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心學師徒論朝廷
,明祀
朱厚熜大婚之禮完成之後,兵部職方司主事霍韜、衛輝府同知馬時中、國子監諸生何淵、主事王國光、山東濟南府歷城縣巡檢房濬……其上疏,附和張璁之言,稱:「禮官持議非是。」
而都御史雲南巡撫、何孟春則上疏:「以興獻王不可考。」不就便被楊廷和指示吏部尚書,升禮部侍郎。
給事中熊浹同時也上疏,稱:「皇上貴為天子,如果以藩王之禮對待父母,如此豈能妥當?臣以為當加尊帝、后,再在京師立別廟,四時供奉,以全天子孝道。」
因熊浹與內閣大學士費宏為同鄉,又出言反對楊廷和,為避免楊廷和懷疑自己覬覦內閣首輔之位,當即擬定熊浹出按察使司僉事。
禮部尚書毛澄、侍郎賈泳、汪俊、給事中朱鳴陽、御史程昌、翰林院編修陳沂等百餘人共同上諫,堅持不可加帝、后之尊,又請貶黜張璁。
朱厚熜不聽,內閣大學士楊廷和、蔣冕、梁儲、毛紀、禮部尚書毛澄、侍郎賈泳等伏闕請辭,朱厚熜並未同意幾人請辭,而是將張璁下放河南,授一地驛丞之職。
張璁雖走,但並不意味著,群臣就會放下這件事,在舊黨眼裡,只要張璁一日不死,那麼這件事情,恐怕永無寧日……
然而隨著事情一再發酵,霍韜與都御史湖廣巡撫席書便書信老師,如今身為依然徘徊江左,並未履職的王陽明,詢問大禮議看法。
然而素來滑頭,連平寧王之戰時都要坑弟子的他,雖然對於與他有點香火情的張璁言論甚為歡喜,但確並未敢表態,只是含糊其辭將此事渡過。
「先生受王太原舉薦,由陛下簡拔為四邊總督,何不立刻入京,輔佐天子?」
對於王陽明不肯入京,找各種理由搪塞,甚至反舉薦王瓊一事,甚為不解。
如今正式施展手段之時,且新皇帝對於眼前這位老師,似有頗為寵幸之意,何不順勢而起?
按照資歷而言,王陽明眼下去九邊鎮守,只要不犯大錯,數年之後便可入六部、內閣秉政,輔佐皇帝,此實乃天賜之機。
「你們吶,我入京你道是好事?朝廷正陷入大禮之爭,又因我有剿匪、平叛之功,內閣無不對我忌諱莫深,不然楊新都數月之前,也不會憐惜我老邁,上奏請我留下南京了。
這個時候我若進京,豈能獨善其身?眼下之事風雲詭譎,為師只想安心居家教學,以授聖賢道統足矣!
至於國家大事,在陛下,在諸位忠臣,我一老朽之輩,何足道哉。」
王陽明可不是傻子,相反還是天下數一數二的聰明人,當初之所以下放貶謫,只不過是年輕氣盛,加上劉瑾、朱厚照實在太過分,在忍不住。
如今十幾年的打壓,讓他早已看清局勢,不然也不會在前陣子急忙上《辭加官普恩疏》,疏中對於正德初年之事,甘願認罪,是自己不對,云:「竊念臣以凡庸,在正德初年狂言被譴,隨加收錄,洊陟清顯,繆膺軍旅之寄,承巡撫之令,后值寧藩肇變……」云云。
反正便是過歸自己,功歸朝廷調度,甚至於剛剛登基的皇帝,還有一句「天啟神聖陛下,飛龍開臣覆盆之下,而照之日月憫惻慰勞至勤……」云云。
如今他身負大功,楊廷和等人又對其甚為忌諱,作為外臣,弟子雖然不少,但真正基本還在發育之時,根本不能給予助力,若是此刻進京,絕對只會被人當中把靶子。
但有些事不可言傳,是故王陽明只是輕輕點了一下,然後便說自己無意仕途高進,寧願在居鄉教書。
方獻夫搖了搖頭:「先生此言差矣,今聖主降生,公蘊大才,正值輔佐聖明天子,中興朱家之際,何以甘願為一教書匠?
今霍兀崖、張羅峰等俱為聖人心腹,弟子等也將起複回京,屆時老師便可大施拳腳,一展胸中抱負,此天予之也!」
雖然王陽明一直在地方為官,未曾主持縣試、府試、道試、鄉試、會試,但其自從正德初年開始教學,如今弟子雖然不多,但也絕對不會太少。
如張璁雖然非他弟子,但卻受王陽明弟子蕭鳴鳳顛簸,霍韜則與王陽明亦師亦友,還有其他支持議禮,與官員,不是王陽明好友,便是王陽明弟子。
如此便有足夠的骨幹,只待王陽明入京,然後聯絡四方,也未必就一定輸給楊廷和,更何況還是一個被皇帝打壓的楊廷和。
楊廷和是強,但並非王陽明就沒有一搏之力。
這也是方獻夫不懂之處,為何王陽明就那麼畏懼楊廷和,或者說王陽明到底在想些什麼。
讀書一輩子,不就是求個修齊治平?
如今國朝尚理學,若不能秉政,以經術定國策,讓科舉引王陽明所解,早晚必備打成偽學,朱熹、陳亮等人可是殷鑒在前。
方獻夫相信自己老師,不會看不到這一點。
「哼哼,我輩所行,乃尊古禮,尚先賢,霍兀崖、張羅峰等輩,阿諛奉上,先生清潔之輩,安能託付於彼?」
剛從江西老家趕來的舒芬,聽到方獻夫這番話,當即哼哧一聲,然後反駁方獻夫之言。
舒芬字國裳,號梓溪,進賢人,自小神童,正德十二年狀元,正德十二年朱厚照南征,反對南征的人群當中就有他,而且還是首當其衝。
不過因為他所領百餘人,面對朱厚照堅持要南征,從而激言上諫,最後被廷杖貶謫。
此次朱厚熜起複官員,他也在起複之例,不過因為一直拖沓,所以現在還沒有入京,前陣子回家一次,這次入京順道拜放王陽明。
王陽明門生好友,雖然多如霍韜、方獻夫這般支持議禮之人,但對於不支持議禮也不少。
哪怕王陽明自己也傾向,更別說別人了。
但人心各異,誰能阻止?
恰巧舒芬便是不支持之人。
正德十二年那場大變,被打死的人,讓他清晰感覺,如果皇帝不尊規矩亂來,將會帶來何種效果。
誠然朱厚熜非皇太子、皇太弟之禮,更非弘治養育,但繼承皇位,總需要法統。
按照張璁等人說法,法統來自祖宗,那中間皇帝呢,豈非都沒有?
如同太宗靖難以後,將建文年號抹除,用洪武年號不成?
這天下哪有這種道理?
而且平白無故,撿便宜當了皇帝,現在想要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這後世該怎麼笑話?
禮法之所以長存,祖宗為何立家法,這一切並非,只是閑著無聊,所以設定。
既然定了規矩,那就需要遵守。
皇帝帶頭不受規矩,那如何牧守四方,讓天下百姓聽令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