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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內閣元輔怒失儀、大明言官議查田

  ,明祀

  楊廷和對於清丈田畝根本不看好,認為吏治未清之前,清丈田畝純粹就是自尋死路。

  首先清丈田畝,必須以集中所有力量執行,然而眼下連朝堂尚且不穩,又何談集中力量?

  其次清丈田畝,以何人為之!

  官場屍餐素位之人多如螻蟻,是否會懼怕反抗之力,從而執行新政之時拖沓。

  或者蠅營狗苟之徒,是否會勾結大戶,殘害生民皆不可知。

  至於大戶、宗親、勛戚是否會趁機造反,同樣未有可知。

  楊廷和位居內閣大學士多年,對於國家弊病早已了解透徹,以國家之力,若是有人造反,未必還有能力一次鎮壓。

  如果不能一戰畢功,時間一長,天下人都看到朝廷外強中乾,屆時狼煙四起,又該如何御之?

  正所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楊廷和既然已是大明元揆,那麼他必然需要做好分內之事,不然就是尸位素餐,枉食明祿。

  不僅科道不同意,百官不同意,天下萬民也不會同意。

  皇帝是他與張太后一同所立,若是皇帝因此亡國,他也難逃其咎,更無顏面對大明曆代先帝。

  楊廷和之言朱厚熜聽了個明白,其中道理非常顯然。

  其意並非不同意,而只是不同意現在。

  歷朝歷代兼并土地之害,在場之人無人不知。

  但能將清丈田畝成功者,則寥寥無幾。

  是故聽后緩緩頷首,然後又環顧四周:「你每覺得如何?」

  「臣等以為元輔所言甚是,清丈田畝非同小可,兼并土地最烈者,當屬宗室、勛戚,若是陛下一旦決議清丈,彼輩安能如朝廷所願?

  可若是不清宗室、勛戚,只清豪右、大戶田產,彼輩亦不會如朝廷所願。。

  是夫孟子有云:『不患寡而患不均』也!伏望陛下三思,待吏治肅清之後,再行整頓田地。」

  群臣也都是老辣之輩,對於清查天下良田之事,同樣並不看好。

  因為清丈田畝肯定不能區別對待。

  可若是全面開炮,國家必然沒有能力彈壓。

  前一個全面開火劉瑾,死了還不過十餘年,眾人未敢忘卻。

  可若是區別對待,那麼所謂的推行新政肯定不能成功。

  即使成功,早晚也會有反覆一日。

  但張璁則不肯苟同,他今日主要便是跟楊廷和抬杠,在皇帝面前露臉,故而才會在此刻提議清丈田畝。

  不然以他才能,又怎會不知,此刻想要清丈田畝,是根本不可能之事?

  雖然楊廷和之言有理有據,但其根本不慌,在群臣話畢之後,便道:「啟稟聖人,臣竊以為元輔所言大繆,誠然老子有云:『治國如烹小鮮!』

  然俗語云:『沉痾當用猛葯,亂世須用重典!』」

  楊廷和當即怒而大喝:「放肆,小輩安敢置喙朝政,來人叉出去!」

  楊廷和聲音之大,威嚴之重,連朱厚熜都被嚇了一跳,群臣更是屏息斂聲,靜若寒蟬,誰也不敢觸碰楊廷和眉頭。

  朱厚熜自是怒不可遏,立馬拍板喝止:「楊廷和,你眼中可還有朕這個君父?」

  夏言看到朱厚熜發怒,眼珠子轉動一番之後,立馬跟上:「此君前奏對,元輔如此可有臣道?

  群臣並非你楊廷和家僕,縱使語言不當,當請示聖人處決,豈能任你決之?

