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茶棚張璁拂袖去
,明祀
退回的朱厚熜,也順勢發下一道諭旨,請毛紀、蔣冕、楊廷和等人寬容一番,讓這件事過去。
然而楊廷和等人,咬緊牙根,對於朱厚熜諭旨置若罔聞,反而上言:「聖人下諭,令我等群臣委屈折中,以申孝情。
但大禮關乎萬世綱常,四方觀聽,只要議,則不可不詳,必須上合天意,下順民情,方能使祖宗列聖心安。」
面對楊廷和等人裝聾作啞,剛剛返京的張璁憤然上《大禮或問》準備呈遞上去,恰巧被吏部主事彭澤看到,急忙偷偷抄錄,然後迅速呈遞內閣。
楊廷和拿著手上《大禮或問》不停顫抖,嘴裡不停嘟囔:「禍事矣……」
蓋此疏比上次張璁所上奏疏,還要鞭辟入裡,哪怕是古之聖賢想要駁論,也未必可以做到。
毛紀、蔣冕見楊廷和如此失態,急忙拿著奏疏逐字逐句細讀,讀著讀著額頭汗水直冒,當即放下手中奏疏,哆哆嗦嗦問道:「元輔以為該當如何?」
楊廷和自己都心亂如麻,又如何能夠答覆二人?
因此在二人詢問之後,楊廷和也是一直抬頭長嘆,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彭澤便言:「下官以為,此時當諸位閣老,前去勸阻張生,莫要將此題奏呈上,不然事大矣。」
經過彭澤提醒,楊廷和這才後知後覺,連忙點頭:「對對對,鰲峰、湘皋,二人速速攔下張璁,勸他改寫奏疏,我當在陛下面前舉薦他。」
內閣大學士權利微薄,但始終屬於皇帝心腹,若是以楊廷和資歷,舉薦一二個人,朱厚熜必然不會拒絕。
且張璁的清丈皇莊一事,做的有聲有色,不僅將皇莊清查明白,還將以往蠹蟲盡皆查出。
若非因為張璁一而再,再而三支持大禮,有阿諛奉上之嫌,眼下只怕早就朝野震動。
可饒是如此,百官為其傳名者,依舊不在少數。
毛紀、蔣冕也知事態緊急,連告辭都來不及,匆匆走出大內,想要將張璁攔於宮門之外。
「彭主事,速將予之條文送與新科狀元等人!」
蔣冕、毛紀走後,依舊不放心的楊廷和,迅速又寫了一張條子,讓彭澤送到翰林院,楊維聰等人手上。
「遵命!」
彭澤亦知事態緊急,未見多想,接過條子之後,急忙走出文淵閣,出宮往翰林院跑去。
……
「張生且慢!」
毛紀、梁儲甫出宮門不久,便見張璁衣冠整齊,正踏步往宮門而來,二人等了一會兒,待張璁走至身前,立馬叫止對方。
張璁一見是毛紀、蔣冕,立即躬身行禮:「拜見閣老!」
無論張璁對毛紀、蔣冕有任何不滿,但面對朝廷禮制而言,他並不敢逾越半分,反而畢恭畢敬,唯恐對方可以找到挑刺地方。
毛紀、蔣冕點了點頭,然後一指街道前方,一間茶棚說道:「天氣炎熱,我們還是找個地方坐坐!」
張璁也沒有拒絕,拱手相讓:「閣老先請!」
說罷毛紀、蔣冕二人在前頭引路,張璁尾隨其後,走至茶棚坐下。
茶鋪博士見三人皆穿官服,立馬上前道歉:「此間無好茶招待諸位相公,還請卻步!」
三人毫不在意,擺擺手笑道:「且給我三人篩上茶水便是!」
老倌臉上頗顯為難之色,但見拗不過官人,也變沒有遲疑,轉頭過去提著一個紅土茶罐,以及三個粗糙不堪的茶碗,再次走到桌子,邊倒茶邊對三人說:「老朽這是自己山中採摘野茶,供來往人士,以及給工匠們消暑所用,還望諸位相公勿怪。」
