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七) 再遇苗小蘭
“你說什麽?給她起名字,叫醜姐?”
張黑吸口汗煙,不敢看老婆子一眼,“這,這,不太好吧?她好歹也是個姑娘家的!”
“有什麽不好的?”翠花夾了一塊竹筍,放進英子的碗裏,“我看就很好,又醜又瘸,名如其人嘛!”
“哼,娘,爹,這年頭,起名字,就要名如其人,我看醜姐這個名字就很好,是吧,生生?”英子抬腳,碰著張生的腿。
張生停止了嚼飯,咿咿呀呀的說,“是是……”
“是什麽?”張黑問。
“是,是……”張生抓耳撓腮,“不是,不是……”
英子白了張生一眼,“娘,我吃飽了!”
翠花不看英子一眼,說道,“恩,去把院子裏的樹葉打掃幹淨!”
“爹!”英子不情願的看著張黑。
張黑隻顧自己吃飯,不敢抬頭。
張生趴在碗裏,用力的嚼著飯。
“沒出息的東西!”英子嘟囔一句,站起來。
“你說什麽呢?”翠花抬眼。
“哦,沒什麽。我是說,也不知道,咱家還要養著那個醜姐到什麽時候!唉,好歹也是一張嘴啊!”英子抬手整理著自己掉下來的頭發。
“恩,說的是!”翠花問張黑,“你那福叔,什麽時候過來接人啊?”
“這,我哪知道!”張黑不敢抬頭,“應該快了吧!”
“那她這吃飯,不要錢啊?”翠花說,“吃了我們多久了?”
“我聽說,人家大城市,房子也不白住,是要交錢的,那醜姐,天天的住宿費,也得算算才是!”英子附和道。
“對呀,你趕緊給福叔打電話,要麽接人,要麽給錢!”翠花也沒心思吃肉了。
“媽呀,這三個月來,算上吃喝拉撒睡,還有人力伺候著,這得多少錢,媽呀。”
她越想越氣,放下筷子,拽著張黑,走了出去。
“噹噹……”敲門聲。
年安娜放下勺子,“誰呀?”
“我,張生他娘!”翠花大著嗓門喊。
“哦,阿姨啊,門沒鎖,你進來吧!”年安娜將勺子放進碗裏,舀了一勺粥,放進嘴裏。
翠花將門,推了開。
“呦,您還吃著呢?”翠花瞄了一眼年安娜,又看了一眼床上的盒子。
“呃,阿姨,”年安娜順著她的眼神,轉了一下眼珠,歉意,“阿姨,我吃完,就接著幹活!”
“恩,我不是說那個!”翠花將張黑推到前麵,“你,你說!”
張黑扭扭捏捏,低下頭,煙鬥背在身後,“說,說什麽啊!”
“你傻呀你,說,快點!嗬嗬,”翠花微笑著看著年安娜,“她醜姐,你叔叔,今天有話和你說!”
“叔叔,有什麽,就直接說吧!”年安娜看著他。
張黑一咬牙,頭扭向一邊,“那什麽,你在我們家,住得花錢吧,吃得花錢吧!”
“說完?!”翠花生氣的扭了他胳膊上的肉一下,然後對著年安娜歉意的笑,“嗬嗬,嗬嗬,你看看,其實你叔叔是想說,你的吃喝拉撒睡,都要花錢,你看看?”
年安娜放下手中的盒子,低著頭,沉吟,“阿姨,叔叔,我都明白,可是我現在真的隻能做到這些了!你看,如果,我哪天有機會,一定好好報答你們!”
“哎呀,姑娘,”翠花急了,“那個哪天的什麽機會,就算了,我看我們等不到,也不指望!我看村東頭的那個光棍,人很踏實,王媒婆和我說起過,你看,要不要哪天安排你們見見吧!”
“你說什麽呢?”張黑都想找個地縫鑽進去,“沒有那種要你嫁人的事!”
“誰說的?”翠花說,“我們這也是為了你好,年紀也不小了,現在又醜又瘸的,還是趕緊趁著有個老實人,趕緊嫁了吧!啊?阿姨都是為你好!你嫁進去,就是人家的人了,那小子老實,沒有父母,不會欺負你,他好不容易討到媳婦,也不會不懂的珍惜你的,你額頭上的那個疤啊……”
“快別說了!”張黑實在聽不下去了,跺著腳,“那姑娘,你別往心裏去,我們不是這個意思,隻要有我們一口飯吃,就有你的!”
“你養?”翠花瞪眼。
張黑頓時沒了底氣,鬱悶的低下頭。
“阿姨,你別說了,我都懂!”年安娜掐著自己的腿,幾近陷進肉裏,“我都明白,你們也很不容易,眼下我是在這白吃白住。可是,再給我一段時間好麽,等我知道了,我到底是誰,我一定會做出成績來,好好報答你們的!”
“哎呦!”翠花蹙了眉,直撇嘴。
“走!”張黑扭頭,見翠花沒有跟過來,黑著臉,自己撩開簾子,走進院裏,點著汗煙,深深的吸了一口。
“你再想想?”翠花不死心。
“阿姨,如果,我在有記憶的時候,已經結了婚呢?”年安娜憂鬱的眼神,透著無比的淒涼,“我那個時候,就算沒有結婚,應該也在處著吧!”
“哼,你不是什麽都不記得了。你怎麽知道?”翠花問。
“因為,因為,我知道,我已經不是處子之身了!”年安娜別過臉去,“阿姨,請再給我一點時間吧。這兩天,腦海總會閃現出奇怪的畫麵!”
“跟你之前有關?”翠花狐疑,“到底是不是框我啊?”
“是真的!”年安娜流淚,此刻,她覺得自己好無助,“阿姨,求求你,再寬限我一點時間吧!”
“唉,其實吧,我是想說,村東頭那個光棍叫鐵柱,你啊,不見見,怎麽會知道自己不喜歡呢?!”翠花還要說下去,“再說了,別怪阿姨說的難聽,連我那沒文化的兒媳婦,都會給你起名字了,叫醜姐,你啊,得有點自知之明,別哪天,連個光棍都嫁不了!”
“翠花,快點,豬拱圈了!”張黑著急的吼。
“他舅舅個老爺的,畜生,真不省心!”翠花衝出門,“哪呢,哪呢?!快點,黑子,把院門堵好,別叫它跑了!”
“吱吱~”豬給鞭打後的慘叫,一聲一聲傳來。
“救命,救命!”年安娜淚流不止,手上的剪子,在眼前越來越模糊。
心,更加的無助。
“老天,我到底是誰?”女人匍匐在床上,狠命的敲打著自己的瘸腿,“我不是醜姐,不是,我不要嫁給光棍,不要!誰來救救我啊?!嗚嗚.……”
院外一片熱鬧的驅趕豬進圈的聲音。
哭泣,也隻能是一個人的哭泣。
因為無人見到的悲傷,早已被那喧嘩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