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欠債還錢
炎燼仿佛怒獅一般的麵容抽搐了幾下,一口氣噎在喉嚨裏,不上不下。繼續發難,便是自降身價,與新晉小輩一般計較,就此作罷,他心裏又不甘心。
“你叫什麽名字?”
樓水水隨著聲音轉頭,一身藍金色廣袖流霞裙衫的舞陽,支著手肘,斜倚在鑲嵌的盡是貓眼琉璃,寶石美玉的燦金色雕鸞鳥金椅上。一雙上挑丹鳳目,顧盼之間,盡是久居上位,沉澱下來的無上威儀!
被舞陽的目光一掃,樓水水不自禁的打了一個激靈,連周身的空氣都壓抑起來。
“弟子鏡水月,見過上人。”
舞陽俯視著恭謹見禮的樓水水,眼神毫無波動,如看到一隻螻蟻,試圖撼動萬年古木!
“鏡水月,你可知罪?”舞陽的聲音,沒有絲毫溫度,仿佛從寒冷的雪山之巔吹過。
“弟子不知。”樓水水直直看向舞陽,按說她姿態已經放的如此之低,炎燼尊者不發話,這事也就這樣過去了。可是舞陽橫插一腳,開口就是興師問罪,又是打的什麽算盤?
好歹她也是廉貞破格收入門下的直屬弟子,怎麽也不應該這麽咄咄相逼的為難她吧?樓水水的目光瞟向廉貞,鬱悶的發現這廝看戲看的興趣高漲,一點沒有為弟子撐腰的意思!就算是表麵上的師徒,您也忒無情了點吧?
“一無視學宮綱紀,擅自離開師門所屬隊列;二不知高低上下,意圖攀附封山尊者;三不忌口舌言談,大典之上胡言亂語。罪之有三,念你初犯,罰你到寒洞麵壁三日,可有異議?”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樓水水瞬間被舞陽壓下來的三條罪責,砸的想笑。她這樣想著,也確實這麽做了,唇角冰涼的笑意,帶著狂狷與諷刺。
“舞陽,依我看,此三罪恐怕有言不符實之處。”廉貞皺著眉頭斟酌半晌,小心開口道。
舞陽聽廉貞開口,眉頭都不挑一下:“這麽說,你是在質疑本尊的判斷?”
這句話一出口,不止廉貞的臉色變了,連下麵噤若寒蟬,靜立不語的紫薇山門下弟子的臉色都變了!舞陽在廉貞麵前自稱“本尊”,要不就是愚蠢的不通世事,要不就是她絲毫不將廉貞放在眼裏!
而無論怎麽看,都是第二種可能更多一些。
樓水水不知道這些尊者們之間都有些什麽貓膩,但今天,她恐怕要成為被戰火殃及的無辜了。果然,哪裏有人,哪裏就有陰謀算計,哪裏就有躺著也中槍的!
她眯起眼,暗暗感受著場中僵硬的氣氛,越發肯定舞陽借機發落她,為的不過是給廉貞一個警告。至於這個警告意味著什麽,就要問當事人了!
程天爽沒想到樓水水不過扶自己一把,就被加上了意圖攀附封山尊者的罪名,一時覺得又是焦急又是悲涼。焦急的是眼前少年就要被罰到寒洞去,那裏有萬年寒冰,經久不化,別說三天,就是幾個時辰,都讓人經受不住滲骨嚴寒!悲涼的是,自己不過是頂這個尊者封號的空殼,連一句發言的資格都沒有!
樓水水冷笑著卻不出聲分辯,何必浪費這個力氣呢?開口定罪的是學宮中的一號人物,威嚴不容挑釁,權利不容置疑,被定罪的是一個走了後門不得待見的新晉弟子?如何解釋?如何辯解?
被冤屈者,並不是因為審判者的昏庸。而是往往能夠辨明一切的掌權者,隨手翻雲覆雨的玩樂。
程天爽內心的悲憤積鬱,站在玉階上的身子微微顫抖,分明是陽春三月的天氣,他卻如墜寒潭。師尊,這樣的學宮真的值得您為之拋頭顱灑熱血,為之喪命犧牲麽?他抿著唇,目光中帶了決絕,正要開口,袖中冰涼的手卻被人握住,隻是一瞬,便又分開。
仿若柔軟的楊柳枝拂過寂寂湖麵,漾起粼粼波光;仿若振翅的蜻蜓掠過尖尖菱角,驚起一池春水;又仿佛有微風,穿花過葉,輕吻在手背。
程天爽白皙的娃娃臉上聚起一抹緋紅,他呐呐的回頭,正撞上那雙古井般幽深漆黑的眸子。樓水水微不可見的搖頭,此時無聲間暗流已湧動起來,以程天爽尷尬的身份,開口也是無用。
幾乎是下意識的,程天爽便順從的閉上了嘴。隻是心裏卻浮現出一絲與嚴肅的現場格格不入的感覺來,他輕輕蜷起手指,為什麽鏡水月的手跟自己的好像不一樣呢?額,好像更軟一點,跟棉花似得……
程天爽窘迫了,為自己在如此關鍵的時刻胡思亂想,感到萬分的羞愧!
“弟子領罰。”
隨著這一聲平地驚雷的炸響,眾人的臉色頓時色彩紛呈。幸災樂禍者有之,隔岸觀火者有之,置身事外者有之,當然也有那麽一小部分人為她擔憂。
舞陽淩厲的眼睛中,一絲驚訝無聲閃過,她想到了那紅衣小輩的所有反應,或許會大聲申辯、奮力疾呼;或許會跪伏在地,祈求寬恕;而更大的可能是,向自己的恩師廉貞上人求助……
唯一沒想到的就是,她如此幹脆的領罰!難道她不知道寒洞是什麽樣的地方?不知道這樣雲淡風輕的領罰之後,所麵臨的是如何嚴酷的處境?
舞陽擺手示意,立即有人上去要壓下樓水水。
樓水水依舊是笑眯眯的模樣,這樣也好,不用向廉貞行三跪九叩。
“不用麻煩幾位,請前頭帶路,我自己走。”看她意態悠閑,不知道的還以為她不是去領罰,而是去哪位故友家品茗做客,既無憤懣,也無不平。
可是真的是心如止水麽?
真的心如止水,她就不是又記仇又小心眼兒的樓水水!此時在樓水水漆黑一片的內心中,早已紮起一個小人兒,正麵寫著老女人,反麵寫著壞女配,橫幅“舞陽”,一頓泄憤般的狂紮!
所謂欠債還錢、殺人償命、吃了我的給我吐出來!今天你耀武揚威,把小爺關到寒洞裏,他日我一將功成,你就是萬骨枯中的一個!
東方如雪急的跺腳,奈何一句話也插不上,眼看樓水水從身前經過,拚命對她一陣眨眼。樓水水飄給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雄赳赳的離開了。
哼,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今個在你那邊兒,你最好把握住,否則到我翻身那天,怕你吃不消!