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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崖上爭執

  翌日一大早,楚月吟跟著皇甫博的隊伍出發了。她照例是坐在了第二輛馬車裏,隻是同行的人由銀巧換成了燕雲。


  燕雲的性子很清冷,淡漠的神情中流露出一種不容侵犯的傲氣。在趕往橫斷山脈的兩日兩夜裏,她對楚月吟說的話不超過十句。有時候,楚月吟剛想開口說些什麽,被她淡淡的一眼掃過來,那話語便咽了回去。


  楚月吟無奈,隻得撩開車窗簾子,靜靜地看車外的風景。看累了,就閉上眸子休息。


  寧熹國在藏淵國的東方。楚月吟發現,越往東走,人煙越少。馬車大部分時間是在曠野或者山腳下行駛,隻偶爾可以看到遠處有一兩個不大的村莊。但是路上的景致是極美的。已是秋天,天高雲淡,山野間常有整片整片被染紅了的楓林,以及結滿了累累果實的果樹。


  如果不算上那次沒有成功的逃婚,這是楚月吟第一次離開都城。如果不是身為人質,又一路兼程、風塵仆仆,如果結伴而行的人不是皇甫博,而是皇甫彥的話,那麽這樣的旅途應是愜意的。


  可惜,這世上沒有那麽多的如果。事實就是楚月吟被皇甫博鉗製,強行帶往橫斷山脈。在皇甫博的眼中,她是將皇甫彥引入陷阱的美味誘餌。


  自從知道腹中有一個小生命之後,楚月吟總是有意無意地撫摸著小腹。楚月吟心懷感激,覺得上天待她不薄,賜給她一個孩子,一個她和彥的愛情結晶。


  楚月吟倚著馬車的車壁,腦子裏浮現出一個場景:她和皇甫彥一人牽著孩子的一隻小手緩緩而行,孩子抬頭看看皇甫彥,又看看她,奶聲奶氣地喚著爹娘……她忍不住彎起嘴角,輕聲笑了出來。


  燕雲仿佛知道楚月吟的心中所思,突然開口幽幽地道:“你本就不屬於這個世界,是因為一個意外闖了進來。你有責任在改變這個世界的軌跡之前回去自己的世界。”


  楚月吟心中莫名地一酸。這道理她自然懂得,隻是她實在舍不得與皇甫彥的過去、現在和將來。她翻來覆去地想,如果在離開之前還能見到皇甫彥最後一麵,該不該將這個孩子的存在告訴他。如果告訴了他,她還能瀟灑地揮手離去嗎?如果不告訴他就將孩子帶回她的世界,那是不是太自私了,對他太不公平?

  楚月吟還沒想清楚,橫斷山脈就到了。


  皇甫博耍了一個手段,送給皇甫彥的書信裏寫著的見麵地點是冷水河,可他自己的人馬實際紮營的地點卻是在巍峨的橫斷山脈中。兩處雖然相距不遠,可地勢一高一低,中間隔著一道高高的斷崖。


  這斷崖下就是冷水河其中的一段水麵。冷水河從東南方向浩浩湯湯地奔流而來,在這裏被斷崖攔住,便拐了個方向,向著東北方向奔騰而去。


  此刻,皇甫博站在斷崖邊,手持“千裏眼”, 居高臨下,將冷水河邊的情景全部看在眼裏。從高處俯看過去,河邊草地上紮起的十餘頂營帳就好像生長在曠野中的蘑菇,顯得那麽渺小和脆弱,仿佛用兩根手指就可以輕易捏碎。


  楚月吟站在皇甫博的身邊,低頭看了看下方。冷水河的水麵反射著白花花的光芒,瞬間耀花了她的眼睛。她不禁心驚膽戰起來,連忙後退了幾步,大口喘了幾口氣,方定下心來。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皇甫博的背影,心道他竟然找了這麽險要的一個地方與皇甫彥會麵,可見他不是一個庸才。皇甫敖風當初拋卻眸色偏見執意立他為太子,想必也不僅僅出自愛護長子之心。


  他本已占盡了優勢,隻需等待,那皇位便是他的囊中之物,可他偏偏不自信,非要糾結眸色之別,用盡辦法打擊皇甫彥,反倒因此馬失前蹄,成為篡權奪位的失敗者。


  楚月吟兀自陷入沉思中,突然被一道陰影籠罩住,隨即感覺到一股危險的壓迫感。她驚醒,抬頭看見皇甫博站在身前不足一尺的地方,若有所思地盯視著她。


  皇甫博緩緩地道:“你是不是在想,隻要用力一推便可了結我的性命,然後你和皇甫彥就可以雙宿雙棲,隻羨鴛鴦不羨仙。”


  楚月吟愕然,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皇甫博冷笑,“真可惜,你錯過了機會。如果是我,絕對不會浪費這麽好的機會。”他收起“千裏眼”,快步向營帳走過去。


  楚月吟不舍地往崖下看了一眼,跟在了皇甫博身後。


  皇甫博突然停下,猛地轉身,銳利的目光定格在楚月吟的臉上。楚月吟驚得刹住腳步,不動聲色地後退了一步。


  皇甫博抬手指著剛才兩人站立的地方,道:“要不是這橫斷山脈山路崎嶇,大炮運不上來,否則我一定會在那裏安上兩門大炮,朝著崖下開炮。”


  楚月吟驚訝地問道:“你和彥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你為何一定要置他於死地?”