「只管篩上,我每既然來到你的茶鋪,自是知曉茶水如何,不必如此拘束!」
張璁接過滿滿一碗,且渾濁不堪冷茶,遞給毛紀、毛澄二人,然後丟出幾個正德通寶,笑著解釋。
「那三位相公慢用,有事喚一下小老兒便是!」老倌這才將一顆心放在肚子,提著茶壺繼續招呼其他客人。
「已經四十餘年未曾喝過此茶,沒想到再次喝時,竟是與張生這般俊才同桌……」
蔣冕嘗了一口茶水,鹹鹹的味道,好似將他拉入童年,良久之後望著張璁長嘆。
面對蔣冕感慨,張璁懶得理會,遂反問:「下官甫入官場,仰賴聖人英明天作,簡拔朝堂,做事惟知盡心豈敢擔此重譽?未審二公今日叫住在下,所為何事?」
「咳咳!」
既然張璁不願拐彎抹角,毛紀也就不再啰嗦,咳嗽一聲之後便道:「只要張生今日不上《大禮或問》,仆等可以舉薦你為翰林院檢討,你看如何?」
毛紀出手不可謂不大方,允諾張璁,只要不上奏疏就可以直接變成翰林院檢討。
雖然翰林院檢討同樣不過七品,且還是從七品,但好處不可多得。
且不說翰林院素來被譽為「儲端」,但說《明孝庄皇帝實錄》修撰在即,如果此時入翰林院,只待實錄修撰完成,必然可以快速升遷,能成為皇帝心腹,對於日後官途,大有裨益。
此事於張璁而言,絕對穩賺不虧之事。
畢竟張璁如今已然四十有餘,即使天分再好,按照尋常晉陞,到死也不過三品而已,甚至不可能達到。
而進入翰林院則不同,官路不但平坦無波折,且常伴皇帝身邊,相較於其他官職,更容易升遷。
然而張璁卻並沒有心思同意,不說內閣大學士,無法做到將他簡拔入翰林,但說張璁數次落第,已經鑄造了其為人堅毅,只要做下決定,絕不會輕易更改性格,便不會同意此事。
故而張璁搖了搖頭說道:「多謝閣老看重,不過人各有志,不可強求,張璁既然寫下《大禮或問》,則未有想過退縮之意。
聖人至孝,我受陛下簡拔之恩,理當如此。且在下竊以為,群臣如此執著,有違臣子之道。」
蔣冕呷哺一口茶水,繼續苦口婆心,勸阻張璁:「張生還是好好思索一番,今日你上這封奏疏,將掀起怎樣風浪。且如果今日奏疏遞上,來日你還有清名可在?阿諛奉上,又豈是人臣之舉?」
這封奏疏影響的可不只是一個禮號,而是關乎日後江山繼承禮法,絕不是什麼小事。
事情到達今日這種地步,楊廷和等人依舊再爭,已經不僅僅只是因為弘治、正德是否絕嗣,其中利益黨爭以及禮法問題,同樣也是他們堅持的原因。
今日皇帝易禮,那後繼之君,有樣學樣,肆意更改禮法,那群臣又該以怎樣禮法尊崇社稷?
禮、法二字,看著極其簡單,想要改變,也可以是一句話之事。
可不能火燒眉毛只顧眼前。
一旦朱厚熜開了先例,不合自己心意禮法就要更改,那以後皇帝還有什麼可以約束?
不允大禮議,固然有群臣私心作祟,但也不可就此否定公心。
「下官自認為無阿諛之意,也無懼流言蜚語,道不同不相為謀,告辭!」
張璁喝完最後一口茶水,對著二人拱手之後,便拂袖而去,只留下滿心憤懣的毛紀、蔣冕二人。
沒想到小小的張璁,居然也敢無視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