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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王吳縣再論黨爭

  ,明祀

  聽完父親的話,王延喆終於明白,這場鬥爭並不是父親要掀起,而是皇帝逼迫之下的無奈之舉。

  父親要做給皇帝看,證明自己不是和誰一黨,證明自己只聽皇帝的話而已。

  然而王延喆的疑惑並未就此消散,反而愈演愈烈,遂再問:「既然如此,那爹你為何要趕走張璁,而不是趕走不同意大禮議而於陛下相持不下的部曹?

  我記得當初先帝病逝,陛下入繼大統之時,你還寫過一首詩,云:『周邦雖舊命維新,歷盡冰霜快值春。天上真人方出震,海濱大老定來臣。奸回已報都從,風俗何憂未盡淳……從此寰區無一事,朝廷尤望任惟賢。』

  在大禮議之時,你又寫《尊號考》、《昭穆對》支持陛下,這豈不是與張璁等人共同看法?

  既然如此,您要是和張璁他們聯手,勝算豈不是更大?又何必在此時,冒著被聖人怪罪的危險,前去得罪張永嘉?這與你素來求穩之心,顯然多有不合呀!」

  王鏊因為祖上商人出身,所以一直身上帶著商人的某些習慣,比如投機、怯懦,又因為是儒士出身,故而異常在意羽毛,因此他還自撰《治懼》、《治怒》二緘告誡自己。

  在王鏊的為官一生中,前期一直踐行著《論語·憲問》中「邦有道危言危行,邦無道危行言孫」以及《孟子·盡心上》「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的主張。

  然而這些東西,並不能給他的仕途帶來便利,反而讓他親眼見證了,師、友仕途受阻,直在此時他的商人習慣就此擴散,投機鑽營成了他的仕途手段,因此他也曾儘力阿附喜歡受賄的徐溥,達到仕途高進。

  付出就有回報,在弘治初期到弘治中晚期,他仕途一路高歌猛進,一改之前的舉步維艱,甚至直入內閣。

  正當他大展拳腳,準備匡扶聖君,中興大明的時候,該死不死的劉瑾,就在這個時候冒了出來,打破了他一切政治希望。

  劉瑾的剛愎自用,不聽他人勸諫,又加上蠱惑君王,倒行逆施,使得王鏊一忍再忍,最後爆發,但奈何皇帝不聽,使得王鏊政治熱情煙消雲散,最後只能被迫選擇致仕還鄉。

  可沒想到,命運給他開了個大玩笑,他前腳回家,後腳楊一清、谷大用等人聯合就把劉瑾弄死。

  後來又爆發劉六劉七事,而且愈演愈烈,皇帝荒唐的行為也越來越多,這個時候久居鄉野的王鏊,那顆士大夫憂國憂民之心又開始發作,懷念在朝堂匡扶君王的時候。

  由是正德七年時,便寫下了《偶成三首》表達自己想要重回朝堂之心,然而事情就是這般天不遂人願,但凡舉薦他的人,先後涉入政治鬥爭,全部先後致仕,大家對於王鏊這個人也就逐漸忽視。

  等他聽到朱厚照死,朱厚熜登基的時候,他一沒有像張太后、夏皇后哪般傷心,而沒有像楊廷和那樣忙中出錯,三沒有像宦官那樣惶惶不可終日,反而還若有興緻的寫起詩詞。

  稱朱厚熜為「天上真主」,自己這些被打擊的老臣,是國之干臣云云。

  但是這些問題都無傷大雅,一不會給名聲帶來太大污染,二也不會得罪皇帝。

  可如今的行為,分明就是與往日行為背道而馳,這叫王延喆如何能夠理解?

  張璁是大禮議急先鋒,是皇帝打擊舊黨一員猛將,也正是有了張璁鍥而不捨,對反對大禮窮追猛打,才有了後面一系列的人,跟風上去痛打落水狗。

  而且張璁更是國之干臣,度田之事深得皇帝之心,可以說張璁雖不在政務院,但其寵信則猶有過之。

  父親在此刻打擊。

  雖然可能皇帝會樂於見成,但用這種背著皇帝耍手段的行為,只怕更多的可能性,是皇帝因此而震怒。

  「你懂什麼?如今舊黨早已力竭,互相之間毆鬥不止,無非就是守著個皇長子不可為太子的話,進行勸諫陛下而已。

  至於其他的,在陛下英明神武之下,根本不足道哉。眼下是潛藏的危害,是支持議大禮的那批人,而絕不是什麼舊黨。

  尊崇議禮之人,如今各個深得聖心,而且在不久的將來,還會佔據朝中各個緊要位置,那時你說陛下會樂於見到?

  陛下不會樂意見到,反而還會將這些可能性,直接扼殺於搖籃之中。

  而張璁、桂萼、方獻夫、席書、史道、霍韜等人也是心知肚明,因此在他們大獲全勝之時,這些人不但沒有聚集一起慶祝,反而還形同陌路。

  難不成真是什麼堅持黨而不群?這個大明如果不結黨,那還如何秉政?

  不過是迫於無奈罷了!

  他們要是敢在此刻私下勾連,舊黨的今日,便是他們的明日。

  依照為父多年宦海經歷,這些人十年之內必有紛爭。想要在陛下治下當官,只能依附陛下,而不能私黨。一旦私黨,無論是否營私,那都是給自己帶來無窮禍患!

  所以我一開始便和你說了,攻擊張璁之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向聖人表達我的心意。

  張璁是否會遷,也不重要,因為如你所說,雖然總裁權利陛下已經授予,但能否起到作用,還在聖人一心。

  至於舊黨是否會因為我攻擊張璁,而陛下保張璁,而忽視國本之事,也不重要。

  國本事大,百官不可能無視,哪怕他們對於張璁有萬般怨恨,可國之大事,孰重孰輕他們會分不清?

  老夫能夠看透陛下心意,群臣也能看透,陛下一意周全,百官又能奈何?因此我敢斷言,他們並不會在張璁之事過多糾纏,充其量不過是按例彈劾而已。

  但是國本之事,那就不同了。」

  王鏊終究還是經歷過成化、弘治、正德三朝殘酷的政治鬥爭元老,從一開始他就看清楚了本質。

  對於皇帝不願百官結黨一事,他是心如明鏡,只不過是故意裝扮給別人看,以為他是想要轉移矛盾而已。

  可實際上,他想的卻是投誠!

  因為眼下其實與之前沒什麼區別,想要施政,只有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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