  皇甫博眯起眸子,“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為人君者一切皆可棄之。”


  楚月吟脫口而出,“你錯了,像你這樣的人根本就不配做皇帝!要是你做了皇帝,天下的老百姓一定會受苦的。”


  皇甫博怒了,“誰說我不配做皇帝!我自小就被選為儲君,勤勉盡責,跟著父皇學習政務,雞鳴就起床,三更之後才能歇下。當我起早貪黑學習怎樣做一個有為的君主時,你知道我那親愛的皇弟在做著什麽嗎?他不學無術,親近男子,整日與侍衛嬉戲打鬧。”


  皇甫博上前一步,用力抓住楚月吟的雙肩,盯著她的眸子,“皇甫彥隻是比我幸運而已,他一出生就有一雙紫色的眸子,那是寧熹國每一任皇帝特有的標誌,可我偏偏沒有。他更幸運的是,找到你這樣的紅顏知己,可以不顧流言蜚語,隻一心愛著他。”


  疼痛從肩上迅速地傳到四肢五骸,楚月吟忍不住蹙緊秀眉,“是你自己太計較得失,就連你的父皇都不在意眸色,立你為太子,你卻在眸色上糾結了這麽久。若不是你派殺手暗殺彥,又篡權奪位,你的父皇怎麽會廢了你,改立彥為太子。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是你自己拱手將皇位送給了彥,怨不得他人。”


  皇甫博的臉色霎時變得暗黑如墨,眸底閃動著嗜血的光芒。他恨不得馬上就掐死她,以解心頭之恨。


  楚月吟看著皇甫博眸中濃烈的殺意,知道自己徹底激怒了他,不由地害怕起來,“你放開我,你要是殺了我,拿什麽去要挾彥?”


  皇甫博眼神一凜,強行壓下心中的怒火,稍稍收了一些手上的力氣,“想我放開你,就告訴我,你用了什麽手段讓皇弟如此癡心於你?”


  楚月吟一怔,沒有想到皇甫博會問這樣的問題,她認真地想了想,方道:“我沒有刻意去做過什麽事情,我和他之間是很自然而然地互相吸引。彥真心對我,我也真心對他,僅此而已。”


  “你在敷衍我。”皇甫博不悅地抓緊楚月吟的香肩,手指隔著薄薄的衣料仿佛要嵌入她的肌膚裏。


  楚月吟吃痛,一顆晶瑩的淚珠滑出眼眶,滴落在衣襟上,“男女之間的情愛是雙向的,自己先付出真心,才能從對方那裏收獲真心。我和他確實比別人要幸運一些,愛上的人正是愛自己的人,而彼此心靈的契合讓我們同甘共苦,抵禦一切外來的誘惑和威逼。”


  皇甫博怒火中燒,大聲反駁道:“我才不相信你的謊話。你們藏淵國的女子都是騙子!富貴之時就說什麽一生一世在一起,一旦大難臨頭,就將所有的海誓山盟忘得一幹二淨,獨自跑回國,躲在她皇兄的羽翼之下,何曾與我共過患難?”


  楚月吟終於明白了皇甫博如此憤怒的原因。她被宇文驊軟禁期間,曾經耳聞琳琅公主、寧熹國前太子妃宇文琳回了國,就住在出閣之前居住的長春宮。當時她沒有多想,還以為皇甫博不願禍及妻室,讓宇文琳暫時回國避難。如今聽皇甫博的語氣,難不成真的是“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嗎?


  楚月吟心道,難怪皇甫博要將她擄來,還布下陷阱隻等彥自投羅網。在皇甫博看來,彥不但奪去了他的儲君之位,讓他從高處跌落到塵土裏,還害得他夫妻分離。所以,他不甘心,他要複仇,要讓彥也嚐一嚐失去最愛的滋味!


  不知道為何,明明站在眼前的人是那麽可恨可惡可悲,但是楚月吟的心還是被他表現出來的一絲脆弱牽動了,油然生起了同情之心。她忍不住抬起柔荑,輕輕地撫上皇甫博的臉。


  皇甫博心中一動,眸底閃過一道異樣的光芒,伸臂把楚月吟抱在懷中。


  楚月吟吃了一驚,拚命掙紮起來,心中後悔不迭,暗罵自己同情心泛濫,忘了皇甫博是一個真正的登徒子。


  皇甫博壓製住楚月吟的身子,將頭埋在她的頸窩,幽幽地道:“別動,讓我抱一下,一會兒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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