幽地睜開水眸,看見一方碧藍如洗的天空,沒有一絲雲彩,純淨得如同水晶。她認出,那是斷崖上的藍天。再轉頭看看四周,以她為中心,兩丈之外是一層氤氳的氣牆,透過氣牆可以看到外麵淩厲肆虐的風,正極速旋轉著。而楚月吟所處的風眼裏,卻是難得的平靜和安寧。
“你決定好了嗎?”一個清冷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楚月吟坐起,扭頭去看站在身後的燕雲。她仍舊是一身純白衣裙,散著滿頭青絲,飄飄若仙。
“燕姐姐,你來了。”楚月吟站起,走到燕雲的麵前。對於燕雲的出現,她一點也不驚訝,甚至覺得理所當然。
燕雲淡淡地道:“我是來告訴你,下一次能夠打通兩個世界通道的龍卷風將會在一百年之後出現,可是人的壽命隻有短短的幾十年。這意味著,一旦你回去了,便不可能再來到這裏,同樣的,如果你留下了,也就不會有機會回去了。”
楚月吟眼神一黯,點頭道:“我知道。”
親情和愛情不可兼得,要盡孝便要舍棄真摯的愛情,選擇愛情便再也見不到血脈相連的至親。
沒有人知道,在過去的一年時間裏,無論楚月吟如何適應這個世界,她仍然時常會在夢中聽到父母和兄長焦急的呼喚,喚她歸去。每每從夢中驚醒,她都有一種揮之不去的低落感。那種流淌在血脈中無法割舍的親情,自始至終都在,不容忽視。
“你有很久沒有見過親人了吧。”燕雲輕輕一揮衣袖,腳下的薄雲緩緩湧動,形成一個小旋渦,漸漸向上,成為了一個風中之風。
楚月吟看著那風中之風,柔荑緊握,用指尖使勁掐著自己的手心。她知道,隻要走進風中之風,她就可以回到親人的身邊,可是……她要怎樣才能忘記彥,忘記那個已經占據了她的整顆心的男子呢。
燕雲看到了楚月吟眼中的猶豫和心中的交戰,“我不逼你,在龍卷風消失之前,你還有時間做出選擇。”
燕雲輕揮衣袖,使風中之風停止旋轉,氣流轉而直上,同時風中出現一道亮光,不斷向兩邊擴大。
耀眼的光芒讓楚月吟下意識地別開眼去。等到光芒淡去,楚月吟回過頭來,看到風中之風變成了一麵類似鏡子的東西。“鏡子”好像一幅懸掛著的淡淡的水墨畫,漸漸地,鏡中的景物越來越清晰。
不大的房間裏,隻有一張簡單的床和床頭的小櫃,櫃上放著一個玻璃花瓶,瓶中插著一束美麗的鮮花。一個陌生的少婦靠在床頭坐著,懷中抱著一個新生不過幾日的嬰兒,嬰兒正在吸吮著母親香甜的乳汁。就在此時,一側的房門打開,三個人走了進來。
“啊!”楚月吟發出一聲輕呼,向“鏡子”走近一些。她沒有看錯,從門外走進來的三個人正是她的父母和兄長。
哥哥抱住那少婦的肩頭,低頭看著她懷中的寶寶,臉上露出幸福的微笑。爸媽也是一臉的笑意,正在說著什麽。
“爸、媽、哥。”楚月吟輕輕喚著。這一刻,她猜出了那少婦的身份。她是哥的妻子吧,那寶寶就是哥的孩子了。原來,她已經錯過了哥的婚禮和侄兒的出生。
如果現在回去,她還可以喝上侄兒的滿月酒,可以看著他牙牙學語、蹣跚學步,背上書包上學校……她還可以在父母年老的時候,陪他們去公園散步,與他們聊起過去的時光。
楚月吟不知不覺又向“鏡子”邁近了一步,伸出手想去撫摸媽媽鬢邊的白發。她的手剛靠近“鏡子”的邊緣,馬上感覺到一股極大的力量攫住她的手臂,將她往“鏡子”裏拉去。
“月兒,不要走!”皇甫彥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聲線中有著明顯的緊張和恐懼。
楚月吟猛地回頭,看見皇甫彥向她飛身過來,攥著她的另一隻手臂,將她拉離了“鏡子”。隨即,她沒有懸念地落入他溫暖的懷抱裏。
“月兒,月兒……”皇甫彥一聲接著一聲喚著她的名字,手臂越收越緊,像是要把她嵌進他的身體裏。
楚月吟淚眼蒙蒙地抬起頭,“彥,你怎麽來了……唔……”她的話音被皇甫彥打斷。
皇甫彥堵住楚月吟的櫻唇,狂亂地親吻著她,心中滿是失而複得的喜悅。
在她跳下斷崖的那一刻,他萬念俱灰,什麽也不顧,跟著跳了下來。什麽儲君,什麽皇位,在他的心裏根本就比不上月兒,他此生唯一的愛。沒有了她的陪伴,他就算是坐在那個高高的位子上又有什麽意義呢。
楚月吟抱緊皇甫彥的腰身,接受著他狂風暴雨般的親吻。此時此刻,她清楚地知道,她永遠也回不去了。她的心突然就安定了下來。
過了很久,皇甫彥輕輕放開楚月吟紅腫的唇瓣,盯著她的水眸,懇求道:“月兒,不要走,為我留下來。”
“彥,我,我其實……”楚月吟喃喃出聲。她不知道應該如何向他解釋她的來曆,他能接受親近的枕邊人是一個來自異世的人嗎。
皇甫彥緊張地睨著楚月吟,“我不介意你從哪裏來,隻求你不要離開我。如果失去你,我會生不如死。”
在看到“鏡子”中的另一世界時,皇甫彥就已經知道他心愛的月兒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而且她想要回去原來的世界。
楚月吟吸了吸鼻子,轉頭戀戀不舍地看著“鏡子”的父母和兄嫂。
皇甫彥順著楚月吟的目光望過去,心裏一緊,用力將她的臉轉回來,冷著臉霸道地道:“不準走!你要是敢離開我,我馬上把你關起來。”
楚月吟看進皇甫彥的眼睛裏,明白他是因為在乎她才會這樣說的。她心裏一動,不滿地板起臉,要推開皇甫彥,“你真霸道,我不要你了,你快點放開我。”
皇甫彥將楚月吟緊緊鎖在懷裏,將她的螓首按在他的胸前,“不放!我永遠都不會放開你了。”他頓了一下,又語帶無奈地道:“月兒,我要怎麽做,你才肯留下?”