  且你每每在陛下未曾說話之前搶言,是何居心?莫不是將聖人試做劉協?」

  楊廷和此時也才醒悟過來,匍匐於地:「臣楊廷和君前失儀,請陛下重罰。然張生此言,實乃禍國殃民之言,還請聖人罷黜,以正朝綱。」

  楊廷和也是一時氣急攻心,沒想到區區無品的觀政進士,竟然一再挑釁內閣元輔威嚴,甚至質疑他的話,這讓他如何忍受。

  楊廷和秉國近十年,往日倚靠正德信任,便是吏部尚書也需要給他一點點顏面,即使持反對意見,也不會在這種場面落他面子。

  托正德之福眾人多少給點面子,楊廷和跋扈氣焰則日漸強盛,到了今日有反駁者,他便忍不住當場爆發。

  「是否處決,朕自有主張,這裡乃是文淵閣議事之處,並非你家,更不是你的一言堂之地!」

  朱厚熜雖然沒有準備讓楊廷和下台,但不意味著他不會敲打對方,一句不輕不重之言后,對著張璁道:「繼續說!」

  張璁也沒理會楊廷和,而是繼續回奏:「臣竊以為,吏治雖為首要,但民生亦不可緩之。

  天下萬兆百姓嗷嗷待哺,我等朝臣可一拖再拖,即使賦稅減少,也可拆東牆補西牆,緩緩度日。

  可百姓若是無田,則必然成為流民,屆時只需有心之人蠱惑,必然揭竿而起。

  雖然眼下朝廷無力清丈天下,但可以清丈京城,臣有聞北直隸多有勛戚兼并土地,而且自正德年間伊始,宮中內侍竊主上威福,大勢兼并土地,造成皇莊阡陌連田,使得百姓無田可耕,因此民怨沸騰,臣請陛下徹查皇莊。

  且不說歷代天子是否知曉黃庄有多少被寺人侵佔,便說天子受萬民供養,何須做出此等殘民之舉?

  臣竊以為,皇上當將自成化、弘治、正德年間所並田地,歸還百姓,與民更始,如此盛世可期。」

  如果說楊廷和患不均,但張璁卻將不均問題看的更加深入,將真正平均點指出。

  祖制本無皇莊,乃是突然興起,經正德年間快速爆發,將京城周邊田地一舉囊括。

  既然清丈天下,張璁又豈會將皇莊忽略。

  固然皇莊被查,天下人未必願意清丈田地,但皇莊不查,則必然會有更多人觀望,打著不公旗號,進行攻訐朝廷。

  張璁與楊廷和相同點,性格都有些跋扈,但不同點在於,張璁初生牛犢不怕虎,敢於直指真正弊端。

  清查大明田地,需要從皇室開始。

  而楊廷和永遠只敢在邊邊角角,進行一些縫縫補補之功。

  這與二人地位有關。

  楊廷和若建議清查田地,若是觸怒皇帝,則會立刻被罷免,朝廷之事瞬間變成一團亂麻,從穩定朝局而言,他不可能如此魯莽。

  而張璁即使被罷黜,對於大明官場而言,只不過少了一個觀政進士,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並不能影響大局。

  群臣對於張璁如此大膽建議,皆是瞠目結舌,用難以置信眼光看著張璁。

  皇莊之害,無人不知,也並非無人勸諫。

  可如今皇帝剛剛登基,還沒摸清楚對方命脈,張璁暫時連官都不是,就敢建言清查皇莊,實在令人佩服。

  正在眾人驚愕之際,夏言咳嗽一聲,走出錦墩拜奏:「臣夏言附張生之言,蓋皇莊者,國朝本無典制,今已蔚然成風,聖人慾復祖宗之法,當首清皇莊。

  天子本受萬民供奉,怎可以閹豎為爪牙,與民爭利邪?

  臣以為,清丈田畝,當首查皇莊。

  一者可退田還民,使百姓可有田耕種;二者彰顯陛下愛民之心,百姓必然感激不盡;三者皇莊多為寺人打理,其中腌臢無數,可藉此溯本還源,四者有查皇莊在先,日後清丈田畝,天下必然景從。

  陛下富擁四海,天下一切皆為皇家之土,所需之物,也由天下奉養,是故皇莊可有可無,還望聖人民鑒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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