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零三章 路易十四的凱旋式(6)
這道開胃湯是番茄牛肉湯,自從有了土豆,法國人已經很習慣他們的國王不斷地從殖民地引入各種新鮮的蔬果了,番茄是最受人歡迎的一種,因為它既可以當做水果,也可以當做蔬菜,還可以作為調料,這種酸甜濃稠的湯用來開胃是最好不過的,緊接著是另外一道味道比較緩和的湯,蘑菇奶油鴿子湯,鴿子隻用鴿子肉糜,吃起來又香甜又爽口。
等到用完這兩道湯,撤下盤子之後,仆人們猶如穿梭在絲線裏的梭子那樣往來行走,為國王與客人們更換餐具,並且送上溫熱的毛巾擦拭手指,第二道菜是幾種餐點合二為一的成果——如掌心的餡餅、奶油麵包和香腸,還有一點蜂蜜蜜餞,第三道菜是滋味豐厚的羊羔肉,廚師們在羊羔的肚子裏填充入橙子、檸檬和橄欖,還有土豆,橙子和檸檬可以消解羊肉的古怪味道,土豆則吸收了羊肉的油脂,味道竟然一點有不遜色於羊肉。
之後是油炸鵪鶉,鵪鶉的肉經過醃漬,放進了迷迭香與歐芹,就如之前羊肉裏的孜然,這些香料並未喧賓奪主,反而起到了很好的輔助作用,所有人都看著國王,當他捏起一隻鵪鶉的腿大口咀嚼起來的時候,每個人都這樣做了——路易這時還不知道,他一時的率性而為,竟然令得之後的幾百年裏,從法國到整個歐羅巴人,都會用手來吃鵪鶉,並且美其名曰為正統,當一個遊客走進一個餐廳裏,點了油炸鵪鶉之後,服務員會適時地收走餐具,送上溫熱的手巾——有關於這個傳統,有人仔細地研究了其中的奧妙,認為這正是太陽王第一次在凡爾賽展現自己的權威……
可就如一個莫名其妙的遊客在自己的網絡賬號上所的:也許那時候的太陽王隻是覺得這樣吃起來比較利索罷了。
他的判斷是對的,路易十四是個有潔癖的人沒錯,而且很多菜肴都應該用到湯勺和叉子,但其中肯定不包括油炸鵪鶉,首先這道菜太了,其次油炸又醃漬的結果是它還滑溜溜的,最後是國王也已經擦幹淨了自己的手。
一定要其中有什麽含義,大概就是路易已經無需過多的壓製自己了吧,他曾經溫順地接受了主教和王太後的安排,但也抱怨過大臣過於關心他的隱私,他對於自己的放縱,是根據他所有的權利一步步地向前邁進的,油炸鵪鶉可能是其中最的一件事情了——當他坐在他的新宮裏,俯瞰著那些貴胄重臣,哪怕一個微的動作都會有人揣測與模仿的時候,他當然不會在意自己享用鵪鶉的姿態——何況焦香脆嫩的鵪鶉哪怕多放上一分鍾都是極大的罪惡。
不過當他注意到王太子和公主,還有大郡主也都在心地對付鵪鶉的時候,他就親手給自己的王太子、公主和大郡主撕開了鵪鶉,然後是……科隆納公爵,科隆納公爵作為一個特殊的客人,就在距離國王最近的長桌上,居於首位,隻要一抬頭就能看到國王,當侍從將一隻放著撕開了的鵪鶉的盤子,替代了之前的鵪鶉盤子的時候,公爵甚至有點驚訝。
在場的人對此心照不宣,雖然科隆納公爵是一個臣子,但他的真正身份知曉的人可不少,就算有些人不是很清楚,但看看王太子與科隆納公爵的臉吧,他們的年齡過於相近,即便一個是黑發,一個是金發,但相似的地方還是很多,等到王太子長大之後,若是如路易和菲利普那樣,從淺金的發色逐漸變成了金褐色或是茶褐色,那麽大概不會有人懷疑他們之間的親緣關係。
王太子也在看著科隆納公爵,當公爵起身致謝,還未來得及收回視線的時候,他們的目光相互接觸,其中的複雜程度就算是莫裏哀或是高乃依也無法描繪,盧西安諾比路易稍長,今年十歲了,路易九歲,但路易登基的時候也不過五歲,十歲的孩子更是可以開始談婚論嫁,四年後就可以成為丈夫和父親,要他們就如後世的同齡人那樣單純真,不太可能,奇妙的是,無論是盧西安諾,還是路易,都在感到了一絲嫉妒的同時,也對對方抱持著憐憫的態度,盧西安諾嫉妒的當然是路易的身份,而路易嫉妒的是路易對盧西安諾的愧疚,但相對的,盧西安諾憐憫路易無法獲得父親最純粹完整的愛,路易則憐憫盧西安諾永遠不能將他的真正身份顯露在世人麵前。
不過這隻油炸鵪鶉會為科隆納公爵省掉很多麻煩,作為一個意大利人,他在法國宮廷中是個外國人,但現在,就算他並不是國王的私生子,國王對他的寵愛也溢於言表,今後唯一能夠讓他難堪的人也隻剩下了一個,那就是王太後,但他也是路易的兒子,安妮王太後又怎麽會為難他?
