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苦澀的果
皇甫彥見紈素失態地大笑,不禁神情一凜,朝紈素瞪了回來,用眼神警告他不得亂說話。
楚月吟蹙起秀眉,疑惑地看著紈素,不明白紈素為何突然大笑,因為她根本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什麽可笑之處。
紈素好不容易止了笑,對楚月吟道:“沒有書信。我就是來告訴你一聲,太子殿下已經大婚了,娶了一位貌若天仙的太子妃,兩人琴瑟和鳴、鶼鰈情深,不知道有多恩愛呢。白夫人還是早一點忘了他,免得傷心。要是因為別的男子憔悴了花容月貌,紈素會心疼的。”
楚月吟身子一震,不敢置信地盯著紈素忍俊不禁的笑臉。
紈素翹起蘭花指,朝楚月吟拋了一個媚眼,“白夫人是紈素的恩客,可是用了一萬兩白花花的銀子包了紈素整整一年。紈素呢,也不是不懂感恩的人。日後隻要白夫人來蓮香館,紈素一定以瑤琴香茶伺候,就算白夫人要紈素以身相許,紈素也……”
“紈素!”皇甫彥聽見紈素胡言亂語,越說越不像話,怒氣衝衝地朝兩人大步走過來。紈素竟敢不理會他的警告,在月兒麵前挑撥離間,可惡至極!
紈素一驚,意識到自己觸怒了皇甫彥,連忙往後退了兩步,目光偷偷地瞄了一眼大門,決定還是逃之夭夭比較好。於是在皇甫彥來到前,他運起輕功,腳不沾地向大門飛奔而去,轉瞬就出了門,消失不見了,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楚月吟怔忡地看著大門,視線裏一片模糊,淚水早就忍不住決堤而出,打濕了胸前的衣襟。
“娘子……月兒……”皇甫彥有些手足無措,慌忙抬手用衣袖輕輕拭擦著楚月吟臉上的眼淚,可是擦了又有,她的淚水就好像雨季的瀑布一樣無窮無盡。他無奈地放下衣袖,將她緊緊抱在懷中,心痛地拍著她的脊背,輕聲安慰,“紈素是和你開玩笑的,你別相信他。”
楚月吟聽了,心存希望地抬起頭來,吸了吸鼻子,哽咽著問道:“你是說,彥並沒有大婚,紈素公子是在騙我,是不是?”
皇甫彥一時語塞,紈素其實沒有撒謊,他確實成親了,隻不過娶的太子妃正是眼前這個淚眼漣漣、無比傷心的小女子。
楚月吟見他不說話,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知道了,紈素說的是真的!你隻不過是在安慰我,你不認識彥,怎麽可能會有他的消息。”她邊說邊忿忿地推開皇甫彥,捂著嘴跑回房間,砰地把房門關上,任皇甫彥怎麽敲門也不開。
皇甫彥敲了半天,見楚月吟根本不理會他,狠狠地一拳砸在門框上,從門框與磚牆的結合處簌簌地落下些許塵土來。他靜靜地在門口站了片刻,轉身走了,喚來幾個武士到隔壁房間商議事情。等到事情商量好了,天已經黑了。
皇甫彥最後一個走出房間,剛邁出門,銀巧就迎了上來,匆匆行了個禮,道:“姑爺,小姐一直待在房中,也不讓奴婢進去。小姐她還沒用晚膳呢。”
皇甫彥朝新房望過去,隻見門窗均是關上的,沒有透出一點光亮,顯然房中的人沒有點燈。他想,許是睡著了吧?
