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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皇帝問歷代功過、百官答諸朝之德

  而且正德即使被祧遷,那也是本朝過後之事,並沒有什麼好糾結的。

  即使正德有廟號,數代依次祧遷,最終還是會輪到朱厚照。

  既然早晚被祧遷,為何不順從皇帝之意,給自己搭建一個登雲梯,好讓自己一步登天?

  但百官自然不可能認同,這種反正早晚要被祧遷,無所謂有沒有廟號這種謬論。

  反正國家早晚會亡,無所謂治不治理。

  這豈非天大笑談?

  制度就是制度,豈能隨意更改?

  宗廟制度本身就是為了敘親,如果亂改,豈不是祖宗也可以不要?

  這種想法,普羅大眾是不可能會接受!

  但朱厚熜不管,他要的就是別人捧場,不然就只能唱獨角戲。

  總不能做為皇帝,然後不要麵皮,親自下場示意某些事。

  這也不符合帝王尊嚴。

  做為帝王,哪怕朱厚熜想要做某些事,他也不能直說,更不能親自下場行動。

  而是把事交給專業之人做,專業之人說。

  當嚴嵩回答自己所問之後,朱厚熜心中暗自竊喜,但確被他極力壓制,然後再問:「既然如此,敢問仁宗、宣宗、英宗、憲宗、孝宗有何功德?」

  朱厚熜這番話畢,群臣當場陷入痴獃之境,嚴嵩同樣張大嘴巴不知所言,袁宗皋拿著狼毫不在動筆。

  群臣本來以為皇帝是針對正德,但沒想到皇帝居然是針對皇明歷代天子。

  朱厚熜之言不亞於晴天霹靂,自東漢建安以降,歷經千年極少遇到,這種廢歷代天子廟號之事。

  這下子楊廷和再也不能老神自在,包括梁儲在內也是如此。

  大明開國至今,一百五十餘年,從來可沒有人做過這等事情。

  廟號本就是為自家皇帝臉上貼金所上,可朱厚熜偏偏要解開這個虛偽的面具,否定歷代皇帝功績,這是百官無法接受之事。

  皇明除了太祖皇帝以外,歷代雖然都有瑕疵,但何至於非要解露這個潛規則不可?

  是故楊廷和、梁儲、毛紀、蔣冕、毛澄等人,急忙站起,匍匐地上奏對:「仁宣二宗開啟仁宣之治,英宗皇帝百度維新、極邊第一、遼海藩籬、整頓軍務……

  憲宗皇帝平反昭雪,安撫流民、犁庭掃穴、鄭治清明……

  孝宗皇帝中興朱明、力行勤儉、剷除奸佞、重用賢良、輕徭薄賦、興修水利……

  祖宗功勞青史可鑒,聖人何謂列位先帝有何功德?」

  「哦?」朱厚熜聞言之後,並沒有太大觸動,而是故作驚嘆一聲,然後又道:「既然有此功績,為何朕觀《實錄》,卻多有弊政?

  仁宣二帝放棄國土,使京城變為國門,天子居宮禁卻如坐針氈,隨時有傾頹之危,不尊太祖之訓,設立內書堂重用宦官……

  英宗土木堡一戰,使無數大明兒女喪失性命,京官一役便去泰半,戰敗之後不但不以君王死社稷,反而與也先私交甚深,復辟之後誅殺于謙……

  憲宗雖偶有功績,然重用閹宦、盜匪四起、寵幸貴妃、建立西廠、修道長生、四設皇莊、濫用傳奉、無故廢后……

  孝宗偏信舊臣、賜予頗濫、冗員尚多、中貴太盛、移心齋醮、紛費靡靡、大宗胗絕……」

  隨著朱厚熜之言,百官臉上豬肝色無法抑制。

  《實錄》修著乃是為後世皇帝借鑒,從而莫要重蹈覆轍,而不是讓皇帝拿出來,揭露皇室醜聞。

  可偏偏眼前這位皇帝,不走尋常路,不但不替自己祖宗粉飾,反而還將所有醜事,挑出來公諸於眾。

  誠然這些事大家心裡有數,甚至有些人致仕之後,帶頭侮辱皇室,乃至不惜造假。

  但朝堂是朝堂,不是民間市井,這些事眾人心知肚明即可,何必宣之於眾?