也有人去偷偷窺視特蕾莎王後的神情,王後一派泰然自若,別是有著王室夫人傳統的法蘭西了,任何一個君王身邊都少不了愛人和私生子,路易對她足夠尊重,那就夠了——但王後注意到,敬陪末座的拉瓦利埃爾夫人仿佛有些食不下咽的樣子,想到她之前才失去了一個孩子,她就不由得心軟下來,等到之後的魚湯上來的時候,拉瓦利埃爾夫人這裏的特別多。
拉瓦利埃爾夫人知道自己應該向王後表示謝意,在宮廷中,不乏憑借著國王的愛寵直接躍居於王後之上的王室夫人,但路易最厭惡的就是那種人,而且,起國王的愛,真正擁有的可能隻有留在了加來的科隆納公爵夫人,瑪利.曼奇尼。她知道自己不能在國王在凡爾賽的首次宴會上露出難看的神情,但一看到科隆納公爵,她的心中就一片酸苦,瑪利.曼奇尼絲毫沒有辜負她的名字,她隻用一句話就摧毀了拉瓦利埃爾夫人的希望,國王不願意讓拉瓦利埃爾夫人為他誕育真正的兒女,雖然也不吝賞賜,但拉瓦利埃爾夫人隻能,以往那些虛假的話語就連她的族人都無法欺騙了——她與國王,不,她對國王的情意已經不再是一張契約能夠約束的了。
她在這一瞬間,甚至產生了極其罪惡的念頭,若是瑪利,以及瑪利.曼奇尼的孩子能夠消失該多好啊,幸而這個念頭隻是轉瞬即逝,在冷盤,也就是蔬菜上來之後,她已經將這股惡念壓了下去——在冷盤之後,是水果和甜點,它們被裝在一個雙手合捧的籃子裏,送上桌子——新鮮或是醃漬過的蘋果、葡萄、橙子和桃子,還有蛋糕、杏仁餅和王後最喜歡的巧克力。
國王親手拿了一個包裹著朗姆酒的巧克力給王後,王後回以莞爾一笑,接著,國王在人們的注視下,將另外幾顆巧克力放在盤子裏,由侍從端給了拉瓦利埃爾夫人。
拉瓦利埃爾夫人這時候犯了一個錯誤,她竟然沒能立即向國王致謝,你可以是一種驕縱的行為,在王室夫人身上很常見,但更多人看出來拉瓦利埃爾夫人是失禮了,想必之後的幾宮廷裏不免流言紛紛,奧爾良公爵見狀立刻插科打諢般地向國王伸出了盤子,國王斜睨了他一眼,往盤子裏裝了一些豌豆,奧爾良公爵立刻露出了悻悻然的神色,他最不喜歡的就是蔬菜。哪怕是豆子也是一樣。
這個舉動來得非常及時,人們的注意力立刻被王弟引開了,他們在心裏記下了這樁趣事,預備在之後的沙龍或是宴會上提起,這樣也能不那麽突兀地向人們誇耀他們也曾是國王的座上賓,這是凡爾賽的首次宴會,所以賓客的數量才會有那麽多,之後要再想與國王一同用餐,希望就不那麽大了。
孔蒂親王興致勃勃地觀賞了這出好戲,這個可能比國王安排在宴會後的戲劇還要引人入勝呢,對於是否還有機會與國王一起用餐,他一點也不擔心,雖然他不如兄長孔代親王那樣驍勇善戰,但國王交給他的兩個重要工作他都完成的不錯,看看他今的作為就很清楚了,等他收回視線的時候,對麵的莫特瑪爾公爵引起了他的注意,這位公爵先生在宮廷裏也相當有名,主要是他竟然與一個沒有爵位,沒有姓氏,也沒有嫁妝的女人結婚了,而且還特意用自己的功勳向國王求得了允許,不過這位莫特瑪爾公爵夫人從來沒有在宮廷裏出現過,倒是她為莫特瑪爾公爵生養的繼承人已經是王太子路易的最好玩伴了——人們都那女人是個女巫,用美貌讓公爵昏了頭,孔蒂親王必須自己也很好奇,不過鑒於莫特瑪爾公爵為這位夫人做出的犧牲,如果他提出要見見她,莫特瑪爾公爵一定會往他臉上丟決鬥書。