“銀巧,你去把晚膳端來。”他徑直走向房門,用力推了推,推不開,便來到一處窗下,從袖中拿出一把短匕,插進窗縫裏,將窗栓撬開,打開窗跳了進去。
“姑爺,晚膳端來了。”銀巧端著一個木托盤,托盤上放著三碟小菜、兩碗米飯、兩雙木箸。
皇甫彥站在窗前,將托盤接了過去,“這裏沒你的事了,去歇息吧。”
他關上了窗子,摸黑將托盤放在桌上,然後點燃了桌上的燈。溫馨的燈光一下子充滿了整個房間。正如他所料,楚月吟和衣躺在床榻上,已然哭累睡著了。她的臉上還有未幹的淚痕。
皇甫彥本想喚醒楚月吟,讓她起來吃點東西,此時見她累極沉睡的樣子,竟有些不忍,於是靜默著坐在床頭,一瞬不瞬地盯著楚月吟的睡顏,看了許久許久,直到更深夜靜。他長歎一聲,起身褪了身上的衣袍,在楚月吟的身邊躺下,將她擁在懷裏。
屋外,銀盤似的圓月毫不吝嗇地將皎潔的月光灑遍靜謐的都城,照在一雙雙沉睡的人兒臉上。而在十裏之外的皇宮裏,有人卻無法入眠。宇文驊仍穿著今日外出時穿著的紫袍,坐在禦書房的龍椅上,聽著暗衛無暇的稟報。
無暇身穿一身黑色夜行衣,跪在地上,低著頭:“稟皇上,昨夜侍寢的女子已經尋到,不過找到的是屍首。”
“什麽?死了?”宇文驊握拳,太陽穴上青筋蹦出,“繼續說。”
“屬下在宮裏的一處枯井裏找到她,已經氣絕很久了。屬下查探過,是中毒身亡,應該是被人滅口。”無暇邊說邊從懷中拿出一個紙包,恭恭敬敬地遞給宇文驊,“這是屬下從她的臉上取下來的。”
宇文驊接過,打開一看,原來是一張薄如蟬翼的人皮麵具,頓時明白昨夜為何把她人當成了楚月吟,犯下彌天大錯,失了心愛的女子。他凝神細思,很快就想明白了昨夜的事情。
昨日眼看太陽下山,繡樓選婿落幕,他心急地吩咐禦膳房準備了一桌精致的晚膳送到乾清宮。不久,“吟兒”就被送到乾清宮。他一時大意,把她的緊張和拘謹當成她一時還未能接受現實,便半哄半強迫地灌了她幾杯酒,自己也由於心中歡喜多喝了幾杯。然後,侍寢之事就順理成章、理所當然地發生了。當那李代桃僵的女子在他身下婉轉承歡時,他竟然沒有發覺她並非真正的吟兒。
如今想來,是有人在酒菜裏下了藥。原本,他以九五之尊的身份,寵幸一個女子隻不過是平常之事,事後封個夫人也就是了。可此事明顯是衝著吟兒來的,就是要阻止吟兒回宮。如果不是他中了圈套,把那人當成了吟兒,他斷然不會聽不到冷鋒的稟報。要是他知道吟兒留在了宮外,要與別的男子拜堂成親,就算是天塌下來,他也會立刻出宮阻止婚禮,將她帶回來。
可惜,悔之晚矣!宇文驊一手扶額,強忍著頭痛,迫著自己去分析這一切。到底是誰要阻止吟兒回宮?誰是這件事最大的受益者?
可怕的真相浮出水麵!是雪兒?!宇文驊驚得從椅子上站起,輕輕搖了搖頭。不會的,那般溫婉可人的女子怎麽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他與雪兒相識相愛於幼時,有著極為深厚的感情基礎,並且在她進宮後便極寵愛她,雖然沒有皇後之名,卻視她為妻。不像竇麗雅等其他的妃嬪,是因為政治利益所納。
他為雪兒謀劃了這麽多,幾乎為她散盡了整個後宮,將她明裏暗裏的敵人全部處理掉了。他不想後宮佳麗三千,隻想雪兒和吟兒像娥皇女英一般陪伴在他的身旁。可是他沒有想到,雪兒容不下吟兒。而他輕信雪兒會幫他奪回吟兒的心,以致落入陷阱,反倒永遠失去了吟兒。
宇文驊無力地朝無暇揮了揮手,讓他退下了。他掃滅了燈火,靜靜地坐在禦書房裏,直到外麵傳來夏憐雪嬌滴滴的聲音。
“墨羽,皇上不在嗎?禦書房為什麽沒有點燈?”
墨羽回答:“稟貴淑妃娘娘,皇上在裏麵。大約是燈火被風吹滅了吧。”
“本宮進去看看皇上。”夏憐雪一邊說一邊越過墨羽走向禦書房的門,就在她要推開房門的一刻,房中傳來宇文驊低沉暗啞的聲音。
“朕想安靜一下,什麽人也不見!”
夏憐雪頓住腳步,已經抬起的柔荑停在半空中,良久才頹然放下。她在門口站了半晌,以為宇文驊會改變主意喚她進去,可是禦書房裏靜悄悄的,一點聲響也沒有。
又過了半炷香,夏憐雪熬不住了,低聲道:“皇上,臣妾不打擾您靜思,這就回霽雪宮去了。”
房中沒有回應,仿佛宇文驊已經睡著了一樣。
有一刹那的時間,夏憐雪麵露尷尬神色,心中對楚月吟的恨意更加深了。但當她轉過身時,臉上已經沒有任何不悅的表情。她看也不看站在一旁的墨羽,挺直了腰,抬起小巧的下巴,離開了。
墨羽等到夏憐雪的身影隱入夜色中看不見了,方回身輕輕叩響房門,“皇上,貴淑妃娘娘已經走了。”
過了一小會兒,房中傳來宇文驊疲倦頹然的聲音,“知道了。”
宇文驊靜靜地坐在黑暗中,他不知道該以怎樣的心情麵對夏憐雪,他怕一旦看見她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吟兒,就會怒火中燒,會控製不住自己的行為,傷害了雪兒。
細細想來,或許是他當初為了布局,疏忽了雪兒,才會造成今日的局麵。是他之前種下的因,結出了苦澀的果。怪不得雪兒,因為最應該承擔責任和後果的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