聞言,楚月吟偷偷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意。“要我留下,可以,但是你必須答應三件事。”
皇甫彥聽見楚月吟答應留下,欣喜地抬起她小巧的下巴,問道:“哪三件事?”
咳咳,楚月吟清了清嗓子,道:“第一件事,你隻能有我一個妻,不管你將來做不做皇帝,你都不準納妃,不準納妾,逢場作戲的也不可以。”
皇甫彥點頭,爽快地答應了,“好。彥隻要有月兒一人就已經足矣。就算是做了皇帝,後宮也隻會有月兒這個皇後,沒有妃嬪。”
“真的?”楚月吟仰起小臉,笑了起來。
“真的。”皇甫彥低頭親了一下楚月吟的唇瓣,“還有兩件事是什麽?”隻要能將她留下,莫說三件事,就算是一百件、一千件,他也願意。
楚月吟想了想,道:“第二件事,從這一刻開始,你不可以再親近男子。不管你對孫鋆、紈素以及其他我不知道的男子的感情有多深厚,你都必須放手,遠離他們。”
皇甫彥沒有馬上回答,隻笑意吟吟地睨著她。他的月兒不但吃女子的醋,還吃男子的醋。看來是時候好好地跟她解釋一番了。
楚月吟見皇甫彥不回答,以為他舍不得孫鋆和紈素,不由地眸光一黯,便要掙紮出他的懷抱。
“月兒,我答應了。”皇甫彥趕緊將她拉回來,生怕一個不留意,她就會跑進“鏡子”中,再也不回來了。
“月兒,他們都是這一次平定內亂的大功臣,彥不能說冷落就冷落的。難道月兒想彥淪為‘藏弓烹狗’之人嗎?”
楚月吟委屈地落下淚來。她知道越是身居高位的人越是無奈,可是她真的接受不了。
皇甫彥仔細地打量著楚月吟的神色,輕歎了一聲,“月兒,到了如今你還沒明白過來嗎?除了你,彥沒有碰過其他人,不管是女子還是男子。”
“可是……”
“可是全天下都說彥是一個斷袖,是不是?如果彥說那隻是用來迷惑皇兄的手段,月兒相不相信?”
楚月吟看著皇甫彥,不語。她親眼看到的、聽到的,豈是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可以抹去的。
皇甫彥無奈地道:“我知道要你一下子就相信我很難,我以後再慢慢跟你解釋。總之彥答應你,以後盡量和他們少見麵。第三件事是什麽?”
楚月吟勉強地笑了笑,將柔荑放在皇甫彥的大掌裏。心裏的那根刺一天不拔,她一天都不可能釋懷。
“第三件事,放過皇甫博,不要殺他。”
皇甫彥點頭,“好。這也是我的本意。”
“龍卷風很快就要消失了。”在一旁默默看著一切的燕雲突然出聲提醒楚月吟。
楚月吟一驚,連忙扭頭去看“鏡子”,隻見鏡中的景物越來越模糊,最終消失不見了,而風中之風也恢複了旋轉,但是風力開始減弱。
皇甫彥握緊楚月吟的柔荑,直到風中之風消失殆盡,才幽幽鬆了一口氣。
再也回不去了!楚月吟悲傷地想著,突然感覺到腳下一空,整個人急速地往下墜落。
“月兒,別怕!還有我!”皇甫彥抱緊楚月吟,輕聲安慰她。
這就是同生共死了吧。楚月吟與皇甫彥深情對視著。她知道,這一輩子她再也離不開他了。
片刻之後,冷水河上傳來重物落水的撲通聲,激起三尺來高的浪花。浪花跌下之後,河麵上恢複平靜,隻有浩浩湯湯的河水奔流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