這個還是免了吧,自認比起劍或是火槍,更擅長吹笛子或是跳舞的孔蒂親王這樣想到,還有的就是,據那位夫人先前帶來的三個女兒,也就是莫特瑪爾公爵從國王這裏取得的第二個恩準,她們在獲得了莫特瑪爾公爵的姓氏之後,還得到了一份嫁妝,長女似乎已經成為了一個侯爵的夫人。
孔蒂親王奇怪的是莫特瑪爾公爵的表情,他一直在看著國王,但和其他人不一樣,不是敬仰,不是愛戴,不是畏懼,也不是渴望——渴望國王的權勢能夠為自己帶來的利益,而是另外一種更為微妙的……像是被國王奪走了什麽,但又無法言語的那種。
就算是路易也大概沒能想到,莫特瑪爾公爵煩惱的正是那位夫人的長女,也就是瓦羅.維薩裏的長女,她現在是蒙特斯潘侯爵夫人了,但這樁婚姻並不是出於愛情,或是世俗的壓力,事實上,這位大膽的夫人,之所以接受這樁婚事就是為了去到國王身邊,取代拉瓦利埃爾夫人,成為國王的王室夫人,莫特瑪爾公爵不禁為之目瞪口呆——是的,他的妻子十幾年來顏色不減,更因為養尊處優,變得更為豔美動人,而她的女兒,也似乎繼承到了她的美貌與魅力,那位蒙特斯潘侯爵,雖然知道這位公爵女兒名不副實,但還是一見到她就屈服在了她的裙擺下,甘願做她的奴仆。
這次國王回到巴黎,如果不是蒙特斯潘夫人已經大腹便便——在公爵的勸下,她同意了先為自己的丈夫生個繼承人,生產的日期就在這幾,公爵和蒙特斯潘侯爵絕對不會允許她顛簸幾百裏跑到凡爾賽來,她也不願意讓國王看到自己臃腫的樣子——不然今的宮廷,人們的注意力絕對不會隻在拉瓦利埃爾夫人或是王後身上。
莫特瑪爾公爵的苦惱無人知曉,孔蒂親王在一起去觀看露戲劇的時候,還試探了幾句,但公爵又怎麽會輕易讓他探問出來——他是不讚成蒙特斯潘夫人的想法的,雖然蒙特斯潘夫人不是他的親生女兒,兩人之間的相處時間也不是很長(三個女兒都在修道院裏長大)但他的夫人卻深愛著這個女兒,他一點也不希望她為這個女兒憂心痛苦。
但他真的沒有把握服蒙特斯潘夫人,她從就是一個很有主張與思想的孩子,甚至有點涼薄,或者十分涼薄也不為過,莫特瑪爾公爵記得她當初寫給瓦羅.維薩裏的那封信,他是看過的,雖然其中不乏那位達達尼昂伯爵的教唆,但那封信,不誇張地,就是讓瓦羅.維薩裏去死。
這就是因為莫特瑪爾公爵隻願意承認她們,給她們一份嫁妝,卻始終無法愛屋及烏,從心裏接受她們的緣故,尤其是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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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並未注意到莫特瑪爾公爵的異樣,也同樣涼薄地句話,最近他沒什麽要交給莫特瑪爾公爵的工作,當然不會太在意他,宴會結束之後,就是莫裏哀與高乃依兩人合作的一出悲喜劇,在露演出,仗著比所有人的位置都要高,兩側和後方都是帷幔,路易索性閉上眼睛,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接下裏還有一場舞會要舉行,舞會之後還有一個宴,宴(穿插著賭博和遊戲)之後,他才能放下疲憊的身體,好好休憩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