  所謂「子不言父過,臣不彰君惡;狗不嫌家貧,兒不嫌母醜!」

  今上以子孫而論祖先,如何符合禮法制度?

  向使秦始皇亦知,以子論父,以臣論君不妥,從而廢除謚號制度。

  然眼下自小被士大夫教導的皇帝,居然如此一點都不節制,眾目睽睽之下辱及先人。

  這是何等不尊禮法之舉?

  毛澄面色瞬間漲紅,拱手而言:「臣嘗聞孝子不言父過,陛下今日之舉,有失為人子孫之順耳,澄請陛下勿復再言,以免天下恥笑!」

  楊廷和臉上也漲成豬肝色,當即環顧群臣威脅:「此等謬論,但有附同者,當誅之!」

  朱厚熜並沒有介意楊廷和的話,反正他說大話也不是一天兩天,但從來就沒做到過,最主要他也沒有權利誅殺官員。

  當然朱厚熜更沒想在這個問題,繼續閑扯,而是見好就收:「大宗伯所言不虛,然諸位以為,我朝自太祖以降,可有天子能媲美劉啟邪?」

  這下可就把群臣問住了。

  蓋劉啟為歷史公認明君,青史名聲能夠與之匹敵的極少,除了元人過度吹噓,如宋仁宗一類,基本少有與之媲美者。

  可劉啟卻偏偏並沒有廟號。

  如果嚴格按照廟號制度,除了開國之君能有廟號以外,恐怕整個歷史四百多個皇帝,能夠擁有廟號的不足百人。

  但群臣終究不是尋常無知之輩,雖然甫聞此言有些語塞,不知如何作答,但並非回答不了,毛澄再次發言:「聖人謬矣!」

  「何繆只有?」

  朱厚熜不怕眾人接話,就怕眾人不接話。

  若是群臣緘口不言之法,來抗議此事,朱厚熜想要突破局面,還需費一番手腳不可。

  可若是接話,那群臣之後一步一步陷入他的陷阱。

  為了這件事,朱厚熜可算費盡心思,每天批閱奏本之後,還要將《禮記》、《大明集禮》、《大明會典》以及歷代史書內,與此次有相關之處條文,一一過覽,就是為了今日這一仗。

  「自盛唐伊始,歷代天子加廟號已成定例,並無任何不妥之處,且夫我朝非前朝,是故此事不可一概而論。

  我朝廟號自太祖所啟,后經太宗、宣宗所成定例,此祖宗成法,不可輕動!」

  毛澄對於明朝歷代皇帝功績,選擇避而不答,而是只言此事依然形成規矩,不可輕易去改變。

  因為毛澄深知,如果不是朱棣有靖難,開啟燕王一脈入主大宗之功,論功過只怕也只是和劉啟在伯仲之間而已,甚至過還能出其右。

  如此,劉啟不能有廟號,而朱棣卻有,就顯然說不過去。

  只有將話題轉進,才有機會讓皇帝死了這條,褫奪歷代天子廟號之心。

  「善!」朱厚熜點點頭,接著道:「大宗伯不愧為禮部尚書,於禮法之事早已熟稔於心,只是我皇明亦可如前朝一般不要麵皮,無論功過幾何,皆可加廟號?」

  朱厚熜這番話可算是大面積打擊了!

  自唐朝開始,歷朝歷代皇帝,是人是狗都能混上廟號,除了個別亡國之君。

  這本來就是一件習以為常之事。

  且廟號又不代表什麼。

  但朱厚熜卻罵人家不要麵皮。

  這不是給自己拉仇恨?

  當然也沒什麼仇恨可拉,元朝現如今都只能在沙漠吃沙子,還能有趙家苗裔、李唐苗裔,反明復宋、反明復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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